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說，歷史會還人一個公道，但這個“公道”什么時候來，誰也說不準。袁崇煥這個人，等了三百年。

1966年，有人扒開了他的墳墓。因為一個傳說：他的墓里有一顆“金頭”。可等到土撥開了、磚扒開了，人們驚訝地發現：墓是空的。

沒有金頭，沒有尸骨，甚至沒有隨葬品。這才讓一件事真正開始被重視起來：袁崇煥的死，真的像史書說的那樣嗎？他的頭顱，真的被傳首九邊了嗎？

誰殺了袁崇煥？

明天啟七年（1627），崇禎即位。年輕皇帝剛接手一個爛攤子：宦官專政、財政崩潰、邊防吃緊。可他也有野心，想做“中興之主”，偏偏事事用力過猛。

袁崇煥本來是他最倚重的大臣之一。

這人是廣東人，讀書不多，但有膽有謀，關鍵是打仗硬。努爾哈赤南下時，他守住寧遠，一炮把努爾哈赤打成重傷，幾年后努爾哈赤死，清軍撤退。

皇帝高興了，百姓也高興，說他是“袁再生”。

可這歡喜沒持續多久。

1629年，皇太極換了套路，不打寧遠了，直接繞到山西殺向北京。袁崇煥得到消息，急忙帶兵從寧遠趕回來，想進城防守。

結果崇禎不讓進。為什么？

疑心病犯了。

有人告密，說袁崇煥通敵；又有人說，皇太極居然知道他名字，說他們之間早有聯系。

再加上北京百姓傳言：“袁軍放滿清進來！”一下子，袁崇煥就成了“賣國賊”。

崇禎皇帝不問來龍去脈，當即下令逮捕。1629年年底，袁崇煥被捕。第二年，在北京東市，被凌遲處死。

46歲。

他死得慘。張岱寫道：“人爭啖其肉。”意思是老百姓搶著割他的肉吃，仿佛這能解恨。

沒人愿意收尸，沒人替他說話。

真的是“通敵”嗎？

你要說袁崇煥真叛國，那就是抹黑他。

從現存史料看，他壓根沒和清軍暗通款曲。是皇太極故意離間他和崇禎的關系。

金庸寫《袁崇煥評傳》時說：這是“離間計”最經典的成功案例。梁啟超也分析過，說袁崇煥的死，不是他的罪，而是崇禎的性格缺陷。

崇禎多疑、急躁，又喜歡親政。可問題是，他不懂軍務，也不信別人。登基17年，換了50個大學士、14個兵部尚書、11個總督。能合作超過三年的，沒有一個。

這皇帝不行。可惜袁崇煥遇到了他。

很多人說，袁崇煥的死，比岳飛還冤。

岳飛死后被人紀念、立廟祭祀，可袁崇煥不僅被殺，還被百姓咬。你說冤不冤？

袁崇煥被判的是“通敵”罪，處死方式是“凌遲”，加上“傳首九邊”。

什么意思？

割肉幾百刀處死，頭顱裝在木箱子里，送往邊關讓士兵看看：“這就是通敵者的下場。”目的就是殺雞儆猴。

按照史書寫法，“袁崇煥骨肉俱盡，首傳九邊”。

可后來的事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因為民間流傳一個故事：

有個佘姓侍衛，名叫佘義士，是袁崇煥身邊的貼身護衛。他知道袁是冤死的，冒死從行刑地搶下頭顱，埋進自家院中。還立下三條祖訓：

死后必須埋在袁將軍身邊；

袁無后人，佘家世代守墓；

后代不能做官，但必須讀書。

這個故事被寫進了很多人的回憶錄和筆記，包括《石匱書后集》《東華錄》。甚至乾隆年間，皇帝也聽說了這事。

乾隆感嘆佘家忠義，想給他們封官，但佘家拒絕了，說“祖訓不可違”。

三百年來，佘家人默默守墓。風吹雨打，不為官不為利，只為一件事：守住袁將軍的名。

可是到了20世紀，北京開始城市改造，老墓地成了障礙。1952年，很多墳墓要遷。

佘家急了。他們四處奔走，找到了李濟深、章士釗，請他們上書中央。毛主席看到后，當即批示：“保存。”

袁崇煥的墓，保住了。

可不幸的是，這個墓，很可能是個空墓。

“金頭”的傳言

1966年，有人說，袁崇煥墓里藏著一顆“金頭”。

那時候社會動蕩，這種說法很吸引人。于是，有人偷偷挖開了墓。

結果震驚所有人。

墓是空的，沒有尸骨、沒有“金頭”。

一時間，考古專家紛紛趕到，但很快確認：沒有考古價值。甚至沒有證明這是袁崇煥真實墓地的直接證據。

那說明了兩件事里至少有一件是真的：

佘家埋的是頭顱，立的是空冢。

根本沒搶回頭顱，只是象征立墓。

不管哪種，三百年的守墓行為，就此被確認為“精神行為”。

墓里有沒有東西，反而沒那么重要了。

我們很難想象，一個家族，十幾代人，一件事，一守三百年。

到了第17代，是個叫佘幼芝的女人。

她在1963年結婚，丈夫叫焦立江，普通工人。有一次他無意中說：“天天和墓打交道，不吉利。”結果佘幼芝當場翻臉，提出離婚。

焦立江嚇壞了，連忙安撫。佘幼芝才把這段家族歷史娓娓道來。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提過搬家的事。

可到1966年，情況變了。墓被毀了，守墓的房子也保不住。家人勸她搬走。她死活不同意，說：“生，要和墓一起生，死，也要和墓一起死。”

但后來她還是搬了。不是她想搬，是沒得選。

唯一能帶走的，是一張和外婆的老照片。祖訓、文書、傳承材料，全被燒了。

1978年之后，她開始四處找人，說要重修袁將軍的墓。

文物局的人最開始不太搭理她，說：“你們不是普通百姓嗎？守墓有啥意義？”

她一遍遍跑，一次次解釋。

有人諷刺她：“袁崇煥給你發工資嗎？”她不理。有人冷笑：“修那老東西的墓干嘛？”她也不理。

1984年，袁崇煥墓終于被列為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2002年，袁祠修復完成。

佘幼芝成了名副其實的“第17代守墓人”，也是唯一一位女守墓人。

她每天兩次掃墓，不許墓碑上有一粒灰塵。

她不上班，也沒工資，家里寒酸，一臺14英寸的黑白電視，就是她全部財產。

但她說：“我精神上很富。”

袁崇煥當年被殺，老家也遭殃。

2001年，東莞市出資120多萬，在他的老家修建紀念園。紀念園占地11.33公頃，塑像、故居、袁督師祠、墓冢一應俱全。

這背后，還有很多熱心人捐款。佘幼芝記住了每一筆，寫成一本賬，說：“除了用于袁墓祭祀維護，這些錢誰都不能動。”

她的孩子說愿意接棒，可她遲遲不放心：“守墓不是掃墓，是守住精神。”

如果沒人真懂那份責任，她寧愿把墓交給政府，不讓守墓變味。

2020年，佘幼芝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