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過去，大白仔和球球從冤家變成了兄弟伙。游江 繪

不能分離

文/范圣卿

七年前，朋友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她搞到了一條血統“高貴”的狗，那只狗渾身雪白，鼻子粉紅，棕色眼眸滴溜溜地轉。朋友給它取名“大白仔”，每日精心呵護、照料，硬是把一只狗養得跟一頭豬那么壯。

漸漸地，大白仔長大了，可它并沒有長成威風凜凜、高大帥氣、血統高貴的狗，而是長得又矮又胖，走起路來，稍不注意肚子都能貼地。朋友失望地說自己被騙了，大白仔只是一條下司犬，且還是條血統不純正的雜種下司犬。

我說你別不把中國土狗當狗看。下司犬原產于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麻江縣下司鎮，是天生的優秀獵犬和護衛犬，屬于土狗中的珍稀犬種。但朋友還是有點不高興，很快，她便又去搞了一只法斗來養。那只法斗長著灰黑色的毛，眼睛像青蛙一樣瞪著，總是一副蠢相，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朋友給它取名“球球”。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但大白仔和球球都是公狗，于是，朋友家一下子就變得熱鬧起來。兩條狗天天吃飯、喝水、玩玩具都要打一架。大白仔是天生的“戰士”，齜起牙來活像一頭猛獸，打起架來又兇又狠，何況它還壯得像頭豬。

而球球呢，雖然也長得膀大腰圓，卻從小體弱多病，打起架來，那張扁臉上長著的扁平的嘴，根本就咬不到大白仔。因此，每次起沖突，被咬得頭破血流、渾身是傷的總是它。

那段時間，朋友動不動就抱著鮮血淋漓的球球往醫院跑。最嚴重的一次，球球的耳朵都差點被咬掉了，場面之血腥，慘不忍睹。朋友因著球球的弱勢，特別偏袒它，對大白仔的愛，幾乎全部轉移到球球身上。

狗有靈性，它們特別會看人的臉色。主人的偏愛，讓球球有恃無恐，它明明打不過大白仔，只能當老二，卻總是狗仗人勢地去挑釁大白仔，比如故意去睡大白仔的窩，故意去吃大白仔盆里的狗糧……它每天瘋狂地作死，生怕自己多活了一天。每次因為挑釁打了架，最后挨打的總是更加強勢的大白仔。

為了不讓它們打架，朋友只能將它們養在兩個房間里。即便如此，兩條狗還經常對著隔離的鐵門互相罵娘，吵得雞犬不寧。

這兩條狗雖然喜歡“窩里斗”，但出去時，它倆還是能一致對外。比如遛狗時，不太聰明又愛惹是生非的球球，總是會吸引不少家養烈犬或者流浪狗去咬它。這時，大白仔就會沖鋒陷陣，將其他狗咬得“嗷嗷”叫。但它異常聽話，只要朋友喊它回來，它便立刻停止打斗，回到主人身邊。

可球球才不會記念大白仔的好，一回到家，它又開始挑釁，惹怒大白仔后，再高興地看大白仔被主人教訓。

后來我去朋友家做客，曾“有幸”目睹過它們的整個打架過程。那天，陽光明媚，兩只狗在我旁邊和諧地靠在一起曬太陽。結果曬著曬著，它倆就跟精神病突發似的忽然就打了起來。我被嚇得一激靈，從凳子上彈跳而起，躲到一邊。

朋友趕緊過去拉架，結果怎么拉都拉不開，無助之下她竟然哭了，眼淚汪汪地看向我求助。我也不當縮頭烏龜了，直接沖到陽臺上，拿起拖把，回身往兩只狗中間使勁砸下去。殺紅了眼的倆貨分開了一瞬，又立刻廝打在一起。

真是反了天分不清大小王了，我也顧不得那么多，拿著拖把繼續砸，兩只狗被砸痛了，這才反應過來“兩腳獸”才是它們的老大，于是立刻停了下來，兩眼驚恐地望著我，隨后便各自跑到角落里躲起來舔舐傷口。

這次風波后不久，朋友決定將大白仔送給鄉下的親戚。分開那天，大白仔癟著嘴，眼神里滿是迷茫。可球球就高興了，它挑釁地看了看這個朝夕相處的仇敵，隨后便跳進了車里。

回家以后，球球沒有任何想念大白仔的舉動和神態，它又高興又得意，終于可以獨享主人的愛了。

一年半后，朋友去親戚家，遠遠就看見一條灰黑色的瘦狗，被大粗鐵鏈拴在屋旁。狗狗察覺到她的氣息，瞬間變得躁動不安，它從地上彈跳而起，像利箭一樣往前沖。結果才剛起步，就被鐵鏈狠狠拽了回去，慣性讓它摔倒在地，“嚶嚶”叫著，既委屈又著急。

朋友走上前，簡直不敢相信這條狗是大白仔，它渾身除了粉紅色的鼻子，其他地方都不一樣了。

親戚解釋道，大白仔太烈了，在鄉里稱王稱霸，咬死了不少雞鴨，沒辦法只能拴著養。但普通的麻繩拴不住它，它使勁兒一掙，繩子就要斷，因此專門給它安排了一條大鐵鏈。

真是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朋友當即決定將大白仔帶回家，心想現在兩條狗都長大了，應該懂事了，不會打架了。結果剛回去，兩條狗就吵得難舍難分。沒辦法，朋友又打起了把球球送走的主意。

球球是條法斗，至少算條外國狗，有些人就喜歡外國狗，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接盤俠”。果然，朋友剛試探性問了幾個熟人，就有人愿意收養球球了。沒多久，球球被送走了。

表面兇狠，實則重情重義的大白仔神情懨懨的，它并不想球球離開。

正當朋友以為萬事大吉的時候，領養球球的熟人忽然給朋友打電話，說球球來到新家后每日慪氣，現在抑郁了，這段時間總是不吃飯，餓生病了，好像挺嚴重，搞不好可能會死。

朋友趕緊又去把球球接回來治病。結果，待它病好后，兩條狗忽然就轉性了。

球球不再過分的小肚雞腸，停止了事事挑釁、爭風吃醋的行為。大白仔也適當放下了領地意識，偶爾看到球球去睡它的窩，吃它盆里的飯，就睜一只閉一只眼全當沒看見。

現在，四五年過去了，兩條狗終于成了兄弟伙。雖然偶爾仍有小打小鬧，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你死我活地決斗了。

狗和狗不能分離，人和人也不能分離。就像我和這個朋友一樣，我們相識于跑馬拉松，從相識到相知，我們一起出去旅行，一起見證彼此的快樂，也陪伴彼此走過人生的至暗時刻……但我們也會爭吵，像小孩子鬧別扭一樣，偶爾絕交。最后，我們也會像小孩子那樣，忘記矛盾，很快又蹦蹦跳跳地到處一起玩了。

人生在世，知己難尋，甚至連志同道合的朋友也難遇見。想來我們的緣分未盡，所以不能分離。未來，我們還會像大白仔和球球一樣，彼此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