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上半年，多地教育部門密集發文，整治利用「校園餐」、征訂教輔、購買校服等途徑進行非法謀利的系列腐敗問題。

學生是家長的軟肋，學生需要什么家長節衣縮食也會滿足，利用學生謀取不當利益讓人憤慨。但凡家有學生，都會對整治教育腐敗舉雙手贊成。

不同的教育產品，治理腐敗的措施也有所不同。對于教輔來說，目前各地通行的做法是：嚴禁征訂目錄外的任何教輔。也就是說，只能征訂目錄上的教輔。

這確實堵住了各種變通和漏洞，但各地可能唯一沒想到的是：如果目錄教輔自身存在問題怎么辦？

目錄教輔有價格限制，確實有利于減輕家長經濟負擔。但目錄教輔的問題也很明顯，各地學校老師和教研部門對其反映最多的問題，一是內容陳舊，二是不能滿足分層。

造成這些問題的原因很多。

為什么內容陳舊？

首先是制度制約。各地規定，教輔修訂需要進行重新評議。自 2012 年首次評議后，各地極少再重新評議，不評議就不能大幅修訂。而各地為什么極少再評議？因為組織評議要花費大量時間、精力、財力，但經授權有資質送審的還是那幾家，再評還是他們，何苦來哉？

其次是壟斷惰性。如果一個產品能夠連續十幾年壟斷市場，幾乎沒有競爭，那么可想而知，他能有多大的動力和壓力去調研市場和產品創新？

再次，教材定稿太晚。教輔是配套教材使用，而每年教材要重新修訂，通常到七八月份才定稿。各地出版集團主要精力要用在保障教材課前到書，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修訂教輔，更遑論重新組織送審評議。

最后，目錄教輔的編輯太少。由于目錄教輔很少修訂，出版社的教輔編輯也少。通常一二十人要負責幾百甚至上千個品種，哪有時間和精力年年修訂？

為什么不能滿足分層？

由于授權所限，對于學生最常使用的同步教輔，目錄中常規只有 2 套——教材社 1 套，授權當地出版集團1套。而當地本能又保護自己的產品，這樣，一個省/市的學生每天課后只能練習同一本教輔。

這明顯是有問題的。舉幾個例子：

1. 以中考為例。中考總分 750 分，學生實際成績從 300 分以下到 740 分以上，隊伍拉得很長，每幾分之差就對應一個不同的高中。是否要保證公平讓他們每天都使用同一本教輔？

2. 如果您家有一對雙胞胎，在同一個年級，一個孩子數學每次考 100 分，另一個每次考 30 分，是否要他們每天做同一本練習？

3. 縱使這兩個孩子的數學成績都是 80 分，但他們的薄弱點并不相同。可能這個孩子的薄弱點是函數，另一個孩子的薄弱點是方程式，是否讓他們每天練同樣的習題？

這樣一比，就知道讓一個省/市的孩子課后用同一本教輔，是一件多么荒誕的事了。這與個性化作業的趨勢也是相背離的。

據了解，目錄教輔在省會城市的征訂率都比較低，越是教學質量高的學校，目錄教輔的征訂率越低。還有許多學校因為目錄教輔不能適用，會允許再推薦一本教輔使用。

可以說，目錄教輔的巨大缺陷，是市場產生各種變通的重要原因。

現在各地完全沒考慮到目錄自身的問題，只是強調其他教輔都不能征訂，只準征訂目錄中的一科一輔，這「百密一疏」是不是「疏」得有點大？

在轟轟烈烈的教輔治理中，在錯綜復雜的各方博弈中，人們好像忽略了3個最基本的事實：誰在用，誰出錢，誰最懂？

誰在用？肯定是學生在用。

誰出錢？不要說學生自主購買的教輔是家長出錢，就算教學統一使用的教輔，除了北京、上海等極少數地區由當地財政買單，其他地區99%以上的情況也是家長出錢。

學生在用，家長出錢，常規來說，教輔怎么買，該由他們來決定。可是對于教學中統一使用的那套教輔來說，他們則顯得不專業，不夠懂。

誰最懂？一線教學老師最懂，最知道一本教輔的好壞。對于這一點，無論是教育系統的老師、校長、教研院、教育局，還是出版系統的出版、發行機構，幾乎都有基本的共識。

我們每個人都曾是學生，身為學生，您愿意讓誰來推薦教輔？我們現在多是學生的家長，身為家長，您相信誰來推薦教輔？很明顯，是孩子的任課老師。

因為老師最專業，學生正是在他們指導下使用這本教輔。也是他們在教學，在批改作業，在答疑和講解。他們付出的勞動最多，他們要對教學的效果負責。

確定了誰來選，接下來的問題是：從哪兒選？

現在通常的做法，是市里從省目錄選一科，直接隨教材配發給學校。不要說老師，校長都沒選擇權。「提前見不到樣書，書沒出來就讓定，也不知道質量怎么樣。」

理想狀態怎么選？許多老師認可的是：「最好是不管什么渠道，好的教輔都拿過來，攤在桌上，備課組所有老師擇優選。」

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這本教輔該怎么買？

應該說，老師只負責推薦，學生家長自己購買，可以幾乎完全消除采購中的腐敗。但一個班所有家長都去購書，其綜合成本是很高的。對于許多家長來說，只要價格不太離譜，還是希望老師統一買。

但是，統一買就意味著量大，量大就可能有回扣，怎么辦？

就此，筆者征詢了許多家長的意見，一個家長的說法比較有代表性：「如果誰買教輔都可能有回扣，那么我愿意把這個錢給孩子的任課老師，他也會好好教孩子。其他人跟我的孩子有什么關系？」

總之，我們買一本教輔，首先要保證它的質量和適合，這個一線教學老師最能保證。其次，再去治理采購中可能存在的腐敗。比如強調一科一輔，對教輔進行最高限價，或限制購買總額。而不是因為有可能腐敗剝奪了他們的選擇權，而上面選的又不適合，最后引發種種變通，反而產生了更多的問題。

總之，身為學生和家長，我站一線教學老師。

教育系統有腐敗，并不是說教育系統的人有問題。相反，我相信，在以教書育人為已任的教育界，行為底線要高于任何其他行業。在我們的人生經歷中，我們最心存好感、心懷感激的人，往往是曾經教過我們的老師。

腐敗問題無關人性善惡，更多是經濟規律所決定的。教育系統學生人數眾多，需求相對同質，采購訂單較大，企業為實現更大的銷售愿意公關和讓利，教育部門正好擁有主導眾多學生選擇的權力。因此，教育系統無論統一采購什么產品（教輔、校服、裝備、保險、營養餐、基建），無論哪一層（老師、校長、各級教育主管）的統一采購，都有可能存在腐敗問題。

而教育系統的統一采購又是一種客觀需要。無論統一使用的教輔，還是統一著裝的校服，以及統一供應的營養餐，他們其實為教學為學生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只是，面對大批商品的采購，我們需要進一步探索完善科學的采購機制。

有個比方，中國有 14 億人，再小的錢，聚起 14 億人都是大錢；再大的錢，分給 14 億人都是小錢。我國有2億中小學生，套用這句話也是適用的。因此，教育產品采購的原則應該是，盡可能的分權與下放。下面實在做不了的，再由上一級來做。

比如教輔，是一線老師在教學，他們選最合適，腐敗問題也最小，那就應該把這個權力交給他們。這樣責任也明確，有問題就找他們追責。否則，離教學越遠，越不適合；鏈條越長，成本越高。

總之，教育反腐的關鍵，在于優化教育產品的采購機制。這樣才能從根本上破解當前的困局，為風清氣正的教育環境提供長久的制度保障。

投稿啟事

2018 年，多鯨資本創立。同年，作為多鯨資本旗下教育行業垂直內容平臺，「多鯨」誕生。三年來，多鯨作為教育行業觀察者、記錄者、建議者、同行者，專注資本視角下的教育產業研究，創作了數十份報告和多篇深度文章。

如今，現代教育的格局已發生了深刻變化。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民辦教育公益時代之下，教育供給側改革之中，我們期待傾聽更多行業一線從業者真正的聲音，我們誠邀更多教育行業的同仁以不同視角記錄對教育的觀察發現，向多鯨的讀者們分享您的所思所感、經歷故事。

投稿要求

投稿類型包含但不限于行業觀察、賽道分析、商業模式分析、政策解讀、從業故事等。

文章需原創，不得抄襲或洗稿。

不得侵犯網絡版權、知識產權或他人權益。

不接受硬廣、軟廣、通稿或活動分享稿。

投稿方式

請添加（ID：sun_ny_qin99er）內容負責人微信好友，發送投稿文章。

投稿文章將在兩個工作日內反饋是否采用。

投稿需為獨家投稿，稿件一經采用，即默認多鯨以「原創」標識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