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德芳/文結束了周原遺址博物館的探訪，我驅車直奔寶雞，去訪問著名的寶雞青銅器博物院。寶雞有青銅器之鄉的美譽，今天國內各博物館收藏的西周青銅重器很多是出自寶雞，比如大克鼎（上海博物館），大盂鼎、虢季子白盤、利簋（國家博物館），毛公鼎（臺北故宮），何尊、墻盤（寶雞青銅器博物院）等，新建成的寶雞青銅器博物院號稱是中國最大的青銅器博物館，我早已有心來此觀瞻，今朝終于實現，怎能不歡忭舞蹈！

寶雞青銅器博物院位于石鼓山上，建筑厚重敦雅，五鼎配置的主體建筑有如城堡，加上高臺門闕，頗令來訪者產生朝拜之感。據介紹，博物館建筑面積 3.48 萬平方米，館藏文物 12000 余件（組），其中一級文物 120 余件，包括何尊、折觥、厲王胡簋、墻盤、秦公镈等禁止出境文物。如此豪華，朝拜一次也是值得的！

館藏青銅器的豪華陣容

寶雞位于關中平原的最西端，扼八百里秦川之首，踞千里秦嶺之要，不僅是周人興起之地，也是西周京畿重地。周王朝的宗廟一直設在寶雞，大多重要的祭祀、冊命儀式等活動都在這里舉行。周王朝持續達 800 余年（前 1046 ～前256 ），正處于我國青銅文明的鼎盛時代，這就使得寶雞成為青銅器出土的命定重地。早在西漢時期，這里就出土青銅鼎。由西漢至晚清，寶雞出土的青銅重器數不勝數，著名的“晚清四大國寶”（毛公鼎、大盂鼎、虢季子白盤、散氏盤）和“海內三寶”（大盂鼎、大克鼎、毛公鼎），全部出土于寶雞。據不完全統計，寶雞出土的青銅器迄今已有2萬多件，僅館藏者就達 15000 多件，約占陜西省青銅器館藏數量的三分之二。有人說，天下青銅，半出寶雞，這話一點都不夸張。

寶雞出土的虢季子白盤

近幾十年里，寶雞屢屢發現青銅器窖藏。這些窖藏的主人都是周代的王公貴族，見于青銅器銘文的單氏、南宮氏、函皇父、善夫克、裘衛、伯多父、梁其、史墻等，都是在西周中央政府擔任高官的貴族。種種跡象表明，西周時期，許多王公貴族在廣義的周原一帶擁有采邑，他們享受世卿世祿，采邑、官職、封地都是世襲，死后亦葬于此。然而有一天，他們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離開這里，因而將心愛的青銅器埋入地下，期待他日還鄉，但只此一別，便成永訣，留在今天成為絕世的史料和珍貴的文物。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莊白窖藏和楊家村窖藏。

象尊

魚尊

亻朕匜

刖刑奴隸守門鼎

在博物館中徘徊，各種青銅器琳瑯滿目，時常會碰到過去聞名已久的器物，也會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奇造型。我個人甚感驚艷的，就有這樣一些器物，如銘文提到“宅茲中國”的何尊、被稱為簋中之王的?簋、有“青銅法典”美稱的亻朕匜、西周時期的盛酒器象尊和魚尊、記載西周宗族土地糾紛的琱生簋和琱生尊、刖刑奴隸守門鼎，以及不少年代為商代晚期的青銅器。尤其是一些商代晚期的器物，其精美程度不下于商王朝統治中心地區出土者，反映商代西陲的周人文化也很發達。

正鼎（商代晚期）

單父丁卣（商代晚期）

莊白一號窖藏

該窖藏位于扶風縣法門鄉莊白村， 1976 年當時村民平整土地時發現，經扶風縣博物館發掘清理，出土青銅器 103 件。莊白村地處周原遺址中心區，窖藏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 1.95 米，東西寬 1.1 米，深 1.12 米。窖穴開口于耕土層下，打破西周晚期文化層，四壁經過修整。

莊白一號窖藏出土的興簋

窖藏發現后，考古工作者對窖藏周邊進行了鉆探及發掘。經發掘得知，窖藏南部有南北走向的柱礎石，柱礎周圍文化層內含銅削、骨鏟、繩紋瓦片、板瓦瓦片等遺物，可知窖藏應是埋藏在當時的房屋附近。

莊白一號窖藏出土的折觥

窖藏銅器種類較多，有編鐘、編鈴、鬲、簋、盤、方彝、爵、鼎、簠、豆、觥、斝、尊、罍、觚、觶等。其中有銘文的有74件，銘文中涉及的作器者包括商、旂、陵、豐、墻、孟、伯先父等多人，時代從西周初期到晚期。這批有銘銅器當中有50多件屬于微史家族用器，記錄了微氏四代人的事跡，故此這批窖藏青銅器又被稱為微史家族青銅器窖藏或微氏家族銅器窖藏。微氏家族原來擔任商朝貴族微子的史官，商朝滅亡之后繼續擔任周朝的史官。

墻盤及其銘文拓片

墻盤是其中的代表，它器形宏大，制造精良，整體通高 16.2 厘米、口徑 47.3 厘米、深 8.6 厘米，盤腹外附雙耳，腹部飾垂冠分尾鳳鳥紋，鳳鳥有長而華麗的鳥冠。鳳鳥紋象征著吉祥，是西周時期最富時代特征的紋飾。墻盤腹內底刻有 284 字銘文，歌頌了文、武、成、康、昭、穆、恭七世周王的主要功績及墻家五代祖考的生平經歷與重要事跡。墻盤銘文的歷史價值和文學藝術價值之高實屬罕見。其銘文字體為西周時期的標準字體，字形整齊劃一，筆式流暢，也是不可多得的書法佳作。

莊白一號窖藏出土的甬鐘

莊白窖藏出土的其他青銅器也很精美，比如鐘出土 21 件之多，博物館里展出的 4 件甬鐘都有銘文。所謂甬鐘，是因最上面的平面“舞部”之上立有甬柱，區別于舞部上立有懸鈕的鈕鐘，因而得名。

莊白一號窖藏出土的伯冬簋

窖藏還出土 8 件大小、形制略同的簋，均由器身和器座構成，裝飾有直棱紋，造型古樸典雅。簋是盛放煮熟的黍、稷、稻、粱等飯食的器具，商周時期，簋是重要的禮器，在祭祀和宴饗時常以偶數的簋與奇數的鼎配合使用，表示主人的地位和身份。這個窖藏出土 8 件一套的簋，表明了其主人的地位很高。

莊白一號窖藏出土的墻爵

莊白窖藏保存完整，未經破壞，銅器制作精良，對于西周時期家族形態研究具有重大意義。微氏家族的銅器銘文為研究西周歷史，如昭王南征、周代禮法制度、商周謚法等都提供了直接的參考，也極有益于銅器、世系等的斷代。

楊家村銅器窖藏

楊家村窖藏位于陜西省眉縣馬家鎮楊家村。2003 年 1 月 19 日中午，楊家村5位村民到村后的山崖上取土，挖出了一個保齡球大小的洞口，借著陽光往里看，發現里面泛著綠光。他們意識到底下有寶貝，立刻上報。省考古部門聞訊進行發掘，并在周圍進行調查和發掘，發現這處青銅器窖藏為一長方形豎穴連接一個大致呈圓形的龕。豎穴為南北向，長 4.7 米、東西寬 2.5 米，穴底距地表 7 米。豎穴自深 2.5 米，南部的龕底徑為 1.6～1.8 米，高 1.1 米。豎穴與龕的連接處用夯土密封，27 件青銅器放在龕內，保存良好。

逨盤及其銘文

窖藏出土青銅器27件，計有鼎 12 、鬲 9 、壺 2 、盤 1 、匜 1 、盉 1 、盂 1 。考古專家考證，這 27 件青銅器的主人名叫“逨”，因此， 27 件青銅器就被命名為逨鼎、逨壺、逨盤等。這批窖藏青銅器為西周單氏家族所有，件件有銘文，計有 4048 字。其中逨盤鑄銘文 372 字，是新 1949 年以來發現的西周青銅器銘文最長的一件，記載了單氏家族 8 代人輔佐西周 12 位天子管林治澤、治國理政的歷史，包括討伐商紂、遠征獫狁、討伐荊楚等重大歷史事件。逨是西周宣王時期管理林業的官員，這是西周人記錄的西周王室世系，其順序與《史記·周本紀》全然一致。逨盤銘文還記述了單氏家族從皇高祖單公到逨八代人，又是中國第一部完整的家族史。單氏家族是西周時期居住在京畿之內的姬姓顯族，楊家村一帶應是其最初封邑。

楊家村窖藏出土的逨壺

四十二年逨鼎

青銅器中的逨鼎也很重要。四十二年逨鼎銘文記載，周宣王四十二年（前 786 ）五月上旬的一天，單逨得到周宣王隆重的冊賞。在太廟大殿內，宣王對單逨說：你的先人們輔佐歷代先王，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我沒有忘記。你勤勉于征戰，也不曾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他賞賜給單逨一卣祭祀用的香酒和兩處肥沃之地的良田。單逨將這次冊賞銘刻在鼎上。四十三年逨鼎又記，宣王四十三年，單逨被冊命為司厲（相當于監察官），冊賞現場宣王對他諄諄教誨，告誡單逨施政辦事的原則，如不可貪圖安逸、要公平無私、明辨是非等。單逨又將這次加官進爵和周王的教誨用 319 字記錄在鼎上。

四十三年逨鼎及銘文拓片

楊家村窖藏以其橫穴式的窖藏方式、出土 27 件青銅器屬于同一家族、系統介紹該家族 8 代人事跡、銘文總字數超過 4000 字、四十三年逨鼎為有紀年銅器紀年最高、完整記載從文王到宣王世系、首次在銘文中出現周孝王等考古之最，被稱作 21 世紀中國考古重大發現，以至于寶雞青銅器博物院把一個展廳都設計成楊家村窖藏的方式，可謂對其極為重視，值得反復觀賞。

圖片 | 翟德芳

排版 | 黃思琦

設計 | 尹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