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陜西渭南警方偵破了一起連續盜竊案。

　　案子并不復雜，是一起年輕人侵財案件。

　　21歲的馬亮(化名）砸碎了多輛車玻璃，盜竊車內財物。

　　然而，牽扯出來的兩少年在社會底層艱難求生的故事，卻讓全網無法釋懷。

　　毫無血緣關系的兩個人，以兄弟相稱，組建起了屬于自己的家。

　　他們以天為蓋，以地為席，四海為家。

　　簡直就是現實版《小偷家族》。

　　他們的故事登上《今日說法》后，無數網友看完留言說：

　　“這兩個孩子太不容易了，看得我想哭。”

　　7年后，這個故事終于等來了后續。

　　1996年，馬亮出生于陜西省神木縣的一個農村家庭。

　　他還有一個姐姐，一家四口過著簡單的生活。

　　然而他的心里，卻因幼年母親的離開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5歲那年，父母因感情不合離婚。

　　父親選擇去沿海地區打工，母親選擇回老家四川。

　　母親走的那天，馬亮哭啞了嗓子，一路猛追。

　　可是母親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就這樣，馬亮和姐姐成了“事實孤兒”。

　　法律意義上父母健在，實際上卻無人撫養。

　　之后，馬亮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孤僻、消沉。

　　初中畢業后，他不再讀書，開始離家出走。

　　起初，他出走大半個月就回來了，可是家里無人在意，甚至漠不關心。

　　時間久了，馬亮習慣了一個人生活，開始在各個城市間不停地流浪。

　　靠盜竊維持生計。

　　他從不在任何一個城市長期停留，因為時間久了容易被抓。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為了一個人留在渭南。

　　那個人就是軒軒。

　　他只有6歲。

　　軒軒也是一個可憐孩子。

　　他是黑戶，父母在談戀愛時生下了他，不久后就分手了。

　　兩人都不要軒軒，一走了之，杳無音信。

　　軒軒只好跟著撿廢品的爺爺生活。

　　爺爺平日最喜歡的事就是打麻將喝酒，對軒軒并不關心。

　　所以軒軒總是一個人在外流浪。

　　起初，軒軒只是幫馬亮將偷來的東西拿出去賣掉。

　　后來，他越來越喜歡和馬亮待在一起，甚至天黑都不肯回家。

　　而馬亮愿意帶著軒軒流浪的原因很簡單。

　　“抓住了，弟弟不用負法律責任。別人還會同情我們。”

　　可是，他一個人流浪都困難，平日饑一頓飽一頓，現在還要為了一個孩子的一日三餐發愁，實在不是長久之計。

　　馬亮想離開渭南，就把這個決定告訴了軒軒。

　　軒軒知道后，哭著說：

　　“哥哥你不準走，你走了我再也不幫你買吃的了。”

　　自從兄弟倆混在一起，買飯的活兒都派給了軒軒。

　　可馬亮還是執意離開，軒軒在后面追著哭喊：

　　“哥哥，哥哥你不要走啊！”

　　小孩兒稚嫩的哭聲，讓馬亮有一瞬間想到了幼時的自己。

　　也是這么哭著喊著，媽媽別走。

　　他太懂得被拋棄的滋味了。

　　最終，他心軟了。

　　“我想照顧軒軒，不想讓他跟我一樣。”

　　馬亮把軒軒當親弟弟。

　　兄弟倆開始同進同出。

　　夏天炎熱，馬亮帶著軒軒去公園摘葡萄和梨。

　　兩人坐在樹蔭下，一邊吃水果打瞌睡。

　　碰上刮風的天氣，就去荒地里的垃圾堆，看大風把塑料袋、垃圾和灰塵卷成一團，軒軒會興奮大喊：

　　“哇哇！龍卷風啊！”

　　若是碰上下雨天，他就領著軒軒去草叢深處。

　　深處有被雨水打濕了翅膀的小鳥，沉重地扇動翅膀。

　　終于，鳥兒飛起來了，亮亮忍不住鼓掌歡呼。

　　冬天寒冷，他們躺在荒地里的硬木板上，蓋著薄薄的被子，數天上的星星。

　　兩個被拋棄的孩子，組建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偷來的錢，馬亮很少用，卻舍得給軒軒買遙控車。

　　還讓軒軒每天吃得飽飽的。

　　一次，他偷了十幾箱純牛奶，走到哪提到哪，為的就是讓軒軒每天能喝上一瓶牛奶。

　　軒軒愛喝飲料，不愛喝牛奶，馬亮強硬道：

　　“必須喝。

　　喝牛奶才能身體強壯，等你長得壯壯的，就沒人欺負你了。”

　　長年在外流浪的馬亮，營養不良，沒少被人欺負。

　　軒軒很聽哥哥的話，即便是不喜歡，也會乖乖喝掉。

　　有一次，軒軒賣完東西，兜里揣著的一千多塊錢丟了。

　　他哭著告訴馬亮，馬亮輕聲說：“丟了就丟了。”

　　看馬亮偷東西賣錢，軒軒想幫助他，也想學偷東西換錢。

　　結果被馬亮一頓訓斥：

　　“不行，你不能偷。

　　長大了，也別學我。”

　　警方偵破案件時，馬亮和軒軒躺在荒地一塊破舊的門板上，抱團取暖。

　　很難想象，飄著雪的冬天，軒軒寧愿和馬亮躺在這里也不愿回家。

　　記者問軒軒，睡在這里不冷啊？

　　軒軒搖搖頭說：

　　“我們不冷。”

　　記者又問：“冬天怎么辦？也睡這里嗎？”

　　軒軒點頭，稚氣地說：

　　“對啊，但是我們有一床被子，有時候蓋兩層，我們就是不冷。”

　　2018年6月，馬亮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

　　軒軒也被送回了爺爺家。

　　被捕后的馬亮，躲避著鏡頭。

　　他的眼神里不是恐懼，而是不好意思。

　　他知道偷竊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年幼的軒軒不知道判刑代表著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他哭著跟警察叔叔說，求求你們，不要抓哥哥，我把東西都還給你們。

　　軒軒跟警察說了很多話，都是馬亮教的。

　　“哥哥跟我說，這個世界壞人比好人多。”

　　“哥哥說，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能一個人在夜里出門，因為有的人連蘋果也會搶。”

　　為什么提到蘋果，這是因為馬亮一人在外的時候，手里只有一個蘋果，卻還是被其他流浪漢搶走了。

　　瘦小的他，根本就沒反抗之力。

　　馬亮請求警察不要帶軒軒見他。

　　他不想讓軒軒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如今的馬亮，嚴重自卑，存在語言交流的障礙。

　　只有在提起軒軒的時候，他說話會流利一點。

　　警察問：“你不怕弟弟把你忘了嗎？”

　　馬亮抬頭，平淡地說：“忘了就忘了。”

　　警察問：“你會不會把他忘了？”

　　馬亮沉默了好一會，然后說：

　　“忘不了。”

　　馬亮正式入獄后，軒軒也開始了校園生活。

　　警方親自為軒軒找的學校，為的就是讓軒軒能夠更好融入環境。

　　有一次，軒軒沒有去學校。

　　那是考試期間，他才只考完一門。

　　老師焦急地找上門，才知道軒軒是感冒了。

　　問及為什么感冒，爺爺說：

　　“這孩子跟別人去網吧了，待到了凌晨。”

　　家庭教育的缺失，讓老師和警方感到無力。

　　但他們沒有放棄。

　　一有時間，老師就會去軒軒家里家訪。

　　家里根本就沒有軒軒學習的地方，兩張床，一張上面堆滿了舊衣服。

　　過了一段時間，老師跟爺爺爭取，要給軒軒獨立的空間學習。

　　后來，爺爺聽從老師意見，把屋子隔壁的小雜物間給軒軒空了出來。

　　2019年，爺爺帶著軒軒搬家。

　　搬家時，軒軒問經常來看他的警察叔叔：

　　“搬家了哥哥回來找不到我怎么辦？”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

　　馬亮入獄后，軒軒沒再主動提起過馬亮。

　　大家都覺得小孩子記性差，過段時間就忘了。

　　搬家時的忽然提起，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軒軒一直把哥哥藏在心里。

　　轉眼7年過去了，馬亮早已出獄。

　　出獄那天，管教干部親自送的他。

　　無處可去的他，只能來到了姐姐家。

　　如今的姐姐早已嫁為人婦，夫妻兩人經營著一家藥店。

　　姐姐覺得馬亮這些年吃盡了苦頭，于是給他買了新衣服、鞋子和一部2000多元的手機。

　　可馬亮卻把手機賣了，換了一部幾百元的，然后把剩下的錢還給了姐姐。

　　在姐姐家暫住了半年后，選擇了再次離開。

　　像多年前一樣，再一次消失在風中。

　　去年，有媒體追蹤了兩人的消息。

　　軒軒已是14歲的大孩子了，正在上小學5年級。

　　他的腦海里一直有哥哥的位置。

　　而馬亮得知軒軒生活步入了正軌，在爺爺的陪伴下越來越好時，選擇不再打擾這個“弟弟”。

　　而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看完這個故事后，內心久久無法平息。

　　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卻彼此溫暖。

　　萍水相逢，卻互相救贖。

　　尤其是馬亮。

　　自幼嘗遍人間冷暖，在他的經歷里，壞人要比好人多。

　　盡管如此，他還是愿意毫無保留地對另外一個人好。

　　自己吃不飽也要讓軒軒吃飽，自己穿不暖也要讓軒軒穿暖。

　　他還教導軒軒“不要學我”，長大后要做一個好人。

　　被抓時，他躲避著鏡頭，滿臉羞愧。

　　寫到這里的時候，我感到的是心疼。

　　一個缺少童年、缺少父母關愛教育的孩子，本性卻是善良的。

　　他的確做了違法的事情，但他內心的某個角落一直躲藏著善的一面。

　　是命運的不公，造成了現在的悲劇。

　　實際上，這個世界上還有不少和軒軒、馬亮一樣的“事實孤兒”。

　　他們的成長中缺少陪伴和愛，在經濟與精神的雙重痛苦中不得已走上歧路。

　　很難苛責這樣的孩子。

　　因為我相信，如果他們在正常環境下長大，一定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窮不是原罪，真正的罪惡是生而不養，養而不教。

　　我們給了孩子生命，也意味著我們的肩上有了責任。

　　對于幼小的孩子來說，只要有父母庇護，哪里都可以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