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在全世界都在推進城市化的時候，卻選擇了強制"農村化"嗎？

20世紀70年代的柬埔寨，就在紅色高棉的統治下走上了這條與世界潮流背道而馳的道路，上演了一場令人發指的人間悲劇。這場由波爾布特領導的"社會實驗"，最終導致約300萬人死亡，占當時柬埔寨總人口的五分之一。

紅色高棉的崛起之路

紅色高棉是怎么掌權的？這還得從柬埔寨的歷史說起。

二戰后，柬埔寨于1953年從法國殖民統治下獲得獨立，西哈努克親王成為國家元首。當時的柬埔寨是個以農業為主的國家，首都金邊雖然有些現代化氣息，但大多數人口仍居住在農村，過著相對落后的生活。

柬埔寨共產黨最初只是一個小小的地下組織，因為不被政府承認，只能在農村地區秘密發展。他們的領導人波爾布特（原名沙洛特·薩），是一位曾在法國留學的知識分子，后來卻走上了極端激進的道路。

讓紅色高棉迅速壯大的關鍵因素，居然是美國的干預。上世紀60年代，美國為了遏制共產主義在東南亞的擴張，大規模介入越南戰爭。由于擔心越南共產黨利用柬埔寨領土作為庇護所，美軍從1969年開始對柬埔寨進行秘密轟炸，代號"早餐行動"。

美軍在柬埔寨投下的炸彈總量高達53萬噸，超過了美國在二戰中對日本投下炸彈的兩倍多！這些轟炸造成了數萬名無辜平民死亡，激發了柬埔寨人民強烈的反美情緒。

紅色高棉抓住時機，高舉"民族救亡"的旗幟，將自己塑造成抗擊外來侵略的英雄。他們宣稱要建立一個沒有外國干涉、沒有剝削的"純潔社會"，這樣的口號在遭受戰火蹂躪的柬埔寨農村地區極具吸引力。

1970年，在美國支持下，親美將軍朗諾發動政變推翻了西哈努克。西哈努克被迫流亡，隨后與紅色高棉結盟反對朗諾政權。這一舉動給了紅色高棉極大的政治合法性，使其武裝力量從原來的幾千人迅速壯大到近6萬人。

隨著越戰逐漸結束，美國開始減少對朗諾政權的援助。1975年4月17日，紅色高棉武裝最終攻占金邊，推翻了朗諾政府，建立了所謂的"民主柬埔寨"政權。

"零點"重啟：農村化的瘋狂實驗

紅色高棉掌權后第一件事是什么？他們強制疏散所有城市人口！

金邊的普通民眾，正在家中準備午餐，突然聽到廣播宣布所有居民必須立即離開城市，因為"美國即將轟炸"，只能帶上少量財物倉促離開，卻不知道這一走就是永別。

紅色高棉將1975年4月17日定為"零年"，宣稱要徹底摧毀舊世界，重建一個嶄新的農業社會。他們認為城市是資本主義、帝國主義腐朽文化的溫床，必須徹底消滅。在短短幾天內，金邊從一個有200萬人口的城市變成了空城。

被疏散的城市居民被稱為"新人"或"4月17日人"，他們被強制遷移到農村，在那里遭受歧視和虐待。一位幸存者回憶道："我們走了三天三夜，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道路兩旁躺著死去的老人和孩子，但我們不敢停下來。紅色高棉士兵會無情地向任何掉隊的人開槍。"

紅色高棉將全國劃分為各個"公社"，實行極端的集體化政策。私有財產被徹底廢除，貨幣被禁止使用，市場交易成為非法活動。人們被迫穿著黑色的制服，剪短頭發，生活在集體宿舍里，連吃飯也必須在公共食堂。

最殘酷的是，紅色高棉強迫所有人從事高強度的農業勞動，包括老人、孩子和城市來的知識分子。他們聲稱要在十年內使柬埔寨的稻米產量翻三倍，躋身世界強國之列。為了實現這個不切實際的目標，人們被迫每天工作12-15小時，幾乎沒有休息日。

食物配給極度緊缺。統計數據顯示，正常情況下一個成年人每天需要攝入2000-2500卡路里的能量，但在紅色高棉時期，大多數勞動者每天只能得到不足1000卡路里的食物。許多人因饑餓而浮腫，死亡率飆升。

更荒謬的是，盡管人們在饑餓中掙扎，紅色高棉卻將大量糧食出口到中國和其他國家，以換取武器和工業設備。據估計，在1977-1978年間，柬埔寨至少出口了15萬噸大米，足以養活至少37.5萬人一年。

知識就是罪惡

紅色高棉的恐怖不僅限于強迫勞動和饑餓，他們還對整個社會實施了系統性的暴力清洗。在他們的意識形態中，知識分子被視為"敵人"，必須被"改造"或消滅。

你知道嗎？紅色高棉甚至將戴眼鏡視為知識分子的標志，很多人僅僅因為戴眼鏡就被處決。一位幸存者回憶說："我的叔叔是一名教師，他害怕被發現，所以把眼鏡埋在了地下。但他的手上有握筆留下的繭，最終還是被認出來并被處決了。”

紅色高棉廢除了學校、醫院、佛教寺廟，甚至家庭這樣的基本社會結構。兒童被鼓勵監視父母，舉報任何"反革命"言行。夫妻被分開安置在不同的勞動隊，只能偶爾見面。宗教活動被禁止，大量僧侶被迫還俗或遭處決。

著名的S-21集中營（現為圖斑斯列屠殺博物館）是紅色高棉恐怖統治的象征。這個原本是高中的地方被改造成了審訊和處決中心。據統計，約有17000人被關押在這里，只有不到10人生還。被關押者被迫承認莫須有的罪名，然后被處決。

紅色高棉對少數民族的迫害尤其殘酷。根據人權組織的調查，在紅色高棉統治期間，約2萬越南裔幾乎全部被殺害，43萬華裔中有21.5萬人死亡，1萬老撾裔中有4000人死亡，2萬泰裔中有8000人死亡，25萬穆斯林中有9萬人死亡。這幾乎可以稱為種族滅絕。

波爾布特對權力的偏執達到了瘋狂的地步。隨著統治的推進，他開始懷疑黨內有"叛徒"和"間諜"，發動了一場大規模的內部清洗。據估計，超過兩萬名紅色高棉干部及其家屬在這場清洗中被殺害。被處決者大多被指控為"越南間諜"或"CIA特工"，盡管這些指控幾乎都是捏造的。

整個社會陷入了極度恐懼中。人們不敢表達任何不滿，甚至不敢收集野果來補充食物，因為這被視為"偷竊集體財產"，可能導致處決。據幸存者回憶，有些人因為摘了幾個芒果就被紅色高棉士兵當場槍決。

一場人間悲劇的終結

紅色高棉的統治最終是如何結束的？諷刺的是，他們被同為共產主義的越南推翻了。

由于波爾布特對越南的敵視以及邊境沖突不斷升級，1978年12月，越南軍隊入侵柬埔寨。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越南軍隊受到了柬埔寨民眾的歡迎而非抵抗。原紅色高棉中的一些反對派成員與越南結盟，成立了新政府。

1979年1月7日，越南軍隊攻占金邊，紅色高棉政權被推翻。波爾布特和其核心追隨者逃往泰柬邊境的叢林地區，繼續進行游擊戰爭。直到1998年，波爾布特才在泰柬邊境的一個村莊中去世，據說是心臟病發作，終年72歲。令人遺憾的是，他從未為自己的罪行接受正式審判。

紅色高棉的暴行給柬埔寨留下了無法愈合的傷痕。據不同機構的估計，在1975年至1979年的3年8個月中，約有150萬至300萬柬埔寨人死亡，占當時總人口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其中大約一半是被直接處決的，其余則死于饑餓、疾病和過度勞累。

直到今天，柬埔寨的鄉村地區仍然散布著數千個"殺戮場"，那里埋葬著紅色高棉時期的受害者。每逢雨季，這些萬人坑中的骨骸和衣物碎片會被雨水沖出地面，成為這段黑暗歷史的無聲見證。

紅色高棉的覆滅后，國際社會開始關注這場人道主義災難。1997年，柬埔寨政府請求聯合國幫助設立特別法庭，審判紅色高棉領導人的罪行。然而，由于政治原因和程序復雜，特別法庭直到2006年才正式成立。

為什么紅色高棉會走上如此極端的道路？有學者認為，這與波爾布特等人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理解有關。他們將階級斗爭絕對化，將現代化與資本主義等同起來，最終走向了反智、反人性的極端。

紅色高棉的悲劇告訴我們，任何意識形態一旦走向極端，都可能導致災難性后果。當一個政權開始否定人性、壓制知識、崇尚暴力時，悲劇就已經埋下了種子。歷史不應被遺忘，是為了防止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