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今晚聊5月20日重映的經典電影:
《情書》
四年前《情書》也重映過,當時坐在影院里看這部片的感受,我還記得很清楚,就是比較平靜地欣賞故事,沉浸地被巖井俊二的視聽語言牽動情緒,感知愛情,一次非常純粹的對好電影的享受,當時寫的那一篇也多聚焦在這些顯性的優點里。
四年過去,太多的變動發生了,現實的焦慮不斷加重,自我被不斷提前,愛情的重要性被不斷稀釋,于是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新的問題,就是在這樣的當代視野里,我們再去看《情書》這部純愛電影,究竟意義何在?
有意思的是,我帶著這個問題再一次坐在影院里,最后還是從電影里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我們也許對愛情不再有過多執念,但我們卻很難完全脫離愛,脫離一切情感關系而存在,那么如何處理愛和理解愛,依舊是我們一生都要面對的課題,而《情書》便是從更廣闊的生命、人生維度對愛的探討上,提供了我們思考這件事的機會。
對《情書》的觀看和感受,也促成了我們不同階段對于愛,對于我們跟愛的關系,一次重新整理和思考。這次在520這樣有特殊象征意義的日子重映,正好就是一次自我審視的好機會。
至少我就是這樣,這次坐在影院里,我看到的和想到的,更多是基于影像但導演沒有直白表達出來的東西,是現階段我對它的思索和理解。
畢竟作為經典它已經被解析無數遍了,而且無論寫多少次我們也都不太可能把它的好,它的深度聊完,聊充分,這篇也就算是從不同角度出發的又一次觀察補充吧。
一、雪之外
再一次看影片里的雪景,我更多看到的是雪的象征意義而非視覺點綴。
這是一個發生在冬天的故事,雪與渡邊博子和藤井樹(女)的生活都密切相關,開篇就是渡邊博子在雪地里,獨自緬懷去世兩周年的未婚夫。藤井樹(女)患上感冒,家的周圍遍布積雪,出行也總見雪,包括青春回憶里也有一段,爸爸去世后藤井樹(女)蹲在雪地里,看到一只被冰封的蜻蜓。
雪的作用到底是什么?這就要聯系到影片另一個元素:死亡。
二者的象征性是一樣的,故事從哀悼、葬禮而起,博子跟藤井樹(女)展開書信往來是為了打開對亡者的心結,在這個過程里,藤井樹(女)經歷感冒,瀕危轉安,也同時釋懷了對父親因感冒離世,所包含的生死偶然性。
雪和死亡是無需說明又明確存在的一層底色。
那為什么片子要刻意強調二者的等同?答案也得放到全局視野來看。
對于雪,在日本電影通常意義下和櫻花一樣,有著物哀的意味,也就是觸景時,對短暫美好終將消散的強烈傷懷,側重的是對感受的凝結。
雪在《情書》里也有此意味,但不止于此,它以物哀而始,以哀散而終。
開局雪的意義是封凍,對生者哀傷的暫封,就像博子遲遲未能走出藤井樹(男)離開的傷痛,視聽語言便呈現了這一點。
跟秋葉固然在交往,但她總是處于隔閡的單人鏡頭,背景也總有白茫茫的雪,心緒始終與哀悼相纏繞。
后面在秋葉幫忙解開書信之謎,和大友尋找藤井樹(女)所住房子時,博子獨自行走在雪地里,沒有進入無雪的隧道,跟進入隧道的秋葉和朋友拉開距離。
隨著她一句夢囈般的“信就是寄到這里的啊”,鏡頭緩緩上移,更是只剩下她站在雪與隧道交接的分界線上,雪所占比重更大,呈現她對傷逝的沉湎。
但隨著書寫往來,博子逐漸走出陰影,背景的雪也在悄悄溶解,在最后去到藤井樹(男)遭遇山難的所在地,跟他告別時,博子背后的雪已經零星難見,遍布有生長之意的冬日樹枝,雪在這一段的視覺上也不再呈現某種壓迫性,而是以人物為中心視點。
藤井樹(女)也是如此,最后的背景幾乎不再有雪,多為春天綠色植被,且這個正面鏡頭里還有別人,她正視著眼前的發生。
作為博子在外形和心理的鏡像角色,這樣的收尾,跟開頭囿于死亡傷痛、側對外人的博子,構成了顯然對比,彼此也在冥冥中都完成了一次完整的成長躍變。
電影里的雪顯然不是靜止的,外化的是人物的狀態,最終也都將進入新的循環。
死亡同樣不是靜止的,導演在電影里完成了一種新的詮釋。
它被去具象化了,故事里沒有關于任何一段與死亡相關的回憶閃回,無論是藤井樹(男)遭遇意外離開,還是藤井樹(女)爸爸因病而死,都只能從旁人的只言片語里拼湊大概,真相不得而知。
這樣的做法,便是因為死亡只是作為一個恒定的客觀背景存在,用以投射生者們對于死去的人,對于生死的看法和變化。
比如青春時的藤井樹(女)看到被冰封的蜻蜓,當時對死亡的感受不是離開,不是消失,而是生命被封存在一段記憶,一個地方,說了一句:“爸爸他真的死了啊。”
在經歷過和爸爸相同的病以及康復后,她擁抱了一棵據爺爺說跟自己同名、同生日的樹,這時生命又跟樹畫了等號,意味著對生死輪回時序的接納,不可逆的生長和無法人為改變的消亡。
而博子也從開頭寄出一封“就是因為知道他不會收到才寄”的信,希望信里的“你好嗎,我很好”也會因為藤井樹(男)收不到,而懸置于某一處空間,假意他依舊存在只是無法回應,讓自己獨自承受思念的震蕩,到可以對著藤井樹(男)罹難的山把話喊出來,接受他從此是另一世界的存在,和他的對話注定無法得到回音。
死亡在不同的人那里都被重新定義了。
也就是說,和雪一樣,死亡被納入了人對于變化的感受結構之中,是不斷更新的節點,而非常規的結局或終點。
二、愛之外
在這一更寬闊溫柔的生命探討的基點上,對于里面的情感,這次我更多感受到的也不是錯落和錯失。
帶上“錯”的組詞,其視角都是凌駕于命運之上的俯瞰,因為我們太在乎一段感情如何開篇,如何結局,總覺得一段情感應該恰逢其時,應該落在對的人那里,而不是彼此擦肩,永不交手。
《情書》便打破了這層關系建構的慣性,里面愛情與我們所說的這種兩兩交互無關,而只針對擁有愛之能力的單獨個人。
當然并不是說愛不存在或者不需要交互,而是說它側重探討的本就不是誰愛誰、真愛應該如何定義這類問題,而是關于活著的人如何與愛共處,愛對于人的意義在哪。
這體現在兩個層面上,一個就是愛在故事里本身就帶著不可定性,是難以證實的。主角藤井樹(男)始終是缺席的,形象由兩個女性的回憶和訴說來填補和豐滿。
這首先是為了方便觀眾代入暗戀這種模糊情感,其次便是將生者,將投入愛的主體——兩個女性,作為情感關系的本位,還給她們想象、從回憶里感受、書寫和定義的權利。
因此藤井樹(男)看似是聯結女性往來的核心,實際不是錯綜復雜的情感里真正的關鍵,重點始終關于女性自己。
就像藤井樹(女)回憶起他,回憶起的總是關于青春的美好橋段和氛圍,入學儀式前的步履匆匆,懵懂之際對窗簾背后少年投去的凝望,自行車欄等待少年時,目睹校園情侶們來來往往時,所生發的慵懶和無憂無慮。
博子每次提起他,盡管附帶了情緒,落點也總是收回到自己這里,說寧愿收到的信是藤井樹(男)寄來的,說當初是自己主動求婚的,“不過,都是美好的回憶,我收獲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她們不僅僅是回憶的參與者,更是回憶的非功利“創作者”,以自己的看法和感受為優先。
其次所有人物的感情都處于某種意義上的單向度。主角不必多說,快遞員對藤井樹(女),秋葉對博子,秋葉學生對于秋葉,都是如此。
他們對愛的理解如此多樣,對愛的結果也都沒那么在意,只是在盡力爭取和表達,快遞員選擇大膽示愛,約藤井樹(女)看電影,秋葉學生在目睹秋葉親吻博子后,選擇祝福,而秋葉明知博子未能完全放下藤井樹(男),仍選擇熱烈追求,陪伴她放下。
可見愛在這里面僅僅就是一種主動權的彰顯,一種鏡像需求的投射。
他們交付的,獲得的以及最后所選擇的,都只與自己的愛與自我意識相關。
在這樣的敘述下,一個人的愛或不愛,被愛或不被愛,都不再是一段感情是否值得和美好的唯一價值判斷,對于局中人而言也完全不重要了。
一份情感過去之后,一個人離開人世之后,對于幸存者而言,重要的只有記憶,對記憶的感受,以及帶著愛的原動力繼續前行。
雪化了,青春過去了,愛的人離開了。但也可以說,在新的循壞里,一切照舊。
又一個5月20日,不如就從看這部的重映開始,真誠地面對愛,面對過去,繼續新的輪回。
音樂/
配圖/《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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