依托口碑帶動熱度,《沙塵暴》在懸疑犯罪類型劇扎堆的三月和四月,用創新的懸疑西北地標+魔幻現實主義手法,證明了用心打磨的好內容依舊是創作者與觀眾之間的最佳鏈接,亦為探索懸疑劇的新方向提供了新思路。
作者|周慕云、編輯|丁宇
供熱站的鍋爐中掉落了一具焦尸。
這是一個典型的懸疑劇的開頭,但劇集《沙塵暴》的故事卻遠不止一具尸體。該劇共12集,篇幅雖短但信息量極大,8年的時間跨度和復雜的人物關系密集地交織在一起,讓觀眾不能錯過任何一個細節。隨著劇集進入尾聲,《沙塵暴》的口碑和熱度也水漲船高,豆瓣8.1的開分讓該劇成為2025開年評分最高的犯罪懸疑劇。
近年來,國產劇市場涌現出大批優秀的懸疑題材作品,它們階段性的引發懸疑熱潮的同時,也讓行業內外看到了用該類題材作品填補“古裝劇退潮時代”空缺的可能性。
不過,懸疑賽道也有自己的瓶頸和困境,比如,一部劇火了以后,內容開始缺乏新意,同質化嚴重,短視頻時代對強情節、快節奏的要求,也讓一些劇集太過注重沖突性,而弱化了人物塑造與深挖主題的部分。而懸疑題材的觀眾本身對故事情節、邏輯節奏等有更高的要求,這些都要求創作者要不斷地提升內容品質和創新能力。
在這個三月和四月懸疑劇扎堆的時間點,優酷白夜劇場的《沙塵暴》之所以能跑出來,是因為它打破了傳統懸疑劇的敘述模式,它不是簡單的尋找兇手的故事,而是像打開一層一層的抽屜那樣,吸引觀眾一步一步地進入到西北邊陲小鎮庫魯荒誕又真實的世界之中。它以“懸疑為外套,命運為內核”,從人物情感出發讓觀眾在獲得解密推理的快感,用細小的生活細節折射出真實的命運共鳴。
12集很短,信息量很大
《沙塵暴》的故事契機,始于編劇趙冬苓在最高檢采訪時聽說的一個案件細節——鍋爐里掉下來一具尸體。這個細節給趙冬苓帶來了很大的沖擊,她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懸疑題材的開頭。
當有了一個絕妙的開篇之后,真正的創作難題也逐漸顯現。趙冬苓需要圍繞這個開端去反推出一個故事,這種創作方式與她過往先積累素材再寫作的路徑截然不同。所以,《沙塵暴》的故事的方向是在反復修改劇本的過程里才逐漸清晰起來的。
劇本打磨耗時三年時間,她在《沙塵暴》中構建了一個資源枯竭型城市,用熟人社會與陌生人社會的對照來探討不同社會形態下人們思維方式的不同。雖然這是一部懸疑題材作品,但她仍然希望劇中能展現傳統生活形態與現代文明的碰撞,并由此映射出人性的幽微與復雜。
導演譚嘉言曾多次執導懸疑、警匪劇,在類似的題材有著豐富的經驗,但《沙塵暴》的劇本依然讓他感到新鮮,并為他提供了嶄新的創作思路。之后,主創團隊又經過了近一年半的選角和半年的選景,拍攝和后期制作又用了近一年的時間,整部《沙塵暴》的制作周期長達四年,這對于一部12集的短劇來說無疑是很奢侈的時間。
然而,《沙塵暴》篇幅雖短但信息量極大。劇集從重啟調查八年前的供熱站鍋爐焚尸案入手,在橫跨八年的兩起案件中描繪了兩個孤苦悲慘的女性受害者和七個立體鮮活、各有故事線的嫌疑人。主創在為主要人物嵌入完整命運軌跡的同時,努力確保不浪費一個人物,使他們都有獨立的人物弧光。
段奕宏飾演警察陳江河
主演段奕宏就是被《沙塵暴》中這些人物所吸引的。他曾飾演過各種類型的警察,所以警察陳江河的身份并不是他參與這個項目的首選,他說:“我選擇的第一動機還是趙老師筆下的這些人,尤其是女性角色,讓我非常感動,甚至創作中有一種涼氣,一種恐懼感。”
作為曾經也在西北小城市掙扎著要“走出去”的人,段奕宏對《沙塵暴》及劇中的人物產生了一種同理感。他想起自己當年為了考中戲耗費近100個小時往返北京的經歷,也在這個過程中有過恐懼和害怕,便與劇中女性角色要活下去的掙扎感和求生欲產生了某種聯結。
這些感受讓再一次演警察的段奕宏找到了表演上新的抓手,他盡己所能地將陳江河刻畫得生動鮮活。劇中有一場戲是他在供熱站鍋爐房戴著墨鏡崴腳掉坑里了,便是他為人物塑料加入的巧思,讓人物在查案的同事,有種生動鮮活的親近感。
正如段奕宏所被吸引的那樣,《沙塵暴》中的女性角色十分出彩,也為這個充滿灰暗色調的地方添加了一抹獨特的色彩。
比如,黃小蕾飾演的孫彩云,與案件最直接的關系是丈夫丁寶元蒙冤入獄。趙冬苓覺得孫彩云很像她過去在農村碰到的成千上萬涌進城市的打工妹里的一員,有旺盛的生命力,有強烈改變命運的欲望,只是孫彩云最終選擇了錯誤的方式。這也是一個頗具喜劇色彩的人物,趙冬苓用不止一次“裝死”來預示她強悍的生命力和面對生活不服輸的態度。有觀眾評價孫彩云是“非常精彩的人物,以她的智力和能力,碰上好的機遇,一定能有一番作為”。
張佳寧飾演的劉盈盈,同時兼具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她和王良的母親一樣是時代與觀念的犧牲者,她們像鏡面一樣折射出人性的復雜與命運的唏噓。趙冬苓在采訪中透露,導演譚嘉言對劉盈盈這個角色有特別的憐惜,即便作為創作者需要對每個角色都抱持平等的創作態度,但創作者對“劉盈盈們”的強烈共情也恰恰說明了《沙塵暴》對時代、環境和人所處的境遇的刻畫之深刻和共情。
《沙塵暴》并沒有刻意營造的懸疑氛圍,劇中的敘事尺度更多來自于人物命運的重量而非案件的復雜程度。在這個處于時代淘汰邊緣的小城里,因內心愧疚而自我流放的警察,被逼無奈被獻祭后黑化的養女,凝視深淵最終成為惡龍的孤兒學徒,一心擺脫原生束縛改變命運的高材生弟弟……他們的人生與主線鍋爐焚尸案交錯并行,讓觀眾在獲得解謎快感的同時,感受命運與選擇為人構建的困局。
細膩雕琢的“粗礪美學”
拿到《沙塵暴》的劇本之后,導演譚嘉言不僅被故事中所描繪的人與環境、命運之間的關系打動,更是對劇本所承載的文學性著迷。在原劇本中,趙冬苓沒有明確設定這個虛構的邊陲小城具體坐落在哪里,“它可以是任何一個資源枯竭城市”,譚嘉言從故事的主題出發,依托人與環境的去留關系,最終選擇了能夠彰顯異域、魔幻、粗礪美學的西北地區。
長久以來,犯罪懸疑劇的拍攝地點多選擇在東北或重慶,前者蒼茫的林海雪原,下崗潮和工業遺存下的老舊廠房等都為這類題材提供了很好的時代與環境背景,后者則因著地貌、天氣、色調在近些年成為與東北比肩的犯罪懸疑拍攝熱門地。《沙塵暴》無疑補齊了犯罪懸疑取景的“西北坐標”,用當地真實自然的天氣和地貌開創了粗礪魔幻的懸疑現美學。
開始拍攝后,譚嘉言根據西北的地貌和演員因地制宜所展現出的表演方式,最終決定采用偏紀實的影像風格來渲染整部劇的氣質。他希望觀眾在追劇的過程中能夠相信劇中的人物是真實存在過的。
取景地和拍攝風格確定后,譚嘉言從敘事邏輯、鏡頭語言、聲音配樂等方面都進行了細致的雕琢。
編劇趙冬苓說,在拍攝前的劇本討論中,導演譚嘉言提出了不止一處的邏輯困惑,比如被誤判入獄的丁寶元(鄭楚一飾)在出獄后會做些什么?由此引申出了后續丁寶元、劉盈盈和王良(王鏘飾)的故事,加上大量風沙實拍所營造出的氛圍感,更突出了人的選擇與命運無常之間的荒誕對沖。
類似對人物的豐富還有作家關喬(土豆飾),原劇本中他是孫彩云的好友,沒有參與案件。譚嘉言覺得他與劇中類似陳江河、劉大福(劉大志)、劉盈盈這樣想要離開庫魯的人不同,他安于小城生活,庫魯給了他更多的靈感,因此在最終的劇集呈現里關喬成為有效參與敘事的色彩性人物。
在拍攝手法方面,攝影指導簡正傳運用了較多晃動機位、抽色來帶觀眾回到八年前的犯罪現場,并進行抽幀處理,讓觀眾感受到時空和環境的變化。進入當下敘事時,他又運用大量模擬自然光的設備,讓大家看起來更自然且更有電影感。
同時,攝影師選擇了一種鮮少被使用的光影設計鏡頭,用情理、法理和倫理形成的三角形結構框定整部戲的節奏,用專屬的光影語法為每個演員打造獨屬于他的演員光環。比如,陳江河硬漢的一面與劉盈盈女性柔美的一面在這樣的設計下形成的視覺沖突,對人物性格和人物關系進行了有效地視覺語言表達。
此外,《沙塵暴》在配樂和聲音方面也極盡雕琢。
配樂方面,譚嘉言從曾經玩過的電子游戲《死亡擱淺》中尋求靈感,在《沙塵暴》中使用了大量的電子音樂,因為“電子音樂在營造心理空間和環境空間上有獨特的優勢”。
劇中出現的五首歌曲各有特點,形成了有效的渲染和搭配。
其中,《Sandstorm》從客觀視角凝視劉盈盈的人生選擇和悲涼命運,《Secret》走進了劉盈盈的內心世界,形成對過往隱忍、逃避的女性境遇的情感窺視,《未知》展現了劇中第一個受害者程春的命運因果。
還有一首童聲演唱的歌曲《天空是彩色的》用來演繹母子情感,同時也能起到了平衡整體音樂內斂、迷幻的作用。而年輕音樂人平三創作的歌曲《沙塵》,則從搖滾的視角來展現劇集的情緒張力。
探索懸疑新思路
在關于《沙塵暴》的評價里,“人性”是出現頻次極高的一個詞。事實上,“人性復雜”也是大部分犯罪懸疑題材作品生發的基礎。在五花八門的罪案中,人性既能為每一樁奇情怪事托底,也能成為關鍵時刻的救贖。
在編劇趙冬苓構建的“一問全不熟,一查全有仇”的熟人社會里,人性得以集中具像化的展現,也讓《沙塵暴》的故事不斷引發新的討論。
第一個受害者程春,她的遇害表面上來自于劉大福(鄭好飾)為了離開庫魯,追求更美好生活而導致的誤殺,但背后卻是劉大福人性中虛偽、缺乏情義的表現。無論是少年懵懂愛上的程春,還是像母親一樣照顧自己長大的養女姐姐,對劉大福來說都是通往更好生活的工具。
而劉大福的父親劉三成則展現了人性的自私。看起來是他收養了劉盈盈并悉心照顧,對草原流浪兒王良也視如己出,但在關鍵時刻他們都是他為親生兒子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棄子。因為家里條件拮據,成績優秀的劉盈盈要把讀好大學的機會讓給弟弟劉大福;劉大福失手殺人后,劉盈盈要成為王良為其保密的犧牲品。劉三成的每一次選擇都是對人性之惡的殘酷展示。
像劉大福一樣想要擺脫原生地的還有陳江河和孫彩云,但兩個揣著同樣人生目標的人卻經由自己的選擇折射出了不同的人性和命運。
陳江河為了保住婚姻和家庭,決定離開庫魯去更好的地方發展,小小的調職愿景卻間接導致警察師父在追車途中深陷流沙,后半生都在病床上度過。這件事成為陳江河人生選擇中的重大轉折,只是本性純良的他沒有像劉大福一樣出走,而是用自我流放的方式留在原地,完成了師父八年前尋找真相的夙愿。
劇中劉盈盈、孫彩云、程春(李春嬡飾)、琴(黃婷婷飾)和四個女性角色,每一個的風格都大相徑庭。這些女性群像中有受害者,有加害者,也有兩種身份并存的人,她們的選擇里能折射出生活的常態。
劉盈盈是劇中最大的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她人性中的善惡占比大概率是善多惡少的,只是在不斷成為家庭棄子的過程里,她的善意被磨損,惡意由此滋生。孫彩云是編劇趙冬苓借鑒美劇《冰血暴》創作的人物,在小地方生活,卻始終保持走在時代前沿的精神。
劇集接近尾聲時,有觀眾評價對劉盈盈最終投案的選擇表示費解,認為她承認了與強迫自己就范的王良之間的情感關系,甚至為了救生病的女兒再度懷上王良的孩子是一種不夠獨立和可悲的做法。但我們不能跳出時代和環境來評判人物,劉盈盈的選擇恰恰與《沙塵暴》的創作初衷相契合,即:時代加速變化與環境變遷下,人的觀念與選擇的變化。
這種既抽離于生活,又不完全脫離生活,讓人在追劇的同時反思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及探討對人性理解的內容,正是吸引《沙塵暴》監制、阿里大文娛盤古工作室總經理張龍開啟這樣一個項目的重要原因。在張龍看來,“《沙塵暴》不是靠外化的強情節、強感官刺激推動的作品,它更厚重,也更有后勁。”
這也是《沙塵暴》雖然“慢熱”,但越來越令人上頭的原因。劇集以獨特的敘事風格、豐富的人物塑造和深刻的主題內涵,給懸疑劇的創作提供了新的思路,也為懸疑劇的類型拓展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去年,優酷白夜劇場相繼推出《邊水往事》《新生》等懸疑佳作,而《沙塵暴》無疑為2025年的白夜劇場增加了更多期待。據了解,在《沙塵暴》之后,編劇趙冬苓還有多部懸疑題材作品正在創作或制作中,導演譚嘉言也與優酷合作拍攝了《光與霾》等作品,同樣值得期待。
而《沙塵暴》由口碑帶動的熱度,都再次證明了好作品的共通之處:濃厚的文學性,故事的寫實性,以及對個體命運的照拂。無論劇集篇幅的長短,好內容永遠是創作者與觀眾之間的最佳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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