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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梅州日報

（菱歌 攝）

●丘曉鋒

在我國古代相對成熟的城市規劃中，像平遙古城、閬中古城、潮州古城等，州署（府衙）、學宮（孔廟）和城隍廟往往是三位一體的，其中城隍廟最易為人忽略。試問諸君：“可知嘉應古城的城隍廟在哪？”“由來如何？”“又有何作用？”您不一定都能答出來吧。

現仲元東路梅江區政府東南側有城隍廟社區，我們要說的城隍廟就在里面。據清康熙版《程鄉縣志》記載：“城隍廟在城內縣治東北，舊創于城內之東南隅。”說明現在位于東北方的舊址也是改遷或重建，中間幾經毀修。至光緒年間，城隍廟“內堂三座，正堂一座，東西兩廊，前堂一座，門樓一座”。（《光緒嘉應州志》）至于照壁、戲臺等自是包含其中，這般格局已是典型的“前朝后寢”的官式建筑，與府衙相似。

如今走在狹小的巷子里，加之破舊的后殿，緊鎖的殿門，叢生的雜草，如果不是墻上的公示牌寫著“城隍廟舊址”，根本無法想象此處曾是香火鼎盛之地。至于現在看到的在古城墻遺址上一圍僅百步余的城隍廟，則是后來由舊址再遷罷了，不可同日而語。

說起城隍，相傳是由《周禮》蠟祭八神之一的“水庸”演化而來。水庸，指護城的溝渠。據《說文解字》記載：“城，以盛民也。隍，城池也，有水曰池，無水曰隍。”“城”原指挖土筑的高墻，“隍”原指沒有水的護城壕、護城河。城隍一詞連用泛指城池。古人最初修建城隍是為了保護城池的安全。

宋代開始，城隍正式納入國家祭祀序列。真正把城隍信仰推上高峰的是明朝的朱元璋。封京城和各大城池的城隍神為王，正一品，封各府、州、縣城隍神為公、侯、伯，與當地官署衙門相等同，這樣各地等于有“陰”“陽”兩個衙門。明朝還要求府州縣各級衙門，官員赴任要先行到當地城隍廟齋宿，就職前還要向城隍神祭告。

為何朱元璋獨寵城隍？明人余繼登在《典故紀聞》卷三中有所記載：洪武六年（1373年）三月癸卯朔，中都城隍神主成，朱元璋對近侍儒臣宋濂說：“朕立城隍神，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則不敢妄為。朕設城隍以監察民之善惡禍福，無論官居何高，或位居何低都不能幸免。”其意圖也就很明顯了——將官吏審判權與城隍監察權綁定，形成“人神共治”的威懾體系?，震懾大臣與百姓。

這種監察思想在嘉應城隍廟見心堂懸掛的牌匾中得到具象化體現。一塊是“不可欺”牌匾，典型城隍文化中“敬畏天道、慎獨自律”思想的物化符號；上方還有一個大算盤牌匾，上書“天理人心”四字，并有偈語四句：人有千算，天只一算；陰謀暗算，總歸失算。就是告誡世人要清清白白做人，做事前當深思熟慮，“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理人心”四字就像懸在官民心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達到引導人們——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向善的作用。

王仕云，康熙七年戊申歲（公元1668年）任程鄉知縣。在任七年，關心民間疾苦，兢兢業業，深受百姓愛戴。他在《重修城隍廟碑記》中說：“每月朔必禱曰：獄慎矣！保無喜怒為出入與？賦平矣！保無負租憂課殿與？”勤勉公務之余，每月初一他都要祈禱，也就是自我反思：斷案務必謹慎，不隨喜怒而偏私，斷案是否做到公正無偏？賦稅是否實現公平合理？是否既能完成稅收任務，又兼顧百姓民生？“知行合一”，彰顯了古代知識分子對個人道德修養的追求，以及難能可貴的社會責任感。

這種道德自律不僅見于官員，更通過民間文藝滲透市井。在中國古代文學中，涉及?城隍廟斷案?的作品在小說和戲曲里多有體現。像在江浙地區流傳的戲曲《城隍夜審》就是改編自清代真實事件：某縣令深夜扮作城隍審案，利用廟內回音效果制造“神諭”，迫使兇手自陳罪狀。此案就是利用了城隍在民間的威望和影響力，通過心理威懾彌補古代司法體系的漏洞。?

城隍本是民眾對建筑物的崇拜，隨著時代的發展，城隍爺也越來越人格化。有趣的是，每個地方的城隍爺都不一樣。據說第一個有文字記載的城隍祠在安徽蕪湖，是公元239年三國東吳孫權為紀念蕪湖縣令徐盛所建。徐盛也就順理成章成為中國的“第一位城隍爺”。其他地方像杭州的周新、文天祥，北京的楊椒山，上海的霍光、秦裕伯、陳化成等，皆是當地或古代的圣賢與忠貞愛國志士，抑或是生前嫉惡如仇的好漢，百姓把他們奉為城隍爺，都是希望他們能同生前一樣護國安民、懲惡揚善、造福一方。至于嘉應古城的城隍爺是誰，筆者所見資料有限，個中也未提及，不敢妄言。

城隍廟不僅是宗教活動的中心，還承載著豐富的民間文化活動。除了平時焚香禱祝，特定時節的活動更是熱鬧。“每年在山川壇與風云雷雨之神合祭”（《乾隆嘉應州志》），山川壇在城西門外曾井甲，居中的是風云雷雨之神，左邊的是境內山川之神，右邊的是城隍神。遙想一番：是日，良辰擊鼓三通，青煙裹著禱詞盤旋而上，與風云雷雨之神“共享”三牲六果，氣氛肅穆，縣令率士紳、百姓整裝斂容于壇下，滿是對神靈的敬畏，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至于城隍誕辰之日更為夸張，“或陳古玩以炫富，或飾冶容以導滛（淫），不惜百家之產供一日之觀”（《光緒嘉應州志》）。富商巨室借機炫富，女眷則借名爭艷，將神誕日變作“賽寶會”“斗艷會”，當然也就背離初衷了。至于初一、十五的廟會，百戲陳雜，攤棚林立，想來自當十分熱鬧。

隨著城市的發展，我們也要思考如何留住古城印記，如何讓城隍廟成為展示客家文化的一扇窗口，成為助力經濟發展的新亮點。好比杭州的城隍閣依托城隍廟、城隍學堂打造成了新的文化景點；上海的城隍廟不僅打造成上海歷史與文化的“活化石”，也是購買特色商品和品嘗美食的好去處，都可以成為借鑒的范例；打造“城隍廟會·客家味道”主題文旅項目，甚或警示教育基地，活化文化記憶亦未為不可。

“一城伴一廟，一廟護一城”，城隍廟不僅是嘉應古城的一個建筑，更是梅州歷史和文化的重要象征，承載著豐富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承，當好好保護，好好挖掘，好好利用。畢竟，真正的文脈傳承，從來不是把神像高高矗立在供座，而是讓敬畏向善之心融在市井煙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