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社區養老院狹小的房間里,窗外的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像極了我這三年來搖搖欲墜的生活。床頭柜上擺著降壓藥和護膝,這些曾經由兒子細心準備的物品,如今只能自己顫巍巍地取用。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兒媳發來的消息:"媽,家里最近事多,就不過來看您了。"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喉嚨里泛起苦澀——三年前滿心歡喜住進兒子家養老的場景,此刻竟像一場荒誕的鬧劇。
2019年春天,我獨自在老房子里摔了一跤。那時膝蓋腫得像饅頭,連下床都困難。女兒遠嫁南方,唯一的兒子李強得知消息后,連夜開車三百公里把我接到他所在的省會城市。"媽,以后就跟我們住,我來給您養老。"他握著我的手說這話時,我感動得直掉眼淚。街坊鄰居都羨慕我有個孝順兒子,我也覺得這輩子的苦日子終于熬到頭了。
剛搬進兒子家時,三室兩廳的房子寬敞明亮。兒媳王芳特意收拾出朝南的次臥,鋪上嶄新的被褥。孫子浩浩每天放學都會撲到我懷里,奶聲奶氣地喊"奶奶"。我主動承擔起所有家務,清晨五點就起床熬粥蒸饅頭,接送孫子上下學,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看著兒子兒媳安心上班的背影,我覺得自己又找到了存在的價值。
可慢慢地,一些細微的變化開始出現。兒媳不再主動跟我聊天,有時我做好飯喊她吃飯,她總說在減肥;孫子的書包開始由兒子接送,說是怕我年紀大累著。最讓我難過的是,有次收拾房間時,在兒子的書房角落發現一個紙箱,里面整整齊齊碼著我的舊衣服——那些我以為被兒媳扔掉的衣物,原來都被悄悄收了起來。
去年冬天,我的老寒腿犯了。關節疼得整夜睡不著,白天連彎腰拖地都困難。兒媳開始抱怨家里衛生不如以前干凈,兒子也委婉地說:"媽,要不請個鐘點工吧?您也歇歇。"我知道他們是嫌我不中用了,咬著牙硬撐著說:"不用浪費錢,我還干得動。"可當我強忍著疼痛擦玻璃時,腳下一滑從凳子上摔下來,胳膊當場就腫了。
住院那周,兒子只在手術當天出現過一次。兒媳每天發來消息,不是說孩子要開家長會,就是說單位加班。同病房的老太太有女兒全天候照顧,看著人家母女倆有說有笑,我只能把臉轉向墻壁偷偷抹眼淚。出院后,兒子把我接回家,卻在飯桌上提出:"媽,要不您去養老院試試?那邊有醫生照顧,比家里方便......"
我攥著碗筷的手直發抖:"強子,媽這三年沒白疼你。現在我不能干活了,就想把我往外推?"兒子漲紅了臉:"媽,您以為我愿意?房貸車貸壓得我喘不過氣,浩浩馬上要上初中,課外班費用......"兒媳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插話:"有些老人就愛道德綁架,我們年輕人容易嗎?"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三年來,我把自己的退休金都貼補了家用,給孫子買名牌球鞋,給兒子兒媳添新衣;想起自己像陀螺般從早忙到晚,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為讓這個家更溫馨。可到頭來,當我成為負擔,所謂的親情竟如此不堪一擊。
收拾行李那天,孫子躲在房間里不肯出來。兒子默默地幫我把行李搬到車上,欲言又止:"媽,等您身體好點......"我打斷他的話:"不用了,媽想明白了。"養老院的房間雖然狹小,但窗臺上的綠蘿長得郁郁蔥蔥。護工小妹每天按時送來三餐,幫我按摩腿腳。在這里,我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不用強撐著做家務,反而找回了久違的尊嚴。
前幾天社區組織體檢,我的血壓和血糖都控制得不錯。同屋的張阿姨教我用智能手機追劇、視頻聊天,女兒每周都會跟我視頻,說等她退休就把我接過去。偶爾兒子也會打電話,語氣里帶著愧疚:"媽,等放暑假帶浩浩去看您。"我總是笑著說:"不用麻煩,你們忙你們的。"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發呆。曾經以為養兒防老天經地義,卻忘了時代變了,年輕人的壓力早已超出我們的想象。更重要的是,親情不該是單方面的索取與付出。那些年我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兒子身上,卻唯獨忘了愛自己;把養老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孩子身上,卻忽略了未雨綢繆的重要性。
現在的我,每月領著兩千多的退休金,在養老院過得簡單卻踏實。我開始學習書法,參加合唱團,生活反而充實起來。我想告訴所有和我一樣的老人: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年輕時要記得攢錢,要保養好身體,更要學會獨立生活。親情固然珍貴,但在養老這件事上,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活得從容體面。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著墻上新裱的書法作品——那是我寫的"老有所依"。筆尖落下時,我終于明白:這四個字的真諦,從來不是依附他人,而是依靠那個始終熱愛生活、懂得自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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