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松陽的綠水青山，遇見先鋒建筑語言，一場關于傳統(tǒng)建筑活化的探訪之旅徐徐展開。6月3日-5日，“老外看松陽·相約鄉(xiāng)村建筑”活動于浙江松陽舉辦。來自法國、智利、日本、俄羅斯等國的建筑領域?qū)＜遥鴦⒓溢⑿焯鹛鸬葒H知名建筑師的匠心足跡，走進黃墻黛瓦的古村巷陌，領略來自“古典中國的縣域樣本”的獨特魅力，感受松陽傳統(tǒng)鄉(xiāng)土與當代建筑的共生故事。

建筑會生長

松陽的山水總與人文相映成趣，以“就地取材”的智慧，在竹林深處、古跡之畔、村落之間，雕琢出了自然人文共生的獨特空間。

橫坑村的竹林劇場，藏在海拔千米的毛竹林深處。這里的毛竹根系相連如大地脈絡，竹干柔韌。對于日建設計資深建筑師高島康史（Takashima）而言，竹子在日本是力量感的象征，但令他意外的是，這股力量也能化作“會生長的建筑”。

高島感受竹林舞臺

春日新筍破土時，竹子被有序下拉，讓竹梢在半空織成穹頂，漏下斑駁陽光；秋冬之際，砍去老化的竹干，再將新生竹枝編入框架，整個劇場便隨著四季更替“新陳代謝”。“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也讓這個劇場擁有了更持久的生命力，這很治愈。”頭頂灑落的陽光仿佛一束聚光燈，點亮了高島的靈感，“松陽在建筑上的細節(jié)令我印象深刻，說不定也能應用在我接下來的項目里。”

松陽村落自然風光深深吸引著高島

當松陽高腔的唱腔在竹間回蕩，當露營者的帳篷搭在竹影婆娑處，這片由自然圍合的場地，既是祭祀祈福的老地方，也是人與自然對話的新舞臺。

竹林劇場演繹松陽高腔

松陽城西的官塘路街角，曾是南宋女詞人張玉娘的故園。如今，只有蘭雪泉井與簡陋的“鸚鵡冢”碑刻，訴說著這位“宋代四大女詞人”的往事。張玉娘詩文館便在此落地生根。

一圈白色石墻順著地勢蜿蜒，墻外是車水馬龍，墻內(nèi)卻自成天地。墻體基座既是街邊的綠植花槽，也是供人休憩的石凳。刻滿詩詞的石板如展開的書頁，引導外國嘉賓沿著一條迂回的小徑，緩緩走進樹蔭籠罩的追思區(qū)。這里沒有高墻深院的隔閡，路過的行人可隨時駐足讀一首詞，坐在石凳上聽風掠過樹梢，讓城市一角變成可觸摸的文化詩行。

夜幕下的張玉娘詩文館

在大東壩鎮(zhèn)石倉村的契約博物館，則像從山坡上“長”出來的石頭房子。這里曾是明清時期土地交易的熱土，至今留存著數(shù)千件契約文書，堪稱中國鄉(xiāng)村社會的“活化石”。

石材搭建的契約博物館肅穆莊嚴

契約博物館用當?shù)厥钠龀商萏锇愕膲w，遠看如河岸護坡，與山水渾然一體。走進室內(nèi)，頂光沿著墻根勾勒出展柜的輪廓，明暗對比間，契約上的字跡仿佛在時光中蘇醒。“城市建筑的鋼筋混凝土很難體現(xiàn)時間的沉淀。這里通過石材的運用，很好展現(xiàn)了當?shù)貧v史的厚重感。”透過景窗，高島望見石倉溪對岸的村落炊煙，也聽見水渠潺潺的水聲，這座博物館不僅是歷史的注腳，也是當?shù)卮迕竦摹肮部蛷d”。農(nóng)閑時坐在石墻根下納涼，節(jié)慶時在室外廣場舞起“山邊馬燈”，博物館不再是高冷的殿堂，而是煙火氣里的文化驛站。

老房會新生

松陽的老建筑從來不是歲月的標本，而是激活鄉(xiāng)村活力的鑰匙。當百年宗祠遇上先鋒設計，當傳統(tǒng)豆腐坊變身體驗空間，松陽的“建筑活化”讓古老村落與文化消費碰撞出了火花。

文里·松陽三廟文化交流中心

穿過松陽縣城文里街區(qū)的青石板路，來自智利的北京市建筑設計研究院主任建筑師白寶龍（Pablo）遇見了松陽最詩意的“新舊對話”——文里·松陽三廟文化交流中心。這座由普利茲克獎得主劉家琨操刀的改造項目，讓衰敗的宗祠、糧倉、老辦公樓重獲新生。

曾經(jīng)的糧倉褪去水泥外衣，露出夯土墻的肌理，成為舉辦現(xiàn)代藝術展的展廳，街角的老辦公樓成為藏著茶香與書墨香的民宿，推開窗就是百年古樟的濃蔭。在白寶龍看來，這里沒有生硬的“復古”或刻意的“網(wǎng)紅感”：“我接到的不少建筑項目，常常會要求我把建筑的外立面設計得很有視覺沖擊力。但松陽鄉(xiāng)村建筑的外立面都很原始低調(diào)，反而在內(nèi)部別有洞天，讓人很有探索欲。”

白寶龍走進由老辦公樓改建而成的度假酒店

從松陽縣城往山間走，大東壩鎮(zhèn)蔡宅村的豆腐工坊為外國嘉賓講述了另一個建筑活化故事。

這個被石倉溪環(huán)抱的古村，曾因家庭豆腐作坊的衛(wèi)生瓶頸困在深山。如今，順著山勢綿延而上的木質(zhì)工坊，像一條從傳統(tǒng)里游向現(xiàn)代的“流水線”：原料準備區(qū)的石磨與不銹鋼容器并肩而立，磨漿區(qū)的蒸汽裹著豆香漫過木廊，來自法國的夏邦杰建筑合伙人、中國總經(jīng)理周雯怡（Zhou）沿著參觀通廊拾級而上，她既看見了老師傅點鹵時手腕翻轉(zhuǎn)的老技藝，也看到了標準化生產(chǎn)車間的新面貌。

周雯怡（右一）和嘉賓們體驗手作豆腐

工坊用木裝配結構呼應著村里的榫卯老屋，更用合作社模式把農(nóng)戶擰成一股繩。村民們種的黃豆成了統(tǒng)一收購的原料，閑置的老宅改造成游客體驗的手作工坊。

豆腐工坊

松陽的鄉(xiāng)村建筑活化從來不是簡單的“修舊如舊”，而是讓老空間長出新功能。“20多年前，我在歐洲留學時，看到古村落保存得很好，在里面的生活水平也很現(xiàn)代，當時我就想，什么時候中國的村落也能做到這一點。”周雯怡說，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農(nóng)村往往會選擇拆除老屋建樓房，松陽能把傳統(tǒng)村落風貌完整保留非常難得，“這次來到松陽，我看到鄉(xiāng)村振興和建筑遺產(chǎn)保護走出了一條新路子。我們已經(jīng)開始避免大規(guī)模商業(yè)化運作，而是把觸及人民共融的精神世界的東西植入鄉(xiāng)村生活。”

美學會對話

當藝術的種子撒進這片黃墻黛瓦的土地，兩座從舊建筑里“生長”出來的現(xiàn)代藝術場館，用編織的詩意與木拱的哲思，為古村織就一張連接世界的藝術之網(wǎng)。

阿德利亞正在記錄織美術館的造型

“從久居的都市來到松陽，我感到很舒適。在這里我能休憩身心，梳理思緒，也能醞釀新的設計靈感。”進入松莊村是一個尋找陶淵明筆下桃花源的過程，穿過村口大樹，來自俄羅斯的建筑師、自媒體博主阿德利亞（Adelia）眼前豁然開朗，青山環(huán)抱的黃泥房舍間，一棟紅白相間的建筑矗立眼前。這座上世紀九十年代建的磚混民房，經(jīng)設計師之手，已成為當?shù)刈钕蠕h的藝術地標。

嘉賓們登上織美術館遠眺松莊村貌

設計師從村民編斗笠、織畬族彩帶的日常中擷取靈感，將吊頂專用材料鋁方通漆成三面紅一面白，模擬織梭穿梭的軌跡，為建筑披上輕盈“紗衣”。清晨，陽光穿透格柵在地面織出菱形光斑；正午，紅色鋁條在綠樹掩映下跳躍如焰；暮色中，白色立面又化作山嵐的鏡像，與遠處的梯田云海融為一體。更妙的是屋頂?shù)摹八闹刈唷笨臻g，高低錯落的平臺上，半透遮陽篷隨山勢起伏，既是觀星臺，也是藝術家舉辦露天展覽的舞臺。那些曾因年輕人外流而瀕臨失傳的編織技藝，如今通過建筑的肌理重新被看見。

織美術館展品：思念的曲線

“我很高興看到越來越多優(yōu)秀的藝術家、建筑師選擇從城市來到鄉(xiāng)村。他們接受過良好的專業(yè)教育，這可以幫助他們在當?shù)卮蛟斐鰞?yōu)秀的作品，而松陽鄉(xiāng)村也為這些專業(yè)人士提供了自由的創(chuàng)作空間，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當阿德利亞沿著膳壟村的青石板路往村深處走時，玖層云水美術館則用另一種姿態(tài)向她訴說著藝術建筑之美。

嘉賓沉浸交流

玖層云水美術館的建筑源自村中三座破舊老屋，經(jīng)過改建后煥然一新。美術館的外墻是黃墻黛瓦，內(nèi)部裝飾以石頭為主，與古村的自然肌理相互融合。美術館屋頂則依靠山勢，將傳統(tǒng)木拱橋的平行邊約束、等跨度、等矢高的形態(tài)，發(fā)展為非平行邊約束、變跨度、變矢高的編木拱屋架，而這項技術的原型，可見于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中的汴水虹橋。

阿德利亞手繪作品

除了玖層云水美術館外，植物藝術空間、攝影館、竹制品共富工坊等一批公共藝術空間，讓一個不起眼的“空心村”，變身為一座“大美術館”，從土地里自然生長出了“藝術新芽”。

村落會呼吸

在松陽的古村落，時間是以云霧計算的。一年200多天，你都能看見乳白的云海漫過山脊。清晨推開窗，云霧就懸在屋檐下。思達建筑設計創(chuàng)辦人、總裁，法國國家建筑師皮埃爾（Pierre）說，松陽的鄉(xiāng)村建筑，不是凝固的風景，而是讓人放緩腳步的理由。

楊家堂村口

沿著蜿蜒的山路駛?cè)霔罴姨么澹钕扔铀氖谴蹇趦煽?00歲的“夫妻樹”。古樟樹的枝干在半空交織成拱，樹根如老人交握的手深深扎進泥土。穿過樹影斑駁的古道，30余幢清代夯土老屋正披著斜陽的金箔，從山腳層層疊疊攀向山巔，遠看像一座微縮的布達拉宮，墻縫間都浸著歲月的琥珀色。

俯瞰楊家堂古建筑群

宋氏宗祠的飛檐仍掛著百年前的風雨，五龍社廟的香火依舊在晨昏中繚繞，遠處的黛瓦屋頂正浮著幾縷炊煙。皮埃爾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慢了起來：“中國的城市生活節(jié)奏很快，但松陽卻愿意花費時間和精力專注在鄉(xiāng)村建筑上，用上數(shù)年的時間修繕一磚一瓦，讓這里的村落慢慢在一草一木間重煥生機。在這里，我們可以深刻感受到來自自然的溫度、文化的深度。”

周雯怡和皮埃爾

從楊家堂往云霧更深處走，陳家鋪村像一枚懸在海拔800米崖壁上的蜂巢。600多年來，層層疊疊的老屋沿著山勢生長，石階小巷如脈絡般貫通全村，祠堂、香火堂、社廟、古民居錯落分布，行走其間，仿佛穿越回明清時期的山居生活。而讓陳家鋪村出圈的，則是村里的建在懸崖邊的先鋒書店，被譽為“中國最美鄉(xiāng)村書店”。

推開黑色木門，老房梁與新書架在暖光中對話，落地窗將云海與梯田框成動態(tài)的畫。書店深處的冥想空間鋪著粗麻蒲團，皮埃爾與相鄰而坐的貓咪成為此刻的一處風景。松陽的古村建筑，用黃泥墻的溫熱、木梁的肌理、窗欞的雕花，打造出讓人身心松弛的現(xiàn)代空間。

松陽先鋒書店內(nèi)景

倚在楊家堂深處的木亭前，周雯怡用紙筆描繪夕陽為老屋鍍金邊的場景：“這次松陽之行為我打開了一扇靈感之窗，我一定會再來，探索松陽更多的建筑之美。”

周雯怡手繪作品

作者 | 呂倩雯

圖片 | 李錦濤 馬柱 松陽宣傳部

編輯 | 呂倩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