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蟬鳴在玻璃窗上撞出破碎的聲響時，我在閣樓舊木箱底發現了那只蝴蝶。褪色的藍紫色翅膀邊緣蜷縮，像被火燎過的綢緞，觸須卻依然保持著某種優雅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飛向二十年前的盛夏。
那是十二歲的暑假，我總愛趴在姥姥家的紗窗前看院子里的鳳仙花。蝴蝶們成群結隊掠過墻頭，翅膀撲簌簌的聲音像翻動書頁。其中最特別的一只翅膀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每次它停在花蕊上，我都屏住呼吸，連蟬鳴都變得遙遠。
“想抓蝴蝶嗎？”隔壁的阿婆突然出現在身后。她布滿皺紋的手遞來一只竹編小網，“要輕，要快，像吻一朵花那樣。”我跟著她穿過沾滿露水的雜草叢，看她如何將陽光折成捕蝶的魔法。當那只藍紫色蝴蝶落入網中時，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阿婆教我用報紙小心包裹住它，說這樣能留住最鮮活的色彩。我們把蝴蝶夾進厚重的《本草綱目》，書頁間還夾著曬干的艾草與薄荷。“等它成為標本，就永遠不會飛走了。”阿婆的白發在風里飄，我卻沒聽懂這句話里的嘆息。
后來搬家時，那本《本草綱目》不知去向，連帶那只蝴蝶。直到此刻，在蒙塵的木箱里重逢，我才驚覺時光早已將鮮活淬煉成永恒。蝴蝶翅膀上的磷粉簌簌落在掌心，像撒落的星光，而窗外的蟬鳴依然在重復二十年前的旋律。
有些美麗注定要被凝固，才能對抗流逝；有些相遇必須成為標本，才能永遠存活在記憶的琥珀里。暮色爬上窗臺時，我輕輕合上木箱，讓那只蝴蝶繼續沉睡在時光的褶皺里——那里沒有風雨，沒有衰老，只有永遠盛開的鳳仙花，和踮著腳尖追逐蝴蝶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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