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扔出去的回旋鏢，就在觀眾已經忘記它時，卻突然旋轉回來擊中觀眾眉心。

作者|里昂\編輯|孤鴿

正在熱映的《碟中諜8：最終清算》結尾，小隊成員在街頭紛紛與伊森·亨特（湯姆·克魯斯飾）告別，消失在人群中，也像是在與觀眾告別。直至影院燈光亮起，也沒有再出現彩蛋。

這個陪伴了觀眾30年的諜戰IP，在創造了諸多挑戰人體生理極限的經典場面之后，就此畫上句號。

《碟中諜8：最終清算》劇照

自1986年的《壯志凌云》以來，“阿湯哥”湯姆·克魯斯便有了某種執念，對于將自己置于危險境地有一種癡迷。他似乎總要在每部電影里，以血肉之軀挑戰電影邊界、捍衛大銀幕奇觀，為觀眾帶來一次次生理震撼，這也使他成為當今為數不多的真正硬核實拍的動作巨星。

在這個過多被CG和綠幕侵占的時代，能有阿湯哥這樣的守門人，仍堅持追求真實動作場面，實在令人驚嘆。

《壯志凌云》劇照

在剛剛過去的端午檔，《碟中諜8》以1.91億元票房拿下檔期冠軍。同時，全球票房也達到3.46億美元。然而，與其近4億美元的制作成本相比，想要達到12億美元的票房損益點，希望渺茫，這部系列終結篇，大概率會讓派拉蒙影業虧錢。

《碟中諜》系列完結，伊森·亨特向觀眾告別，但阿湯哥該何去何從，其職業生涯的剩余篇章該如何規劃？作為影迷，希望他能開發身體中的其他可能性，像電影中的伊森·亨特那樣，一直奮力奔跑，永遠不會停下來。

扒一架飛機不夠？那就兩架

“對我來說，電影的核心是敘事。我是看著查理·卓別林、巴斯特·基頓、哈羅德·勞埃德的戲長大的。他們的作品堪稱經典，既能引人發笑，又充滿張力，而我正是想要圍繞這些，來構筑故事的內核，這種想法驅使我創作了《碟中諜》系列”。阿湯哥在之前接受采訪時，如此談及《碟中諜》系列的創作初衷。

作為過去幾十年里好萊塢最具娛樂性的系列電影之一，《碟中諜》系列以其硬核實拍、各種挑戰身體極限的搏命演出被影迷津津樂道。該系列不僅是動作片標桿，更通過伊森·亨特這一角色串聯起好萊塢30年的工業變遷，承載了黃金時代電影人的執著。

第一部《碟中諜》的水族館爆炸和懸吊急停竊取機密，《碟中諜2》中的徒手懸崖攀巖，《碟中諜3》中的上海高樓飛躍，《碟中諜4》攀爬迪拜塔，《碟中諜5》水下屏氣6分鐘、1500米高空扒飛機，《碟中諜6》的高空跳傘，《碟中諜7》中騎摩托車懸崖跳傘。阿湯哥用一次次搏命演出為觀眾留下了一些可以載入影史的高能動作場面。

《碟中諜2》劇照

而到了《碟中諜8》，阿湯哥繼續將挑戰升級，第二幕的潛深海和第三幕的跳飛機兩場重頭戲，為這個系列的收官畫上了一個圓滿句號。

第二幕戲有一段長達20分鐘的無臺詞深海戲，觀眾跟隨阿湯哥縱身躍入冰海，潛入廢棄核潛艇，在各類殘骸中閃轉騰挪，極強的壓迫感讓人一度忘記了呼吸。這段戲的幕后拍攝過程同樣困難重重。團隊首先搭建了一個850萬升水的巨大水箱，模擬深潛效果，還建造了一個可以旋轉的潛艇道具，里面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碎片、架子和道具魚雷。

《碟中諜8》劇照

為了電影質感和最佳視覺效果，劇組還耗費幾年時間開發了一款特殊的潛水裝備：全開面罩、去除了呼吸調節器、加裝了內置照明燈。這身潛水服下水后總重量達到113斤，且只能提供10分鐘的氧氣供給，再加上視野有限。阿湯哥說自己幾乎在全盲的狀態下，只能靠一遍遍排練，記憶下每個殘骸的位置，稍有不慎就會碰撞受傷。

在南非拍攝的第三幕戲中，阿湯哥發揚了他在《碟中諜5》中扒飛機的傳統，并在此基礎上升級了難度，扒一架不夠？那就兩架。

《碟中諜5》

《碟中諜8》

阿湯哥在2400米高空、飛行速度為225km/h的復古雙翼飛機上，在狂風低壓缺氧的環境里，在沒有佩戴降落傘，只有安全繩的前提下，完成從機身到機翼的移動、高空打斗、從一架飛機跳到另一架飛機等不可能完成的特技動作。觀眾可以從阿湯哥被風吹得扭曲的五官，感受到極端環境下對于身體的強烈壓迫。

在如今這個CG時代，阿湯哥為了籌備這場特技構思了幾十年，從1986年的《壯志凌云》開始，他就在不斷積累特技飛行和拍攝經驗。而確定要做這一特技后，他又進行了一年半的“機翼行走”專項訓練，包括風洞測試、力量訓練以及數十次的模擬飛行，逐漸掌握如何在極端條件下保持呼吸和平衡，才最終完成了他迄今為止最難的特技之一。

曾有人問阿湯哥，為什么所有特技都要親力親為，他回答：“從來沒有人問過吉恩·凱利（好萊塢歌舞片巨星，主演《雨中曲》）為何親自跳舞。我一直是個非常重視身體表現的演員，也希望通過動作傳達角色的情感，這就是我講述故事的方式。”

高難度極限挑戰，觀眾仍不買單

2025年5月23日，與《碟中諜8》在北美同時上映的，還有迪士尼的真人版電影《星際寶貝史迪奇》。這部成本僅1億美元的合家歡電影，北美首日票房砍下5500萬美元，是《碟中諜8》票房（2480萬美元）的兩倍還多。

自上映首日，兩部電影便上演了一場票房對決，但《星際寶貝史迪奇》始終壓著《碟中諜8》一頭。目前，前者全球票房6.36億美元，而后者砸了4億美金成本，全球票房才3.46億美元。

《碟中諜8》票房情況（貓眼專業版）

中國內地市場方面，雖然《碟中諜8》毫無懸念地將端午檔票房冠軍收入囊中，三天拿下1.91億，但貓眼預測內地總票房4.42億元，與該系列在內地最高票房12.45億元（2018年《碟中諜6》）相差甚遠。

由于拍攝期間遭遇了好萊塢演員編劇大罷工，電影經歷了多次補拍重拍，致使《碟中諜8》成為該系列最昂貴的電影，制作成本高達4億美元，這也就意味著全球需要達到12億美元票房才能收支平衡，而該系列票房最高的《碟中諜6》全球票房也才7.91億美元。即便《碟中諜8》能超越《碟中諜6》，出品方派拉蒙影業也大概率面臨虧損。

其實，同樣虧損的還有2023年上映的《碟中諜7》，由于疫情原因，三年間，電影經歷了7次停拍、4次改檔才最終上映。2.9億美元的制作成本，在不計營銷和推廣費用的情況下，全球票房僅收獲5.66億美元。

《碟中諜7》劇照

為何花費了如此高昂的成本、完成了如此高難度的極限挑戰，觀眾依然不買單，電影公司還面臨著虧損的風險？

很多觀眾吐槽電影劇情冗長，靠打情懷牌來為這個系列的終章吸金。

《碟中諜8》片長170分鐘，時長為該系列之最。導演花費了大量時間去回顧伊森·亨特的特工生涯，在情懷上做足了文章，用了前七部作品中大量的閃回畫面來勾起觀眾的記憶。

美國總統交給伊森·亨特一份信，讓其帶給航母海軍上校，信里只有一個日期，寫著“1996.5.22”，這是《碟中諜》第一部北美上映的日期；羅爾夫飾演的程序員威廉·多諾利因為30年前中情局保險庫數據被偷，被發配到北極白令海附近的圣馬修島監聽站。一個閃回鏡頭后，觀眾發現原來當年伊森潛入的中情局主機密室的負責人就是他，只不過當時的年輕人，現在已經變成滿臉胡子的大叔。

穿越30年的信件

而在《碟中諜8》中威廉·多諾利記下了2012年俄羅斯潛艇沉沒時的坐標，為伊森完成任務提供了關鍵線索。

30年前扔出去的回旋鏢，就在觀眾已經忘記它時，卻突然旋轉回來擊中觀眾眉心。

然而，只靠情懷是無法吸引觀眾的。觀眾需要忍受影片第一幕沉悶的、喋喋不休的臺詞，才能看到阿湯哥深潛海底、飛機纏斗那令人驚嘆的動作戲。

《碟中諜8》中，伊森首次面對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意圖消滅人類的失控AI系統“智體”。這個時髦的設定，更多的是為了迎合當下人工智能掀起的技術熱潮，把它作為故事設定，就顯得有些混亂不堪了，觀眾看得云里霧里，感覺故事更像是AI寫的。

《碟中諜8》劇照

作為一部主打全球市場的電影，《碟中諜8》盡量尋求市場受眾的最大公約數，甚至政治正確到讓黑人女性來當美國總統，但畢竟是一部男性主導的動作片，完全吸引不了女性和家庭觀眾，它的受眾還是以男性為主。

根據燈塔的用戶畫像，《碟中諜8》的男性受眾占比64.8%，遠超當下占據主流電影市場的女性用戶。而一部電影想要在全球賣座，盡量要搶占女性用戶。擠進全球影史票房榜第五位的《哪吒2》，女性用戶占比64.6%。

今年全球票房榜前兩位目前全都是動畫電影，分別是《哪吒2》和《我的世界大電影》，第三名還是迪士尼改編的真人電影《星際寶貝史迪奇》；2024年全球票房最高的電影也是動畫電影《頭腦特工隊2》，并且票房前五中有三部動畫電影；2023年，動畫電影《超級馬力歐兄弟大電影》拿下全球票房亞軍。

62歲的阿湯哥再搏命，也抵擋不住觀眾逐漸轉向更輕松的具有合家歡屬性的電影類型。

阿湯哥事業的一次重生

《碟中諜》系列是繼《007》系列之后，生命周期最長、最具全球影響力的諜戰IP。但不同的是，007可以是?肖恩·康納利，可以是皮爾斯·布魯斯南，可以是丹尼爾·克雷格，也可以是未來任何一位新星，但伊森·亨特只能是湯姆·克魯斯。

伊森·亨特已經成為阿湯哥特有的一個身份標簽。

1993年，阿湯哥和經紀人創立了制片公司，制作的第一部電影便是1996年上映的《碟中諜》，之后的7部系列，阿湯哥都是自己擔任主演和制片人。

然而，無論是《007》還是《碟中諜》，都是冷戰時代背景下的產物。

1953年，伊恩·弗萊明以自己的間諜經驗創作出詹姆斯·邦德系列第一部小說《007大戰皇家賭場》。第一部007電影則是1962年上映的《007之諾博士》。

而《碟中諜》系列電影的來源是1966年的同名美劇，故事圍繞美國“不可能的任務情報署（IMF）”展開，展現高難度間諜行動與團隊協作。

《碟中諜4》劇照

這種在冷戰時代背景下誕生的特工題材，很大程度上滿足了觀眾在當時復雜的國際形勢中無法追問真相的好奇心和遐想，但如今時代變了，再按部就班地拍攝特工電影，很難提起觀眾興趣。

所以，最開始的《碟中諜》系列，阿湯哥一直在換導演，從懸念大師布萊恩·德·帕爾瑪到暴力美學大師吳宇森，從電視劇導演J·J·艾布拉姆斯再到動畫電影導演布拉德·伯德，試圖找到這個系列最適合的風格，最后終于在《碟中諜5》中找到擅長拍動作片的導演克里斯托夫·邁考利，并且一直穩定執導到這個系列的終章。

雖然這個系列的口碑一直比較穩定，但是在市場上的表現并沒有很驚艷，更多的是賺個吆喝。以伊森·亨特為代表的個體力量努力重建秩序，維護道德的主題設置，也被后來興起的超級英雄電影所取代。后者更能適應電影工業發展的進程，為觀眾帶來更極致震撼的視聽感受，盡管如今的超級英雄電影也不復往昔。

身兼演員、制作人的身份，再加上在好萊塢的商業影響力，阿湯哥是好萊塢少數手握絕對話語權的電影人，但這也成為一把“雙刃劍”。一方面，他在創作上擁有絕對自由空間，可以完成很多“不可能完成”的實拍執念。另一方面，這種執念也會增加拍攝上的風險，演員受傷，制作成本激增，最終導致的是票房回收壓力翻倍。

《碟中諜6》劇照

不要忘記，阿湯哥曾被認為是同代演員中最出色的劇情片演員之一。

1984年，他憑借《乖仔也瘋狂》獲得金球獎音樂喜劇類最佳男主角提名；1988年，他與達斯汀·霍夫曼主演了電影《雨人》，演技亦獲觀眾認可；1989年，他主演了奧利弗·斯通執導的越戰傳記片《生于七月四日》，分別獲得金球獎劇情類最佳男主角、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1994年，與布拉德·皮特主演了電影《夜訪吸血鬼》，票房與口碑雙豐收，成為吸血鬼題材中的經典商業成功案例……

另外，他主演的《甜心先生》《少數派報告》《大開眼戒》《香草天空》等作品，在電影類型和題材上，都呈現出一種多元開放的姿態。

《雨人》中的湯姆·克魯斯（左）

近20多年，阿湯哥過于追求挑戰各種身體極限，反而忽略了其他能量的開發。《碟中諜》系列完結之后，在其職業生涯的剩余篇章，他或許可以全力投入，去突破身體上的另一種極限可能，在大銀幕上創作出更多震撼人心的作品。

《碟中諜8》第二幕的結尾，伊森·亨特從海底奮力掙扎游向海面，像回歸母體的胎兒一樣，蜷縮起來，慢慢上浮，整個鏡頭也跟著一百八十度倒轉過來。這是一處絕妙的鏡頭語言，既預示著亨特即將要沖破“母體”，也似乎寓意著阿湯哥回歸初心，迎來一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