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孩子的心像冬天的井水，不是捂不熱，只是需要的時間比想象中更長。

我和老周結婚那年，女兒小雨剛滿十一歲。

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麥當勞，老周特意穿了件嶄新的藍襯衫，袖口的標簽都沒拆。他局促地推過來一個草莓派，"小雨，聽說你喜歡這個。"

小雨盯著那個派，沒接。她突然抬頭，眼睛黑得發亮："我媽說你是工程師，那你為什么穿得像個賣保險的？"

老周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我趕緊打圓場，卻看見他低頭笑了笑，把袖子上的標簽悄悄扯掉了。

1. 笨拙的靠近

老周追我們娘倆的方式，笨拙得讓人心疼。

他知道小雨喜歡畫畫，就買了套昂貴的馬克筆。結果小雨看了一眼："這是水性的，我要油性的。"那套筆最后放在抽屜里吃灰，老周卻記在了手機備忘錄里："小雨-畫畫-油性馬克筆"。

每周五他雷打不動地來接小雨放學。有次下大雨，他的破現代堵在路上，急得滿頭大汗。等趕到時，校門口就剩小雨一個人蹲著玩手機。

"對不起啊，叔叔來晚了。"他慌慌張張地撐傘。

小雨頭也不抬："沒事，我叫了滴滴。"

老周舉著傘的手僵在半空，雨水順著他的西裝袖子往下淌。

2. 沉默的對抗

初二那年，小雨非要參加學校的韓國游學。兩萬八的費用，我猶豫了。

"讓她去。"老周二話不說轉了賬，"錢不夠跟我說。"

出發前一天，他在小雨行李箱里塞了個充電寶，還有一包榨菜。"聽說韓國菜貴，這個..."

"現在誰還帶榨菜啊！"小雨直接扔了出來。

老周默默撿起來，轉身時我聽見他小聲嘀咕："...怕你吃不慣。"

游學回來，小雨給所有人都帶了禮物，連鄰居家的狗都有份。老周期待地看著她，卻只等到一句："哦，忘了。"

那天晚上，我發現老周一個人在陽臺抽煙，煙頭亮起的光點忽明忽暗。

3. 冰層下的暗流

高三一模，小雨數學考砸了。

老周偷偷聯系了同事的女兒，一個985的大學生來補課。第一節課，小雨直接摔門："我不要補課！"

"你這孩子..."我正要發火，老周攔住了我。

第二天，小雨發現書桌上多了本嶄新的習題集，扉頁上寫著："錯題本，不是補課本。"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

后來我發現，老周每晚都等小雨睡了，偷偷檢查她的數學作業，把錯題抄在本子上，自己先做一遍。

4. 裂縫中的光

高考前三個月，小雨突然急性闌尾炎。

凌晨兩點，老周背著她往樓下沖。電梯壞了，他就一層層往下跑。我追在后面，聽見他喘得像個破風箱。

手術室門口，護士攔著不讓進。小雨突然抓住老周的袖子，聲音發抖："周叔...我害怕..."

老周的手在發抖，他笨拙地拍拍小雨："叔在這兒，哪兒都不去。"

麻藥上來前，小雨迷迷糊糊說了句："...你身上有煙味。"

后來我才知道，老周就是從那天開始戒的煙。

5. 西瓜很甜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天，老周買了個大西瓜。

他切瓜的動作很笨，汁水流了一桌子。小雨突然說："爸，你這樣切不對。"

空氣凝固了。

老周的刀停在半空，我看見他的手在抖。

"要...要怎么切？"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小雨接過刀，利落地把西瓜切成小塊："這樣才方便吃。"

老周低著頭，我看見一滴水珠砸在桌面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別的什么。

有些愛像陳年的酒，不是不醉人，只是需要時間慢慢發酵。

那天晚上，我發現老周把小雨從小到大給他的每一件"禮物"都收在一個盒子里：畫廢的素描紙，寫錯的數學題，甚至那個被扔出來的草莓派包裝紙。

這個傻男人，原來一直把我們不要的碎片，當成寶貝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