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版蘇聯電影《第一騎兵軍》在今天的俄羅斯也評價不高,有一位俄羅斯網友這樣表達自己對這部電影的看法:
——我是第11獨立騎兵團第3騎兵連的軍士長……參與了電影《第一騎兵軍》的整個拍攝過程……我想說的是……這部電影是典型的80年代“產物”……從歷史真實的角度,甚至從戲劇藝術的角度來批評它……我認為是毫無意義的!在80年代上半期,許多導演為了賺錢,推出了簡化到極致的“動作片”劇本,打著“英雄主義-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旗號……鏡頭里充斥著布瓊尼帽和紅旗……所以,《第一騎兵軍》這部電影甚至算不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一部“過場”電影……在銀幕上放映了一次……然后就被遺忘了……!——
像通常的蘇俄電影一樣,一表現戰爭題材,里面出現一群女兵,都會忍不住要給她們加一點裸戲。
正如中國人喜歡給任何一部影視劇加一點吻戲一樣,蘇俄電影在習慣性地給他們電影里的女兵加進裸戲的時候,也美其名曰是為表現生命的美好。
《第一騎兵軍》里也有這樣的一場裸戲。
但是,這樣的場景,在現實中是否存在,不得不令人存疑。因為我們看到,在女兵赤身露體展現她們的青春美好的時候,邊上還有男兵出沒。
就在一位女兵從薄如蟬翼的衣服里露出胴體、被身邊的同伴夸贊她:“你的身體真漂亮的時候”,一個男兵闖入到這片本來應屬于女兒國的水域,向她們發起了挑釁性的逗弄。
于是,暴露面積過多的女兵慌不擇路,跳到水中,與男兵展開了隔空對罵。
這位被贊譽為真美的女兵,在影片里叫瓦里雅。她與看上去有一點風流、更符合巴別爾小說《騎兵軍》里的那些放蕩女護士特征的杜夏形成了鮮明對照。
杜夏認為戰場上生死無常,還是要抓住時機,盡情享樂人生,而瓦里雅卻認為“愛只能一次”,作為一個女人,要堅守愛的忠貞。
這個純潔的女孩瓦里雅,后來在戰場上,遭受到敵人的一排子彈的襲擊,香消玉殞,成為電影里唯一交代的一位有名有姓的戰爭犧牲者。
電影顯然希望用這個角色來說明,戰爭是殘酷的,美麗的事物與純潔的思想,在戰爭面前,往往不堪一擊,用美麗的殞滅,能夠更好地揭露戰爭猙獰的面孔。
電影里的瓦里雅,她的同伴曾經問她,她的辮子哪里去了?她回答道:剪了。
這一漫不經心而又有一點欲言又止的對話,究竟意味著什么?瓦里雅為什么要把她的頭發剪了。
其實在原劇本里,瓦里雅的角色承擔著一條重要的愛情線索,甚至可以說是電影里的最重要的一條愛情線索,不過拍成電影的時候,這條線索被徹底地刪除了。
在電影里的女兵沐浴段落,那個闖入女兵禁地的男兵,名叫馬特維。
從原劇本的設置來看,馬特維有一個弟弟,倆個人一起參加了騎兵軍。在戰場上,他們遇到了被俘虜的參加白軍的父親,為了報仇雪恨,兄弟倆槍殺了血債累累的父親。這個情節,在電影的拍竣版里被刪除了,但保留了與父親在戰場上相見的段落,這就是譯制版里兄弟倆與影片中譯為“神父”的父親相見的那一段場面。
在原劇本里,巴特維與那位身著哥薩克服裝的女兵波麗是戀人關系,波麗曾經對同伴說,等這場戰爭結束,她就與馬特維結婚。
但在電影版里,波麗的愛情被拉郎配給了那個帥氣的偵察員敦季奇,成為電影里一條非常隱秘的愛情線索,稍不注意,就不會發現這條線索的存在。
波麗與敦季奇
而那位沐浴場景中半裸著身體的美麗的瓦麗雅,曾經是一位老師的女兒,被哥薩克匪幫欺凌,是馬特維帶著紅軍,救下了她,因此,在電影里其貌不揚且老態畢現的馬特維,是美麗女護士瓦麗雅的救命恩人。
扮演馬特維的演員哈伊爾·科克舍諾夫拍片時已經47歲,鏡頭里看上去,就是心寬體胖,一個中年狀態的男人,不明白為什么選擇這樣的演員,來扮演影片里的愛情擔當角色。
哈伊爾·科克舍諾夫
馬特維與瓦麗雅之間,因為有了這么一層關系,所以,騎兵軍戰士們,認為他們之間會有一種戀人關系。
在原劇本里,可以看到戰士們在宿營地與馬特維談起他救下的那位美麗女護士正與別的男人漫步呢:
電影拍片現場
——戰士們圍坐在篝火旁。低聲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馬特維,你看,”一個戰士低聲說,“你的那位和軍官混在一起了……”
多布羅夫和瓦里婭從他們身邊走過。
“隨她去吧,”馬特維說,“現在輪到她選擇了。她已經選過一次了……”
“你是說馬赫諾?”
“是啊。他給她辦了婚禮,她卻拿刀對著他。于是他下令把她活埋。我們剛好趕到,救了她,只是他們把她的辮子剪掉了……”
“是啊!……你救了她,可她……”
“她怎么了?她是個有教養的小姐。她繡了個煙袋,還送了我一本書,叫《加里波第》。可我要書有什么用,”馬特維嘆了口氣。“我根本不識字……我只用馬刀為蘇維埃政權簽名。”
“文盲!”一個戰士模仿他的語氣。“干這些事不需要識字。你還是說你怕波麗吧。她會把你的頭發揪光的。”
“她會揪的,”馬特維同意道。“她今天值班,不然我就和你們坐在這兒了……”——
瓦麗雅
可以說,馬特維與瓦麗雅的關系,就像是保爾與冬妮婭的關系一樣,橫亙著底層階級與知識階層之間的楚河漢界,兩個人之間,并沒有建立跨越階層的愛情關系。
值得注意的是,瓦麗雅送給馬特維的書《加里波第》正是冬妮婭借給保爾的書,保爾因為喜歡喜歡閱讀而與冬妮婭有了共同的語言,建立了純真的友誼與愛情。他們在知識的平臺上,獲得了相知相識的可能性。
而1984年拍攝的電影中,一個底層的騎兵戰士馬特維卻出于不識字的原因,而覺得瓦麗雅送給他書沒有用,說明了他們之間沒有共同的精神空間相連,雖然馬特維給了美麗女孩瓦麗雅以第二次生命,但是他卻沒有收獲女孩的最美的精神回報。
電影拍片現場
在《第一騎兵軍》里,瓦麗雅與馬特維沒有撞出火花,實際上反映了電影拍攝年代里的電影編創者,認為不同階層的男女之間,因為文化教養不同,不可能產生精神的互聯互通。
而耐人尋味的是,《第一騎兵軍》原劇本里,瓦麗雅找到了她的心的歸宿,她心儀的男人,是炮兵營長。這位營長,是前沙皇軍官。
兩個人在精神層級上更符合舊時代的門當戶對的屬性。在1984年的電影里,前沙皇的軍官,獲得了與知識家庭出身的美麗女孩瓦麗雅的平起平坐的資格,實際上,我們可以在這部電影里,看到日后鄧尼金、高爾察克那些白軍階層重新被認可、被抬舉的隱性動機。
我們可以看看瓦麗雅與炮兵營長多布羅夫的一段對話,從中可以透視出他們的各自的出身與經歷:
——“父親在學校院子里被槍決了,他請求他們:殺了我,別讓我女兒看到我的死。但哥薩克們沒有聽他的。他死的時候還在想著我……”瓦里婭沉默了。
“我的父親,”多布羅夫說,“被農民燒死了,連同我們的莊園。這就是革命的辯證法。”他嘆了口氣。——
從對話中可以看出,瓦麗雅的父親被哥薩克殘忍殺害,炮兵營長的父親,則被暴動的農民殺死,他們兩個人顯然不是同路人,但是他們之間卻因為精神的層級相通而建立了情感的互動。
電影在這里顯然暗含著意圖打破階級壁壘以促進階級和睦相處的美好欺許。
這就是末期蘇聯,已經不再熱衷于階級劃分而意圖用源自于文化的相通而激發起的自發的情感來明確過去對立的站位,以淡化蘇聯建立初期的那種勢不兩立的階級對立關系。
應該說,《第一騎兵軍》傳遞了末代蘇聯的破除階級差異的一種集體性企求,畢竟,在離開了你死我活、甚至父子相殘的激烈階級斗爭歲月,平復階級搏殺的殘酷,是那個時代最正常的選項。
但是,這并沒有阻擋蘇聯垮塌的終極命運。
拍片現場
為何推行階級和睦、融化初期對立的思潮,并沒有挽回蘇聯大廈傾覆的末路?實際上,在階級淡化的同時,蘇聯時代的族際差異,異軍突起地殺了出來,讓蘇聯猝不及防,從族性這個維度被支離破碎,徹底瓦解。
拍片現場
這就是民族問題如同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抽空了蘇聯的支柱,忽喇喇徹底地倒塌了。顧了一頭,而未曾顧及另一頭,留下了蘇聯瓦解的創痛與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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