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從來不會按你寫好的劇本走。它總愛在你最沒防備的時候,往你手里塞個塑料袋,說:“拿著吧,你的新人生在里面。”
那天是周六,我在廚房燉排骨,老張在客廳刷短視頻,背景音里時不時傳來“家人們誰懂啊”的夸張語調。
門鈴響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快遞。
開門一看,是小棠。
她穿著寬松的衛衣,頭發隨便扎著,手里拎著個永輝超市的紅塑料袋,上面“恭喜發財”四個金字已經磨得發白。
“媽。”她叫了一聲,聲音有點飄。
我注意到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又像是沒睡好。
“怎么了這是?”我趕緊讓她進來,“吵架了?”
她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塑料袋的提手,塑料發出細碎的響聲。
老張從沙發上探出頭:“喲,小棠來啦?正好,排骨馬上......”
“爸,媽。”小棠突然打斷他,深吸一口氣,“我懷孕了。”
空氣凝固了兩秒。
老張的手機里突然爆發出帶貨主播的喊聲:“最后一百單!手慢無!”
我伸手關掉他手機,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嚇人。
老張的反應比我想象的平靜。
他慢慢站起來,走到陽臺點了根煙。我太了解他了——越是沉默,越是憋著大事。
“幾個月了?”我拉著小棠坐下。
“八周。”她從塑料袋里掏出檢查單,“本來想等領證后再告訴你們的......”
我接過B超單,那個小小的孕囊像顆模糊的豆子。
“你爸媽知道嗎?”
小棠搖頭:“我想先跟你們說。”
陽臺上傳來老張的咳嗽聲。他掐滅煙走進來,眼睛盯著地板:“你們打算怎么辦?”
“我們想結婚。”小棠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老張突然笑了,是那種讓人心里發毛的笑:“現在知道要結婚了?早干嘛去了?”
“老張!”我瞪他。
“我說錯了嗎?”他嗓門突然提高,“同居兩年不提結婚,現在鬧出人命了才著急?你們年輕人把婚姻當什么?過家家嗎?”
小棠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但她沒低頭,直直地看著老張:“叔叔,我們本來打算今年買房后就結婚的。這個孩子......不在計劃內,但我們會負責。”
好家伙,我心想,這姑娘比我想的硬氣。
晚上兒子加班回來,一進門就被老張叫到書房。
我貼著門偷聽。
“你知道我當年娶你媽多不容易嗎?彩禮湊了三年!你現在倒好,先把人家肚子搞大......”
“爸!我們是真的要結婚!”
“放屁!真要結婚會拖到現在?你就是不負責任!”
門突然打開,兒子紅著眼睛沖出來,差點撞到我。
小棠在客房聽見動靜,光著腳就跑出來了。兩個人站在客廳中間,像兩只被雨淋濕的小動物。
我突然想起二十八年前,我也曾這樣站在我爸媽面前,手里攥著驗孕棒,渾身發抖。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小棠在廚房煮粥。
“怎么起這么早?”我接過她手里的勺子。
“孕吐,睡不著。”她臉色發白,但眼睛亮亮的,“媽,我想好了,今天回去跟我爸媽說。”
我往粥里撒了把枸杞:“我陪你去。”
小棠爸媽住在城東的老小區。進門時,她爸正在陽臺澆花,她媽在包餃子。
“喲,親家母來啦?”小棠媽媽手上還沾著面粉,“正好,中午吃餃子......”
“媽。”小棠突然開口,“我懷孕了。”
小棠媽媽手里的餃子皮掉在了地上。
接下來的十分鐘像默劇。她爸慢慢放下噴壺,她媽慢慢擦干凈手,最后是小棠爸爸先開的口:“幾個月了?”
“八周。”
“那小子呢?”
“他今天加班,晚上來給您賠罪。”
我以為會看到暴跳如雷的場景,沒想到她爸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從柜子里拿出瓶白酒:“晚上讓他陪我喝兩杯。”
回去的路上,小棠一直攥著那個紅塑料袋。等紅燈時,她突然說:“媽,其實我爸早就知道了。”
“啊?”
“我弟說漏嘴了。我爸這半個月天天上網查‘孕期注意事項’,還偷偷在我包里塞葉酸。”
我鼻子一酸。原來天下的父母都一樣,嘴上罵得兇,背地里早就在學著當外公了。
婚禮定在三個月后。
小棠的肚子開始顯懷,老張天天研究孕婦食譜。有天我撞見他偷偷摸摸翻小棠的產檢本,被發現后還嘴硬:“我就看看我孫子長得好不好!”
兒子變得特別勤快,下班就回家陪小棠散步。有次我聽見他跟客戶打電話:“對不起啊王總,今晚真不行,得陪我老婆做胎教。”
至于那個紅塑料袋,小棠把它洗干凈收起來了。她說要等孩子出生后,把B超單、出生證明都放進去。
“等孩子十八歲了,我就把這個袋子給他,告訴他這是他人生的第一個‘房子’。”
原來生活塞給我們的每個塑料袋,都不是偶然。那些皺巴巴的、帶著超市標價的容器里,裝著的都是我們沒準備好,但終將學會珍惜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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