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品方

宋楚瑜在臺灣省政壇曾經有過重要影響。1988年蔣經國逝世。筆者當年在臺灣工作，到榮民總醫院向蔣經國遺像鞠躬致意。現在回顧起來，筆者認為當年宋楚瑜力挺李登輝繼任，不惜與宋美齡反目，鑄成大錯。李登輝在爭議中成為國民黨主席和臺灣地區領導人；當年是宋楚瑜于最后關頭拍案而起、一錘定音。李登輝上臺，最終導致宋美齡出走。

宋楚瑜1942年生于湖南湘潭，1949年隨父母前往臺灣，現年83歲。他在臺灣歷任多個重要職務，早期包括“新聞局”副局長、局長，國民黨中央文化工作會主任、副秘書長。1989年，任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秘書長；1994至1998年，任臺灣省“省長”。其后李登輝“凍省”，省級行政機構撤銷，宋楚瑜被廢黜。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歷史橋段，重又上演。2000年，在李登輝幕后支持下，陳水扁當選臺灣地區領導人，民進黨上臺執政。

宋楚瑜被李登輝出賣，氣憤不過，宣布脫離國民黨，另成立親民黨，以親民黨主席于2000年競選“大位”。當年這一舉動震撼了臺灣政壇。親民黨的立場明確反對“臺獨”、反對公投制憲、反對軍購，吸引了大量藍營選民從國民黨出走。結果搶走了大量國民黨的票源，間接助力陳水扁勝出。親民黨在其后的民意代表選舉中收獲46個席位，一躍成為臺灣地區第三大政黨，客觀上分裂了國民黨，給予民進黨快速發展的空間。宋楚瑜主演針對李登輝的“王子復仇記”，客觀效果是破壞了國民黨，幫助了李登輝，造就了陳水扁。

宋楚瑜在兩岸關系上，認同“九二共識”，反對“臺獨”，主張發展兩岸關系，致力臺海和平。他多次參選臺灣地區領導人都未成功。

2000年：宋楚瑜首次參選。因為三選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結果落敗。

2004年：與連戰搭檔，擔任副手，最終以49.89%的得票率落選。投票前一天的兩顆子彈，迄今謎團未解，結果是促成了陳水扁當選連任。

2008年：馬英九出選（勝出），他沒有參選。

2012年：以親民黨主席參選，得票率只有2.76%落選。事實證明，宋楚瑜和親民黨大勢已去。

2016年：再次參選，得票率只有4.3%，落選。

2020年：第5度參選，得票率也是只有4.3%，再次落選。

宋楚瑜是臺灣地區自從清朝康熙年間（1684）建府以來唯一的一屆民選省長(1994至1998)。宋楚瑜1994年在選舉中勝出。其后5次他都落敗，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1964年，宋楚瑜（22歲）臺灣政治大學外交系畢業，1966年赴美深造，翌年（25歲）加州柏克萊大學國際關系碩士；1971年天主教大學圖書管理系碩士（29歲）；1974年華盛頓喬治城大學政治學博士（32歲）。他留美8年后，回臺灣出任蔣經國的英文秘書，從此踏入政壇，平步青云。

宋楚瑜的政治主張包括維護“臺灣地區憲制性規定”，建立權責相符的“憲政體制”，回歸“雙首長制”的憲政規范；主張解決失業問題，改善投資環境，加速財金改革，重振經濟發展，厘清政商關系，杜絕黑金政治，創造廉潔環境。

但是，過去25年來臺灣的政治生態環境根本不在乎這些，而是民進黨當局堅持要搞“臺獨”。因此，宋楚瑜注定是臺灣政治一個悲劇人物，處在夾縫之中，被李登輝利用，被國民黨唾棄，被民進黨嘲笑。

順便值得一提的，是宋楚瑜的夫人陳萬水。她1940年生于陜西省岐山縣，祖籍浙江省仙居縣，1949年到臺灣。她畢業于臺灣中興大學法商學院經濟系，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理工經濟管理碩士，在柏克萊和宋楚瑜結識。陳萬水一直默默支持丈夫的從政生涯，2012年因病去世（享年72歲）。陳萬水始終如一力挺宋楚瑜，被譽為“最佳助選員”。陳萬水童年曾在上海讀過小學。2005年，宋楚瑜和陳萬水大陸之行的第一站是陜西西安。宋楚瑜在咸陽機場講出幾句陜西話，陳萬水笑逐顏開。宋楚瑜的陜西話老師，正是他的夫人陳萬水。當晚，時任陜西省委書記李建國用陜西話問候陳萬水，她情緒激動，熱淚盈眶。宋陳兩人還去了上海。在上海浦東機場，陳萬水（65歲）用一口標準而老派的上海話表示 : “我50多年前在上海讀小學，上海話講得不好，可還記得一些。謝謝大家。大家本來是一家人，大家永遠是一家人”。陳萬水這幾句話，雖然平平無奇，筆者認為值得在本文提及。

宋楚瑜以其卓越的溝通能力和慈祥的親民形象，在臺灣政壇留下深刻印記。盡管他多次參選臺灣地區領導人失敗，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政治理念，堅持兩岸應和平統一，對臺灣政治還是有一定影響的。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宋楚瑜日前在他的個人頻道宣布，他和陳萬水的母校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決定要把他從政50年來（從1974年起）所有的個人資料和檔案作為館藏。宋楚瑜表示，這是過去半個世紀臺灣政治發展的見證。宋楚瑜回憶他從追隨蔣經國到在國民黨中央黨部擔任重要職務直至出任臺灣省“省長”，所有重要資訊都有完整保留，有上萬件原始檔案和上萬件照片資料（很多過去從未公開），可以幫助研究人員了解當年的決策過程。宋楚瑜說，他對母校有深厚感情。他赴美讀書，遇到了人生最珍貴的伴侶陳萬水。因為她的關系，他在加州大學中國研究中心找到第一份工作，讓他逐步認識到中國大陸的發展。他接觸過超過10萬冊的書籍，寫過一張又一張的卡片筆記。

他在柏克萊做研究，讓他了解到中國大陸的政治。他在那里娶妻生子，用工讀的收入支付小孩的出生費用。與加大結緣的這段經歷，為他奠定了學術研究的基礎，讓他可以繼續到美國首都華盛頓讀博士，很快就找到一份非常好的兼職，可以更深刻地了解國際政治。他認為這得力于在加大時打下的堅實基礎。

加大重視宋楚瑜收集的資料，是因為他是臺灣50年來罕見的政治人物。從蔣介石到賴清德，從嚴家淦出任臺灣省行政部門負責人到今天、擔當這個職位的共20人，宋楚瑜都有過和他們交流互動的親身經驗；類似的經歷絕無僅有。宋楚瑜表示，從蔣經國到李登輝，他們任內寫給他的小紙條和直接指示的小單子他都有保存，記錄了臺灣地方建設的點滴，都可以完整地反映。加大曾為宋楚瑜出版英文書，在過程中表現認真負責。宋楚瑜親身體會到嚴謹查證資料的重要性。他認為可以放心把珍藏的檔案資料交給母校保存。宋楚瑜表示，這批檔案資料是他對臺灣的感情和對歷史的見證，希望能夠自由公正、真實透明地提供給來自世界各地的學人研究，讓世界看見臺灣省在這一歷史階段的價值。

宋楚瑜以83歲的高齡而思維清晰、侃侃而談，不吝分享自己的經驗和對臺灣政治的深刻觀察。和他同輩的政治人物，還健在的已不多了。宋楚瑜老驥伏櫪，仍努力為親民黨尋找出路，實在難能可貴。

25年前，宋楚瑜參選“大位”而失之交臂。當年陳水扁在李登輝的幕后支持下獲得 497萬票，宋楚瑜獲得 466萬票，僅以 31 萬票之差落選。宋楚瑜參選造成泛藍陣營分裂。連戰獲得 290 萬票。當年不論連宋配還是宋連配，陳永扁都無可能勝選。選舉制度的安排由李登輝于上世紀90年代精心策劃，得票率無需過半也可以當選。只有一輪投票，即使3位候選人得票都不過半，也無需在頭2位候選人之間進行第二輪再選。2000年陳水扁的得票率只有39.3％即可當選。2024年賴清德的得票率只有40.1％即可當選。去年不論侯柯配還是柯侯配，賴清德都不可能勝選。

宋楚瑜以其不服輸的性格，過去25年從未放棄追逐權力，可惜每況愈下，距離政治舞臺的中心越來越遠。如今他的個人頻道只有一萬多人關注，每天評論幾十條，轉傳量也只有幾千，但宋楚瑜仍然定期分享時事點評，這樣的堅持難能可貴，這樣的勤勉勞而無功。

宋楚瑜2000年因為失寵于李登輝一時氣憤與國民黨分道揚鑣而錯失登頂的機會，4年后他愿意輔助連戰又因為兩顆子彈的迷思而飲恨。2004年陳呂配得票647萬，連宋配得票644萬，陳水扁僅以3萬票（0.23%）的微弱差距擊敗連戰成功連任。歷史的吊詭在此。

宋楚瑜追隨蔣經國多年，肯定知道蔣經國和鄧小平之間的交情。蔣經國1925年在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時，年僅15歲。同年，鄧小平從法國到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兩人成為同窗好友。鄧小平（21歲）比蔣經國年長，具有更多的革命經歷。在莫斯科期間，鄧小平分享自己在法國勤工儉學和參與革命斗爭的經驗，期間蔣經國還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由傅鐘引薦，鄧小平和烏蘭夫是入黨介紹人。這一段歷史絕對機密，多少年后才從塵封之中逐漸被披露。1988年蔣經國（壽終78歲）逝世，鄧小平（當年84歲）感嘆他死得太早。如果天假蔣經國以年，上世紀90年代的兩岸關系肯定絕不一樣；李登輝如果沒有宋楚瑜的支持，估計也浮不上來。但是歷史沒有如果。

宋楚瑜五度參選，很多人批評他攪局。筆者認為，無論他選或不選，誰也擋不住國民黨自身的日趨萎靡。宋楚瑜說過，“我是吃臺灣米、喝臺灣水長大的，我是一個臺灣人，但我也是一個喜歡吃辣椒的湖南人，我更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從這個角度看，當年李登輝從“凍省”開始排擠曾經積極扶持自己、努力為自己做事的宋楚瑜；而宋楚瑜面對一個否定“一個中國”、暴露其以日裔背景而推動“臺獨”、為此而過橋抽板、打壓自己的上級領導李登輝；驀然回首、仰天長嘆，志難伸、意難平。

歷經滄海桑田之后，如何向半個世紀的政治生涯謝幕？宋楚瑜決定把他半生珍藏的資料檔案捐贈給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而不是北大清華或中國大陸的歷史檔案館，筆者對此決定感到五味雜陳，默然無語。或許這是因為宋楚瑜缺乏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缺乏了解、是他沒有大歷史格局和視野的表現。這是他從政50年的盲點，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