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第9屆亞洲冬季運動會花樣滑冰女單短節目比賽在黑龍江省冰上訓練中心如期進行，相比坂本花織、金彩然這樣的頂尖選手，來自泰國的提克里·實帕阿差僅以25.15分的成績排在短節目第20位。

第二天，加上自由滑的總成績得分也只位列第21名，顯得格外不起眼。但正是這個看似渺小的女孩，在完成自己的比賽后坐在等分區的一個舉動，感動了整個世界。

1.

實帕阿差和教練面對鏡頭，展示了三張照片，三張照片里分別是美國花滑小將、13歲的韓金娜和其母親，16歲的斯潘塞·萊恩和他的家人以及花滑教練葉夫根尼婭·希什科娃和瓦季姆·瑙莫夫。他們是波士頓花樣滑冰俱樂部優秀的學員和教練，也是實帕阿差朝夕相處的隊友和老師。不幸的是，他們都在1月29日美國華盛頓的空難中永遠失去了生命。

“他們和我在一起，我帶著他們的力量！”即使最終實帕阿差沒能拿到出彩的成績，但面對鏡頭她仍然露出了堅強的笑容，她做到了帶著摯友的期許，站在了賽場上。

出生于2002年的實帕阿差4歲時在泰國曼谷開啟了滑冰之路，從少年時期開始，她先后代表泰國出戰了世界花樣滑冰青年組大獎賽和亞洲公開賽等洲際、國際賽事，但受限于實力，她始終與領獎臺有遙遠的距離，最好的成績也只不過是2019年東南亞運動會的第七名。

或許如果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她和北美的花滑少年們可能永遠不會有怎樣的交集，但三年前她來到波士頓入學東北大學，加入了波士頓滑冰俱樂部，讓兩條本是平行的命運線交織到了一起。

美國當地時間1月29日晚，正值國內的春節。美國航空公司5342號航班與一架軍用直升機在里根國家機場附近空中相撞，客機上的60名乘客和4名機組人員無一生還，而這架客機上有28名花樣滑冰的選手、家長及教練，他們剛剛參加完美國花樣滑冰高水平國家訓練營，正在返程的路上，本來有著光明未來的明日之星和功勛教練們徹底隕落在波托馬克河中。

韓金娜

13歲的韓金娜是遇難者中之一，也是實帕阿差在波士頓滑冰俱樂部的摯友，“金娜就像我的妹妹一樣，我們每天一起訓練，非常非常親密。”提起這個不幸故去的朋友，實帕阿差仍然心中難掩悲痛和感懷。韓金娜是俱樂部最小的學員之一，但是她已經在波士頓滑冰俱樂部度過了五年的時光，被俱樂部老板評價為一位杰出的運動員和競爭者。

金娜自幼就有一個奧運夢，2022年，當她看到北京冬奧會的轉播時，她總是所有人之中最興奮的那個，金娜一直期待自己能夠在2032年的冬奧會上摘金奪銀，“沒有金娜和她媽媽對我的幫助，我不可能走到現在”，實帕阿差至今仍然無法接受這位自己的好友，美國花滑的未來之星就這樣與她說再見。

2.

同樣出現在照片上的斯賓塞·萊恩是一位16歲的韓裔少年，他是一位花滑奇才。三年前，在目睹了北京冬奧會上陳巍的表演，斯賓塞才決定走上專業花滑的道路。

斯賓塞練習跳躍

13歲的年紀早已不是花滑啟蒙的最佳時期，但斯賓塞驚人的進步速度卻讓花滑世界為之咋舌，短短三年時間，他已經掌握了大部分的三周跳，正在向四周跳發起沖擊，業內有識之士已經把他視作下一屆冬奧會美國花樣滑冰隊重要的代表人選。

上月中旬，斯賓塞曾與大量tiktok“賽博難民”一道涌入小紅書，他在賬號中更新自己的訓練日常，也讓中國的網友對他從略帶懷疑轉為嘖嘖稱贊，和很多中國的粉絲相識不久卻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可惜屬于他的夢幻冰上之旅還未真正展開便戛然而止。在飛機失事的當日，無數網友爭相到他的小紅書評論區留言，希望得到一條確認平安的回復，但最后他們等來的只有一條條冰冷的新聞和訃告。

1994年世錦賽冠軍得主葉夫根尼婭?希什科娃與瓦季姆?瑙莫夫作為俱樂部的教練也在失事客機上。作為運動員，他們是冰上最默契的搭檔；在生活中，他們是互相扶持的神仙眷侶。他們代表俄羅斯取得無數榮譽之后遠赴美國執教，成為了聯通蘇東地區和歐美西方兩個花滑世界的橋梁，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花滑的教培推廣事業，而他們的兒子馬克西姆·瑙莫夫也繼承了父母的天賦，曾在2020年美國青少年花滑錦標賽中獲得冠軍。

本來按照原定的計劃，在2月，夫妻二人還會繼續陪著兒子參加四大洲花樣滑冰錦標賽，然而這場猝然的事故讓一家三口就此陰陽兩隔。

遇難者的名單上還有一個個鮮活的名字，14歲的艾弗利·利文斯頓和11歲的阿利迪亞·利文斯頓被稱為華盛頓花滑俱樂部的“雙子星姐妹”，她們的最后一條社媒動態還停留在對于全美錦標賽的期待上，在各級別賽事嶄露頭角的她們說，自己生來就為此做好了準備。

16歲的科里·海諾斯和愛德華·周，兩人堪稱冰場上最鐵的哥們兒，他們在事故前一天的訓練課上都完成了漂亮的三周半跳躍，在冰上擺著姿勢慶祝，微笑著互相給對方比劃兔子耳朵。

12歲的布里爾·拜爾堪稱是生命斗士，她四個月大的時候就確診了癌癥，但她一直用自己美妙的歌聲和對花滑藝術的追求充實自己的生活，和病魔頑強抗爭。12歲的安吉拉·楊和11歲的希恩·凱，兩人本來是美國冰舞未來的希望力量，他們剛剛為自己拿下了第一場國內地區比賽的冠軍而歡喜，46歲的亞歷山大·基爾薩諾夫是他們的教練，在運動員時代，這位選手從俄羅斯到阿塞拜疆，又輾轉到美國，最終實現了自己競逐國際賽的夢想，也扎根于此培養了冰舞的下一代人才。

安吉拉·楊和希恩·凱

在上飛機之前，這些孩子或是為自己能夠入選訓練營，成為國家發展隊的一員而自豪，或是迫不及待地等待著與好友再次在訓練和比賽中相見，或是展望著自己在下一場比賽之中能取得更大的成就。然而命運無情的大手扼殺了這一切，徒留人們的哀悼和嘆息。

3.

這是飛機空難第二次重創花滑，上一次是1961年2月15日。按照中國的農歷恰好也是一個大年初一，美國國家花樣滑冰隊全體18名運動員前往捷克參加世錦賽途中，在布魯塞爾遭遇空難，美國國家花樣滑冰隊全體18名運動員和16名隨行人員全部不幸身亡，國際滑冰總會也取消了那一年的世錦賽。

有毀滅，就有新生，逝者安息之時，幸存的生者也會更加堅強。上一次空難結束后的1961年2月23日，為了遇難的18名美國運動員，美國滑冰協會發起的一個紀念基金宣告成立。該紀念基金不僅用于紀念這些隊員，而且將長期用于資助那些有天分的美國花樣滑冰運動員。40多年來，很多美國花樣滑冰運動員都從中受益。而如今，實帕阿差也下定決心戰勝失去摯友的痛苦，心懷對朋友們的想念，勇敢地滑向未來。

“飛機上的人都知道我要來這里，他們告訴我，我的比賽會‘好運’，他們說‘等不及’比賽結束后，我回家看他們。”。早在亞冬名單初步確定之時，實帕阿差就作為為數不多的熱帶國家參賽選手肩負起俱樂部隊友的期待。

而如今，即使她和俱樂部的隊友代表不同的國家，她仍然在這個洲際比賽的大舞臺上為他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知道他們代表美國參加花樣滑冰比賽，但我想在國際舞臺上紀念他們。我想讓每個人都知道，我是在為他們而戰。他們和我在一起，我帶著他們的力量，他們正在看著我。”實帕阿差說，“我永遠不會去看那個（空難）視頻，我仍然無法接受這一切，但我要為他們而繼續滑冰。”

實帕阿差絕不是孤軍奮戰。就在昨天，2025年四大洲花樣滑冰錦標賽在韓國首爾結束了男單短節目的爭奪。原本被選派參加比賽的馬克西姆·瑙莫夫難掩至親離去的劇痛遺憾退賽，頂替他參賽的是隊友馬駿明，而馬駿明正是來自波士頓花滑俱樂部，他是實帕阿差的摯友，也是俱樂部孩子們心中的大哥哥。

馬駿明

在這次比賽中，馬駿明以82.52分的短節目成績力壓三浦佳生、車俊煥等日韓高手排名第二，在賽后的等分區，他也和實帕阿差一樣舉起了三張照片。在出征比賽前，他告訴我們，“我會永遠銘記空難中逝去的人們，盡我所能，用我的心去滑好每一套節目。”

再過一個多月，2025年3月24日，新一年的花樣滑冰世錦賽就將在波士頓重新啟幕，而這也是整個米蘭奧運會周期最重要的一屆世錦賽，因為這事關米蘭冬奧的名額歸屬。

實帕阿差的水平自然達不到世錦賽的入圍門檻，而馬駿明曾對這次近乎家門口的世錦賽資格志在必得，但他此前在全美錦標賽展現出的成績，也僅僅只是讓他拿到了替補資格，大概率無緣站在如此重要的舞臺之上。

但無論如何，一切總在繼續，也許逝去的人會化作繁星，成為每一個滑冰運動員、滑冰愛好者永遠的生命之光，在天上指引他們前往花滑的殿堂取得真經，而這三張照片，一個個追逐夢想的故事，一段段跨越國籍、種族的情誼，則會永遠載入花樣滑冰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