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文中人名皆為化名。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沒人告訴過我們，久病床前，連兒媳婦也會變成女兒。

1.
周瑾第一次給我轉那五千塊錢的時候，我正在菜市場跟人吵架。

賣魚的缺斤少兩，我攥著婆婆的化驗單，突然就崩潰了。魚販子嘟囔著“瘋婆子”，周瑾的轉賬提示音就是這時候響的。備注寫著：“給媽買營養品。”

我蹲在路邊哭得像個傻子。那天晚上，我給婆婆燉了魚湯，她喝了兩口就吐了。五千塊錢，夠買三個月的紙尿褲。

2.
周瑾是婆婆的親閨女，嫁了個開建筑公司的。每次來看婆婆，都像電視劇里演的貴婦探監。

上個月她拎來一箱進口蛋白粉，包裝盒上全是英文。婆婆捧著看了一下午，最后小聲問我：“小瑾說這個金貴，要不要供起來？”

我正給她換尿濕的褲子，手上的老繭勾破了絲質床單。

3.
那件紅毛衣，是我結婚時唯一的嫁妝。

婆婆癡呆后，總把它當抹布用。上周三我買菜回來，看見她正用毛衣擦打翻的芝麻糊。紅色的羊絨毛線上，黏糊糊的黑漬像一灘干涸的血。

我沖過去搶，婆婆突然哭了：“我要給小瑾擦書包...她明天上學...”

她把我認成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4.
周瑾發現我在廁所哭，是上個月的事。

那天她突然提前回來，聽見我在隔間里抽泣。我從指縫看見她的高跟鞋轉了個圈，又悄悄退出去。

晚上她破天荒留下來吃飯，夾菜時說了句：“這排骨...燉得挺爛。”

我知道她看見了洗衣機里的紅毛衣，和陽臺上晾著的二十多條尿布。

5.
轉機來得比想象中荒唐。

社區醫院來登記長護險，我說不用。周瑾突然從里屋沖出來，把申請表拍在桌上：“為什么不報？你當自己是超人？”

我們第一次吵架。她說我死要面子，我吼她不懂基層辦事有多難。最后工作人員弱弱提醒：“那個...需要病人本人銀行卡...”

婆婆摸出她的存折，封皮上用圓珠筆寫著“給兒媳婦買新毛衣”。

6.
現在周瑾每周三都來，美其名曰“跟我學護理”。

昨天她給婆婆剪指甲，剪到肉了嚇得直抖。婆婆卻笑：“比你弟強，他第一次給我剪指甲，差點讓我當六指琴魔。”

我們笑作一團時，周瑾突然說：“我流產那次...媽也是這樣哄我的。”

窗臺上的臘梅開了，香氣混著尿騷味，莫名讓人心安。

原來日子就像這件紅毛衣，被芝麻糊糊過，被洗衣機絞過，可曬干了展開，還是暖的。

上周發現周瑾偷偷往婆婆存折里打錢，備注改成了“給妹妹買毛衣”。

我假裝沒看見，只是每次她來，都會“恰好”多做一道她愛吃的糖醋排骨。

哦對了，那件紅毛衣，婆婆現在把它疊得整整齊齊，天天抱著睡覺——她以為那是她剛出生的小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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