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書中第三十三回寫到,賈政聽聞寶玉在外結交優伶,在內逼奸母婢,氣怒交加將寶玉打了半死。賈母趕到才將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寶玉救了下來,隨后王熙鳳讓人將他抬至賈母房中。
此時薛姨媽同寶釵,香菱,襲人,史湘云也都在這里。襲人滿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來,見眾人圍著,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走出來到二門前,令小廝們找了焙茗來細問。
被打得動彈不得的寶玉,襲人為何滿卻心委屈?她在委屈什么?
襲人覺得“自己插不下手去”,所以干脆越性走了出去?
她怎么會插不下手的?眾人“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她可是貼身服侍寶玉的丫頭,她要上去照顧主子,誰會攔著她嗎?她要圍在賈寶玉身邊打扇、擦汗、倒水,這是她的本分,沒有人會說她,也沒有人會阻止她。
分明是襲人不出手,其他的丫頭才不得不上前伺候吧。因為她不想出手,所以在心里給自己編造一個“我插不下手去”的借口。
就這跟第六回,她和寶玉第一次偷試云雨情時一樣。在沒有經過賈母同意的情況下,也給自己編個“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的借口一樣。
那么襲人找了個“我插不下手”的借口,為的是什么呢?目的在此:“越性走出來到二門前”。
“越性”這說法很妙啊,作者是不是很明白的告訴大家了,襲人的這種行為叫做“越性”。
寶玉此刻情況緊急,她身為貼身丫頭,不第一個沖上前去服侍,卻越性走了出去。當時賈母夫人都在場呢,她卻不說一聲就離開了。
更何況,她是“賢”襲人,是自詡最安守本分的奴才,她卻走到女眷們不應該去的二門前,那是有男人出現的地方。她居然走到那里,還讓小廝叫來寶玉的男仆人茗煙。
在那樣的封建社會,是講究男女大防的,就算是奴才,也有講究,畢竟他們都是到了婚配的年紀了。若不防備,不知會做出什么不軌之事。
要知道,茗煙可是早就成熟到能和賈珍的丫頭卐兒云雨了。寶玉帶他到東府看戲,對初次見面的東府的丫頭,且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都敢按著丫頭辦起事來,不知他見了襲人會有什么動作?
襲人和茗煙之間可是沒有什么關系的,雖然兩人都是貼身伺候寶玉的,但是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各司其職,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她卻敢直接讓人找茗煙過來問話,這關系就很微妙了。寶釵的丫頭鶯兒認了茗煙的娘做干媽,鶯兒在茗煙面前還能叫一聲干哥哥。若說鶯兒叫茗煙過來問句話,還說得過去。
可是奇妙的是,襲人和茗煙之間的關系,卻非常不一般非常親密,這程度遠超鶯兒這個干妹妹。
襲人“滿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來”,但在茗煙面前,她卻使出幾分來了。
她令小廝們找了焙茗來細問:“方才好端端的,為什么打起來?你也不早來透個信兒?!”
這語氣聽起來,好生親密!
有時作者的寫作手法真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寶玉挨打之余,還透過這寥寥幾行,卻透露出極多的信息。
一、襲人但凡有了點情緒,那是馬上要使出來的。向誰使呢?——寶玉和茗煙。這倆人和她的關系都是無比親密的。二、襲人沒當場發泄情緒,那是因為賈母王夫人在跟前。若是賈母不在場,襲人可是馬上要發飆的,紫鵑試探寶玉那回,她不就是跑到瀟湘館當著黛玉的面發飆嗎?
我們從茗煙的反應來看,襲人向茗煙發泄情緒估計也不是第一回了,他都已經很自然很習慣這種態度了。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和她同寶玉也差不多了。
難怪襲人回家喝年茶那回,寶玉要看去襲人,茗煙熟門熟路的帶他過去。茗煙一個小廝,為什么那么清楚襲人的家在哪里,襲人又不是家生的奴才!這就得問襲人和茗煙私下底是什么關系了。
此文不分析他倆的情況,只說回襲人的委屈。那么襲人在委屈什么呢。
襲人儼然是怡紅院一把手,寶玉可是她的囊中物,如她手心里的軟面團一般,可隨意搓圓捏扁。寶二爺的事,就是她襲人的事,她應該全都知道才對。畢竟在襲人眼里,寶玉是屬于她一個人的!
如今眼下這事,寶玉挨打,她居然事先一點都不知道;寶玉為何挨打,她也全然不知。這還了得?這以后說出去她還有什么面子?今后她又該如何擺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勸導”寶玉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她滿心委屈。賈母王夫人面前不好十分使出來,那就在茗煙面前使出來——茗煙也是她能把握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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