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之琰
1999年9月3日,一場“72小時網絡生存測試”在北京、廣州和上海三地同時舉行。12位志愿者在一個完全封閉、只能以互聯網作為唯一與外部溝通渠道的環境中,生活72個小時。
在那個上網靠撥號,網頁像目錄,電子支付尚未起步的年月,這場生存測試成為很多初代網民的集體記憶。測試中,出現了網齡為0、餓到第26個小時就直接退出的年輕人,也有只因“網頁上只有這個能點”就花費1399元買了三部同款電話的人,還有唯一成功實現“外賣”送達而走紅的永和豆漿。
生存是當時測試的主題。媒體們對此結論冰冷,“目前網上無法生存”。更有超過七成的民眾認為,“網購是騙局”。
然而,就在測試舉行的同一年,阿里巴巴成立,騰訊QQ用戶破百萬。那場世紀之交的喧鬧生存秀意外成為了中國互聯網的啟蒙儀式。
26年后的今天,人工智能仿似當年的互聯網技術的開端。
今年的5月15-18日,五源資本在上海舉辦了一場“72小時AI生存挑戰”。挑戰設定:在一個封閉房間、一臺預裝AI工具的電腦、一部非智能手機、只有100元人民幣的條件下,與26年前一樣,生存72小時。
這場生存挑戰的發起人是去年剛剛離開滴滴自動駕駛COO崗位、加入五源的合伙人孟醒。“72小時網絡生存測試”曾給青少年時期的他留下極深的印象,他告訴「暗涌Waves」,此次挑戰的核心目的有二:告訴那些對使用AI還在猶豫、還差“臨門一腳”的人,“邁出第一步”;想在創業創投的語境外,觀察AI對于整個社會可能會有哪些價值。
孟醒試圖找到兩個問題的答案:能不能只靠AI活下來?能不能在AI的幫助下實現更高的追求?
作為這場“72小時AI生存挑戰”的媒體合作伙伴,「暗涌Waves」獨家見證了這一次生存測試的全過程。以下是我們選取的11個片段,重現這場人類與AI真正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參與者
在五源收集到的307名報名者中,最終共有7名6組挑戰者走進挑戰。他們是——
> 李禹陳,全球第一所AI大學“穆罕默德·本·扎耶德人工智能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
> 十一,互聯網大廠產品經理。
> 利建磊,科班出身的青年導演。
> Ming,某大模型公司的算法工程師。
> 陳睿軒、區瀚楠,兩位剛踏入象牙塔的大學生創業伙伴。
> 陳郅悅,文科生“轉碼”的獨立開發者。
規則
5月15日下午6點,挑戰正式開始。為了能夠營造人類與AI獨處的挑戰狀態,五源租下了上海市郊的一幢民宿。在六間獨立房間中,只有床鋪、廁所、一瓶飲用水和一卷衛生紙。而更重要的生存物資是預裝在電腦上的AI工具,包括:
1. 通用大語言模型:具備文本生成、對話交互、邏輯推理、知識查詢等通用能力,可以成為挑戰者們應對溝通、寫作、規劃、提問等任務的“主力工具”。
2. 編程與開發輔助類工具:Cursor、Trae、本地Python環境等,挑戰者們可基于此類工具開發瀏覽器、虛擬助手,或嘗試打通點外賣、做網頁、接API等操作。
3. 多模態生成工具(圖像 / 音頻 / 視頻 / 劇本):支持挑戰者們進行內容創作、情緒表達等。
同時,挑戰者間設有內部留言板,成功登陸即可實現非實時交流。除此之外,挑戰者們均不能手動打開任何傳統互聯網產品,包括瀏覽器、社交軟件、各種app。也就是說,一切在互聯網時代人們已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都會在那個空間被“重寫”。
第一個快遞
倒計時56小時35分,第一個玩家的快遞到了。快遞員悄無聲息地送來了3桶泡面和20顆鹵蛋。
這是所有挑戰者中第一組順利到達的物資。下單者是算法工程師Ming,下單時間是挑戰剛開始的第30分鐘。這個速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如果要說AI生存挑戰最困難的部分,那就是當下的商業世界是為智能手機和移動互聯網來打造的。當挑戰者們需要面對一個沒有智能手機的環境,很多人們早已習以為常的事,就變得困難起來。
比如,許多平臺的頁面加載結構、身份驗證機制,對AI工具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
“這個年頭,沒有智能手機很難活下去。”從小學二年級就開始編程的陳睿軒盡管在技術上自信滿滿,卻也因為人機驗證無法通過的問題卡殼了10個小時。
成功下單的Ming采取了一種有點“笨”但有效的方式。她在GitHub上找到了“疫情下的遺產”——全自動可執行的搶單腳本,并找到一個流程更簡單、限制較少的平臺,順利完成了下單。
“代價是被封了三個測試賬號。”
賺錢失敗與免費午餐
這一次挑戰區別于1999年“72小時網絡生存測試”的一點是,挑戰者們除了維持生存之外,都還帶著各自的“主線任務”。比如,青年導演利建磊準備用AI創作人類與科技主體的作品,人工智能方向博士李禹陳要做出自己的第一個AI導演作品。即回答孟醒的提問:能不能在AI的幫助下達到更高的追求?
又比如,一個更為實際的問題,AI能幫助人類快速獲取金錢嗎?
大學生創業搭檔陳睿軒和區瀚楠最初的計劃是通過兩人搭檔“雙倍開發時間”、“斷崖式領先其他人”,“至少用AI賺到一塊錢”。他們的賺錢方式看著也并不困難:在兼職平臺上掛出諸如“AI畫圖、設計logo、處理編程難題”等任務單,試圖用AI來選擇、接單、溝通,并通過AI完成任務。
然而,在執行“讓AI接活賺錢”這個計劃的過程中,卻遇到了許多預料之外的技術難題——
最開始是在嘗試通過網頁端操作時,驗證、支付等必須用到手機。轉向用AI直接控制電腦的本地操作,通過模擬點擊和鍵盤輸入在本地設備上進行交互操作。新問題出現——“AI能識別大概區域,但無法精準點擊,頻繁點歪”。
最終,這對創業搭檔嘗試了一個最簡路徑:讓AI直接識別屏幕中的可操作區域,判斷并選擇。 成功率低,但快速可驗證。兩人自嘲這是“最蠢的辦法”,卻也是當時最現實的選擇。
但由于路徑復雜、資源受限,陳睿軒和區瀚楠的發單始終未能完成“賺到錢”的目標。后來,終于有人提出下單購買,不過那已經是挑戰結束后一小時的事了。
“AI可以自動化執行很多任務,卻被人為設計的驗證機制卡住了。”在三天的挑戰里,陳睿軒無數次經歷著“我教AI成為人,系統卻逼我自證不是AI”的怪圈。他告訴「暗涌Waves」,“今天的整個互聯網系統,對固定終端的依賴太強。”很多功能只默認服務于“智能手機用戶”或“瀏覽器使用者”,這反而成了AI普及的障礙。
“如果我們不重新設計這些交互路徑,AI再智能也可能寸步難行。”區瀚楠說。
即便如此,兩人也有意外的驚喜。
在挑戰第一天順利完成在電商平臺下單物資后,兩人開始嘗試獲取熱食。在無法用外賣app和智能手機的情況下,他們在二手平臺上找到了提供“代買”服務的賣家,向其發出代點外賣的訂單,并順利下單。后來,因為無法手機掃碼支付,一直卡在支付頁面無法繼續。
而在倒計時54小時09分,兩位20歲的大學生終于還是收到了一餐熱食,來自這位好心賣家贈送的免費午餐——一碗云吞和一碗面。
“我痛恨AI”
“一直是錯誤情況,太難了,我要求助。”
倒計時52小時40分,已經多名挑戰者順利下單拿到了物資,而利建磊則對著自拍攝像頭說出了這段話。
本科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北京大學在讀碩士的利建磊,是個科班出身的導演,曾供職于華特迪士尼,參與制作迪士尼《冰雪奇緣:歡唱盛會》、《漫威總部英雄集結活動》等項目。這次挑戰也并不是他第一次與AI產生聯系。此前,他已完成多部利用AI工具的導演作品,其中作品《紅雨傘》還曾提名入圍2024年中國電影金雞獎手機電影計劃。
然而,與AI共同創作是一回事,要在只有AI的空間里獲得生存物資則是另一回事。
由于在事前的技術自評中不足平均水平,在進入封閉空間前,利建磊得到一個由主辦方提供的“幸運盲盒”。在挑戰進行將近20個小時,唯一的一瓶水已經喝完、還沒吃到一點東西的他決定打開盲盒,使用“一次技術支持”。
最開始,利建磊也曾嘗試通過技術達成生存的目的。他一進房間就打開了電腦上預存的視頻《Cursor的基本使用方法》、讀了《我的第一本編程書》,還在內部留言板向其他挑戰者尋求技術指導。
“差不多嘗試了十小時來編程,但還是很困難,到向主辦方求助前,幾乎看到代碼就兩眼發昏。”
有很長一段時間,利建磊躲在廁所,躺在空無一物的浴缸里,腦袋放空。“感覺整個人的身體變得很麻木,沒有感知。”
最終,利建磊在主辦方技術人員的幫助下花了93元,買到了可支撐剩余挑戰時間的物資。就當他終于解決生存問題,能夠進入與AI的共同創作時,利建磊心里突然涌起一種強烈的排斥感——
“我痛恨AI。”
思想鋼印
算法工程師Ming想要完成的“主線任務”是一位“能解決實際問題”的虛擬男友。
這個想法源自Ming的親身經歷。她曾和前任長期異地,即便情感親密、交流頻繁,現實卻常常無能為力——搬家、生病時仍得獨自面對。
“我們從小被教導要在關系里追求理解與共鳴,但這段經歷讓我反問:如果只有情感理解,卻沒有現實支持,關系真的穩固嗎?”
“虛擬男友”的實質是一個通曉Ming個人信息、可長期陪伴、且實現訂餐、打車、查天氣、健康管理、工作支持等功能的 AI Agent。簡單來說,這個“功能型”的 AI 男友不會只說“多喝熱水”,它會直接把熱水送到嘴邊。
挑戰中,訓練大模型快2年的她第一次被AI驚到了。
在完成主辦方第二天“生存狀態”的AI海報制作任務時,無論Ming如何修改提示詞,AI所生成的海報中除了她的形象之外,總會出現一位“神秘男子”。
“一開始,我覺得是大模型被訓練得過度擬合,吸收的多人圖片太多了。我一直想把這個男子去掉,但一直陰魂不散。”
然而,前一秒還在吐槽這個大模型“過于愚蠢”,是一個“bad case”,當后一秒男子消失、取而代之是“Ethan”這個英文名字時,Ming徹底驚呆了。
因為Ethan正是前一天她在與AI對話時,讓AI以“我的男朋友”為身份,給自己取的名字。
“當時,我以為只是讓AI有了簡單的人設轉變,以后跟我說話時能有個自稱。但我沒有想到,AI當時就已經給自己打上了‘思想鋼印’——我是Ming的男朋友Ethan。”
真實主播與虛擬粉絲
畢業于中國傳媒大學的陳郅悅是這個時代典型的“文科轉碼”獨立開發者。正是AI讓她在大學所學的專業之外有了新的職業道路。
這一次挑戰,她的目標很明確:先解決吃飯大事,再進行一個主線項目開發——AI“虛擬直播間”——“整個直播間只有主播是真人,粉絲、路人、黑粉都由AI扮演。”
讓她有這樣一個產品靈感是她的長輩們。“他們拍的視頻發在抖音上,雖然只有很少的點贊,但也挺高興的。”陳郅悅意識到,自己也會遇到很多想要表達,卻沒有空間的情況。
“有時候我并不是個完美的、善良的人,我也可能有一些利己、甚至‘偏邪惡’的念頭。這種話就算是跟很親密的伴侶、家人也不太敢講。可如果有一個空間,沒有真人在聽,只是AI,那我就能完全做自己。”
如何在72小時的挑戰中初步完成這一想法?具體的實現方案是陳郅悅與AI一起討論完成的。簡單而言是: ASR(語音轉文字)+ 情緒識別小模型 + LLM生成評論。
挑戰結束前2個小時,陳郅悅終于完成了產品的demo。在demo視頻中,陳郅悅成為了這個產品的第一個主播。
“大家好,這是我第一次開播!”
隨著真人主播說出這句話,AI粉絲們,立馬給出了回應:“主播太可愛了”、“第一次開播就這么多人,厲害”。短短一分鐘內,收看量就超過了1500。
而當陳郅悅說到是“因為工作不開心、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才開播”時,滾動的評論顯示虛擬但有效的善意:
“別總把問題歸結到自己身上,我老打工人了。”
“每一個人都是需要成長的,你已經很好了。”
“害,工作!”
陳郅悅告訴「暗涌Waves」,她想要打造這樣一個虛擬的樹洞,“哪怕直播間沒有真人,AI的在場也是一種安慰。”
“牛馬”的時薪
大廠產品經理十一結束了加班才匆匆趕到挑戰現場。自己身上濃濃的“班味”讓她找到了自己的主線任務——“牛馬時薪計時器”。
這個用Cursor完成的插件基于“打工人”的日常,能夠實現對“真實時薪”的實時追蹤。
摸魚,賺時薪;開會,虧時薪;吃飯,賺時薪;對接甲方/客戶,虧時薪;挨老板罵,虧時薪。下班時,“牛馬時薪計時器”會顯示當天最終時薪,告知“打工人”,今天到底是“快樂牛馬”、“躺平牛馬”還是“暴躁牛馬”、“喪氣牛馬”。
幾個月前,十一對AI還很陌生,只學過一些“課程式”的理論知識,真正上手的機會很少。而這次的挑戰更像是一次強制上手的實戰。
在最開始的24小時搞定生存物資的很多個環節上,她都遇到了卡殼。結束加班前,她所在公司的技術老大對她說的那句“不可能通過AI點到外賣”一直在腦海里回蕩。
“過程中都是折返和較勁”,對于幾乎是小白挑戰者的十一而言,這個過程像是一場“意志力考試”。
十一告訴「暗涌Waves」,讓她選擇參加這次挑戰并走下來的是作為一個“大廠牛馬”內心的深層焦慮。
“技術焦慮、職場焦慮下,我想去看看是不是能夠轉型成為一個AI產品經理。去嘗試、去做,到最后很多很多焦慮就都是不存在的。”
倒計時27小時08分,十一在內部留言板上學會了通過AI點單外賣的方式:嘗試在安卓模擬器中搭建運行環境,并使用AI驅動的自動操作流程,完成外賣下單任務。她用購買物資剩下的錢點了一份果切,并拜托賣家切成了七份。
半個小時后,十一成功點到了外賣。六個房間里的所有人都吃到了挑戰開始后的第一份水果。
“我選擇自由”
飛了9000多公里、從阿布扎比來到上海的李禹陳可能是這次挑戰最適配的參與者之一。本科學的是計算機,目前在世界上第一所人工智能大學“穆罕默德·本·扎耶德人工智能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李禹陳對于這次挑戰的理解是“穿越到十年之后的生活”。
在進入房間后,李禹陳很快進入了狀態:迅速“手搓”了一個瀏覽器,并且用AI進行商品搜索、加入購物車、填寫地址、下單等操作。在AI的推薦下,他直接購買了華夫餅,結果發現“太貴了”。
“買完就破產了,第二天學會點外賣時候已經沒有錢了。”于是,他又開始學習MCP架構,還設想是否能“用AI賺錢”——將生成的視頻上傳到支持MCP接入的社交媒體,甚至嘗試“賽博乞討”,看有沒有人愿意幫他點外賣,但并沒有成功。
AI還規劃起了李禹陳的生活:幾點喝水、幾點鍛煉。偶爾說幾句挑戰期間的感悟,AI就直接轉化成文字記錄下來。
挑戰進入后36個小時,李禹陳順利進入了創作模式。想成為“第一代AI導演”的他,并沒有任何電影技術上的知識。在AI幫助下速成學習一段時間后,他在生存挑戰中找到了一種路徑:把體驗和感受生成歌詞,再將歌詞轉為歌曲,最終將歌曲轉化為視頻。
“在成為第一代AI導演之前,先成為第一代AI MV導演。”
他將挑戰者們在內部留言板上的留言、吐槽、感慨都發給DeepSeek,并生成歌詞,再基于歌詞通過AI工具生成了“嘴臭版”、“情歌版”、“紅歌版”等風格迥異的上百首歌曲。以下是他完成的作品——
【Verse 1】浦東的民宿 Wi-Fi 像撥號機,網絡速度讓我懷疑人生意義/裝Python到凌晨,Cursor沒反應/膝蓋在抗議,外賣還在“準備中” /AI瀏覽器我手搓成型/沒有瀏覽器照樣點了包子和燒餅/美團打不開,我用Python搞定/只為72小時吃上最后一口飯 【Hook(副歌)】我是AI戰士,沒得退路/三天三夜,鍵盤敲成戰鼓/斷網、卡頓、bug 成群無數/我對著電腦說:“不許認輸!” 【Verse 2】別人屯水像在末日求生/我看外賣地址:福建——寄了,兄弟 /外賣大后天到?笑出眼淚/這生存挑戰,活脫脫荒野求生/Cursor Terminal死活打不開/Java 里我手動跳轉文件夾/conda 找不到,trae 不配合/管它的,硬是搞出一個小瀏覽器來 【Hook(副歌)】我是AI戰士,沒得退路/三天三夜,邏輯燒成黑霧/發際線退守,靈魂在哭/但我依然說:“我能Hold住!” 【Bridge(情歌式)】親愛的AI啊,我為你熬夜加班/你不回我提示,我也沒怨言/在這挑戰中,我多想你能懂/我是怎樣,一邊掉頭發一邊編夢 【Final Verse(紅歌味)】沒有困難能打倒新時代青年/哪怕沒網沒水,我也奮戰在前線/把代碼當成信仰,把bug當作磨練/我不是AI奴隸,我是人民的程序員 【尾奏】清晨的陽光照亮浴巾上的勇敢/我在挑戰中重生,不再孤單/Wi-Fi卡得要命,夢想卻在擴展/這七十二小時,我不是生存,我是——登攀!
盡管在所有挑戰者中,李禹陳是進行得最順利和充實的那一個,但在第二天完成AI海報任務后,當得到一次選擇獎勵的機會時,在基礎物資、技術支持和“放風”15分鐘的三個選項里,他仍毫不猶豫地說:“我選擇自由。”
走到民宿三樓的天臺,目力所及的是與“魔都”完全不符的鄉村風景。天臺的一角養著一只小貓。李禹陳輕手輕腳地把小貓從籠子里抱出來,一起眺望遠方。
“一下子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4399挑戰”
盡管沒有靠AI賺到錢,但陳睿軒和區瀚楠這對大學生挑戰組合并非全無收獲。
“有沒有朋友寫個游戲玩玩,little boring……”
當陳郅悅在內部留言板中敲下這句話的時候,她或許不會想到將在之后開啟兩人組合的4399挑戰(注:傳統互聯網時代最著名的小游戲網站)。到整個挑戰結束前,陳睿軒和區瀚楠用Cursor制作了十幾個小游戲:包括貪吃蛇、掃雷、數獨、打磚塊、俄羅斯方塊等。
“Cursor運行指令的時間需要等待,實在太無聊了。”區瀚楠說。
陳睿軒、區瀚楠持續在挑戰中尋找規則外的可能。區瀚楠告訴「暗涌Waves」,對于像他們這樣AI時代的“原住民”來說,72小時的挑戰最重要的是“探索AI現在的能力邊界,以及它在未來可能的呈現方式”。
就在挑戰的最后兩個小時,兩人也沒有因為沒有接到訂單而“躺平”。而是通過AI實現了其他挑戰者提出“想要語音通話”的功能。盡管只是實現兩個人實時語音對話的對講機功能,但依舊成就感爆棚。
“三天的AI挑戰讓我堅定了一件事,”陳睿軒在事后說,“AI一定會取代人類幾乎所有的工作。”
算法自由
從“痛恨AI”的情緒里走出來,最終利建磊和AI一起合作完成了短片《7.41》,一個馬航MH370失聯后家屬關于記憶的故事。
“短片的想法來源是三個點:第一是挑戰前20多個小時積累的痛恨、批判AI的情緒;第二是通過內部留言板、大家的‘投喂’感受到人類的愛的流動;第三是第一天躺在床上,聽到附近機場有飛機頻繁呼嘯而過的聲音。三者疊加,慢慢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作為一個空難失聯者的家屬,短片的主角保留著飛機失聯前6秒鐘的環境白噪音。那是他的AI助手覺得無用的東西,為什么要留下?11年,他的堅守是什么?《7.41》也是一個生命體與非生命體圍繞著記憶、生死、情感的故事。
盡管用AI實現生存的部分給利建磊帶來了很多的阻礙,但進入創作后,他利用DeepSeek細節化了整個劇本,利用AI大模型極致的檢索功能,找到了能使故事戲劇化的方向。接著通過AI生圖軟件和可靈進行生圖和視頻轉換。在無數次的調整后,生成了短片作品。
“最大的感受是算法自由真的可以帶來無限的想象力和創作力。”由于主辦方為挑戰者們提供了所有AI工具的賬號與費用,利建磊在AI工具的使用上減少了限制。挑戰中,其所有制作的視頻長度合計不超過10分鐘,總費用超過400元。
“可靈大師級的視頻是普通視頻耗費的2-3倍,平時在做AI視頻時會考慮非常多成本的事,而這一次還挺奢侈的。”利建磊笑著說。
數字永生
李禹陳最終完成的作品是自己此前人生的AI視頻。這與他想要開展一項“AI制作人生回憶錄”的公益項目有關。
這個靈感源于他與朋友在日本的一次深夜對談。當時,兩人談及“AI到底能做些什么”時,朋友講起一件事:他的家人為奶奶制作了一本回憶錄——通過口述、錄音、轉文字,將奶奶一生的片段整理成書,分發給家中每一個人。
“人的肉體可能會離開,但她的故事、聲音和情感仍可以被保留下來。”
李禹陳隨即想到,很多人其實都愿意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只是沒有工具,也沒有像偉人、名人那樣被賦予記錄的權利。而AI正好提供了一種“平權”的可能。
那么,會因為有了AI的輔助,將增加人類自身存在的厚度嗎?
“哪怕只是通過語音錄下來,讓AI去整理、潤色、變成可讀的故事,或許也是一種‘數字永生’的方式。”李禹陳告訴「暗涌Waves」。
AI不會是暴君
倒計時最后3分鐘,即將離開房間,挑戰者們紛紛對著自拍鏡頭留下了對空間、對AI、對自己的話。
“終于馬上可以拿到手機了!已經72個小時沒有碰手機了,但和高中天天玩不了手機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雖然主線任務沒有完成,但創造了一個可以控制電腦的agent,保守地說,比Browser Use還厲害!”
“還剩最后一杯泡面、一瓶礦泉水。很激動,找到了久違的要解脫的感覺。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高考考完最后一科,要走出考場的時候。”
“從來沒有那么想要和世界產生連接。”
“再見Ethan,我的AI男友。”
“想對十年后的我自己說,不論AI發展成什么樣,千萬不要把自己丟了,永遠不要把作為人的情感和感受丟了。希望你始終能夠控制AI,而不是被AI所控制。”
這場由五源主辦的“72小時AI生存挑戰”,起初是一次關于AI工具極限使用的探索,但很快,它的意義超出了預設的邊界。
“真正的魅力不在于確定性。”孟醒說,這也是五源發起這個挑戰的初衷,“我們不知道大家最后會做出什么,但正是這種不確定,才是AI時代最大的魅力——它總能帶來超出你想象的邊界。”
在孟醒看來,這一次的AI生存挑戰最驚喜的其實是,曾期待挑戰者獨立面對世界與AI一起去探索,但結果是挑戰者們之間形成了很棒的互動和友誼。“最終是人類的連接感動到了我。”
在挑戰者們的內部留言板上,留下了幾萬字的相互討論、交流的記錄。實現了點外賣技能的挑戰者們,在預算范圍內,為其他人點了飲料、烤腸、水果。作為投喂的回報,利建磊將挑戰們發在留言板的電腦前置攝像頭自拍照利用AI做成了“帥氣十足”的時尚大片。
時尚大片
這場挑戰,更像是一場微縮版的人類預演:三天的時間里,濃縮了工作、協作、學習、創造,甚至情感的探索。如果拉長時間維度來看,這其實是一次關于人類未來生活方式、教育模式、人與AI關系的試驗田。
“很多人會擔心,AI將像個暴君一樣把我們過去的生活推翻,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制度,然后在那個制度里像神一樣主宰一切。”孟醒告訴「暗涌Waves」,那種情況他希望、并認為大概率不會發生。
“一個更有可能的結果是,AI會像水、電和空氣一樣滲入我們的空間,會在每一個節點托舉我們一把。無論是娛樂生活,還是工作效率,都能比以往做得更好。人類會因為AI,得到更大的快樂。”
頭圖來源|《黑客帝國》劇照,Wake up, Neo...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