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為虛構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初夏的傍晚，空氣還帶著白日未消的余熱。

“咚、咚咚。”

老舊的防盜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

陶文斌剛把一碗寡淡的面條扒拉進嘴里，含糊地應了聲：“誰啊？”

他以為是催繳水電費的，這個月手頭緊，能拖一天是一天。

門外沒有回應，只有幾秒鐘的沉默。

陶文斌皺了皺眉，放下筷子，不情愿地起身。

他透過貓眼往外看，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拖著一個半人高的行李箱，安靜地站在門口，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

“你找誰？”他隔著門問，聲音里帶著一絲警惕。

女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清晰，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請問，這里是陶文斌先生家嗎？”

是找他的。

陶文斌拉開門，一股混雜著樓道霉味和女人身上淡淡洗發水香味的氣息涌了進來。

女人約莫二十六七歲，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素面朝天，卻掩不住眉宇間的書卷氣。

她看著陶文斌，眼神干凈明亮，幾秒后，才輕聲開口：“陶叔叔，是我，舒雅嵐。”

舒雅嵐。

這兩個字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捅開了陶文斌記憶深處某個塵封已久的角落。

他愣住了，嘴巴微張，眼前的面容與記憶中那個瘦小、怯懦的小女孩緩慢重疊，又迅速剝離。

十八年了。

“你……”陶文斌的聲音有些干澀，“先進來吧。”

他側過身，讓她進來。

屋里很小，她的行李箱一進來，本就促狹的客廳更顯得擁擠。

舒雅嵐局促地站在門口，打量著這個記憶中模糊的“家”。

墻壁有些發黃，沙發是舊款的布藝沙發，扶手上磨出了毛邊。

茶幾上堆著幾份過期的報紙和一只藥瓶。

一切都和他現在的狀態一樣，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窘迫。

“陶叔叔，我博士畢業了。”舒雅嵐輕輕放下手中的一個小布袋，放在行李箱上，“來看看您。”

陶文斌“嗯”了一聲，目光有些復雜。

他看著她，一個亭亭玉立的博士，再看看自己，一個快要五十歲，一事無成的中年男人。

“畢業了就好，好啊。”他干巴巴地說。

空氣再次陷入沉默。

01.

陶文斌今年四十九歲，在一家物流公司的倉庫做夜班管理員。

工作不累，就是熬人，工資也只夠勉強糊口。

妻子倪桂芬在一家小超市做收銀員，三天兩頭抱怨身體這里疼那里痛，琢磨著提前退休，但退休金那點錢，她自己也知道不夠瞧。

兒子陶宇軒，去年大學畢業，眼高手低，換了三份工作，現在索性躺在家里，白天打游戲，晚上刷視頻，偶爾跟陶文斌要錢，理由是“社交需要”。

這個家，像一艘在淺灘擱淺的破船，每個人都筋疲力盡。

舒雅嵐的突然出現，對陶文斌來說，不亞于平靜水面投下的一塊巨石。

十八年前，他三十二歲，意氣風發，在一家效益不錯的國企當個小不大不小的領導，前途看好。

那時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今天。

“叔叔，您……”舒雅嵐想問他這些年過得怎么樣，但話到嘴邊，看著他鬢角的白發和眼里的紅血絲，又咽了回去。

陶文斌給她倒了杯水，用的是兒子喝飲料剩下的塑料杯，洗了好幾遍，還是有點味道。

“家里小，你別嫌棄。”陶文斌把水杯遞給她。

“沒有，挺好的。”舒雅嵐接過水杯，捧在手里，指尖有些涼。

她記得，小時候去他家——那是一個比現在這個大得多，也亮堂得多的房子。

那時的陶叔叔，總是笑著，聲音洪亮，會摸摸她的頭，給她買當時最奢侈的巧克力。

陶文斌搓了搓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沒想到舒雅嵐會來，更沒想到會是這個時候來。

他現在的生活，實在不適合招待“客人”，尤其是一個他曾經“資助”過的，如今已經功成名就的博士。

“你……這次回來，待多久？”陶文斌試圖找些話說。

“我拿到學位就直接過來了。”舒雅嵐的聲音很輕，“暫時……還沒定。”

“學校那邊給了幾個留校的offer，我還在考慮。”

留校當老師。

陶文斌心里五味雜陳。

真好啊，有出息了。

他當年做的決定，至少從結果來看，是無比正確的。

只是，他付出的代價，也遠超預期。

“那敢情好，當老師穩定，受人尊敬。”陶文斌擠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舒雅嵐垂下眼簾，看著杯子里的水波。

她能感覺到陶叔叔的疏離和不自在。

“我媽……前幾年走了。”舒雅嵐忽然說。

陶文斌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舒雅嵐的母親。

那個同樣瘦弱，總是帶著一臉愁苦，卻又無比堅韌的女人。

“哦……是嗎。”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走之前，她一直念叨您，說您是林家的大恩人。”舒雅嵐抬起頭，看著陶文斌，“她說，無論如何，讓我一定要找到您，當面謝謝您。”

“應該的，應該的。”陶文斌擺擺手，有些慌亂，“都過去了，還提那些干什么。”

他站起身，“你剛下火車吧？”

“肯定累了，我……我給你收拾個房間？”

這房子兩室一廳，兒子陶宇軒占了一間。

另一間主臥，他和倪桂芬住。

哪里還有多余的房間。

舒雅嵐也看出了他的窘迫，連忙說：“不用麻煩了，陶叔叔。”

“我來之前，已經在附近訂了酒店。”

陶文斌松了口氣，但隨即又覺得有些失落和尷尬。

是啊，人家現在是博士了，怎么會住他這種地方。

“哦，訂了酒店就好，安全。”陶文斌說，語氣里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客氣。

02.

晚飯時間很快就到了。

倪桂芬下班回來，一進門就嚷嚷：“累死我了，今天那幫老頭老太太，為了一毛錢的雞蛋跟我吵半天！”

她看到客廳里的舒雅嵐和那個大行李箱，愣了一下，臉上的疲憊瞬間被警惕取代。

“這位是？”倪桂芬的目光在舒雅嵐身上掃來掃去。

陶文斌連忙介紹：“這是舒雅嵐，我一個……遠房親戚的孩子。”

“她剛畢業，路過這邊，來看看我。”他沒敢說實話，怕倪桂芬當場發作。

當年資助舒雅嵐的事情，倪桂芬是知道一些的，但具體投入了多少，她并不完全清楚。

那些年，他們為此吵過無數次。

“遠房親戚？”倪桂芬顯然不信，但也沒立刻拆穿，只是“哦”了一聲，把包重重扔在沙發上。

舒雅嵐站起身，禮貌地喊了一聲：“阿姨好。”

倪桂芬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聲，徑直走進廚房。

很快，里面傳來乒乒乓乓的炒菜聲，油煙味也跟著飄了出來。

陶文斌尷尬地對舒雅嵐笑了笑：“你阿姨……她就那樣，工作太累了。”

舒雅嵐點點頭，表示理解。

飯桌上，氣氛更是壓抑。

倪桂芬炒了兩個菜，一個青椒土豆絲，一個蒜蓉空心菜。

米飯是早上剩下的，用微波爐熱了熱。

陶宇軒從房間里出來，頂著一頭亂發，睡眼惺忪，看到舒雅嵐，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被飯桌上的寡淡打敗了。

“就這些啊？”他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愛吃不吃！”倪桂芬沒好氣地懟回去。

陶宇軒撇撇嘴，拿起筷子，胡亂扒拉著飯。

陶文斌給舒雅嵐夾了一筷子土豆絲，“嘗嘗你阿姨的手藝。”

舒雅嵐小口吃著，沒說什么。

倪桂芬偶爾抬眼打量舒雅嵐，眼神挑剔。

她注意到舒雅嵐手腕上戴著一塊看起來不便宜的手表，心里更是嘀咕。

“小舒是吧？”倪桂芬突然開口，“在哪里讀的博士啊？”

“在A大。”舒雅嵐回答。

“A大？那是名牌大學啊！”倪桂芬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了不起！”

“讀博士，一年得花不少錢吧？”

舒雅嵐的手頓了一下。

陶文斌的心也提了起來，生怕倪桂芬說出什么難聽的話。

“學校有獎學金，導師也有項目補助。”舒雅嵐平靜地說。

“哦，那也辛苦。”倪桂芬點點頭，“現在工作找好了嗎？”

“博士畢業，工資肯定很高吧？”

這話問得就更直接了。

舒雅嵐放下筷子：“還在看機會。”

陶文斌連忙打圓場：“吃飯，吃飯。”

“小舒剛回來，一路辛苦，讓她好好歇歇。”

倪桂芬冷哼一聲，沒再說話，但臉上的不快顯而易見。

這頓飯，吃得每個人都食不知味。

吃完飯，舒雅嵐主動要幫忙洗碗。

倪桂芬立刻攔住：“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哪能讓你動手。”

嘴上客氣，但表情卻帶著一絲“算你識相”的意味。

陶文斌默默地收拾碗筷進了廚房。

舒雅嵐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里喧鬧的綜藝節目，感覺自己與這個家格格不入。

03.

夜深了。

陶宇軒的房間里還亮著燈，不時傳來鍵盤敲擊和游戲音效。

主臥里，倪桂芬翻來覆去睡不著。

“哎，我說老陶，”她推了推旁邊的陶文斌，“那個舒雅嵐，真是你遠房親戚？”

陶文斌閉著眼睛，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怎么不記得咱家有這么一門親戚？”倪桂芬不依不饒。

“還是個女博士？”

“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不記得也正常。”陶文斌的聲音帶著疲憊。

“她這次來干嘛？”倪桂芬的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么簡單。

“看她那樣子，不像是簡單來看看。”

一個多年不聯系的“遠房親戚”，突然拖著行李箱上門，怎么看都透著古怪。

陶文斌沉默了。

“老陶，你跟我說實話，你當年……到底給了她多少錢？”倪桂芬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語氣卻很尖銳。

“都過去了，提那個干嘛。”陶文斌有些煩躁。

“怎么就過去了？！”倪桂芬的火氣也上來了，“那些年，你為了她，家里日子過成什么樣了？”

“兒子要報個好點的補習班，你說沒錢！”

“我想買件新衣服，你說浪費！”

“合著錢都給外人了？！”

陶文斌猛地睜開眼，昏暗中，他能看到倪桂芬那雙冒火的眼睛。

“你小聲點！”他低吼，“別讓孩子聽見！”

“我就是要讓她聽見！”倪桂芬也拔高了聲音，“她現在是博士了，有出息了，是不是該把當年吃的我們的、用我們的，都還回來了？”

“你胡說什么！”陶文斌又氣又急，“我幫她是情分，沒想過要她還！”

“情分？”倪桂芬冷笑，“什么情分能讓你搭進去那么多？！”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現在她找上門來，指不定又有什么事要求你！”

“我告訴你陶文斌，這個家現在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宇軒找工作要打點，以后結婚買房哪個不要錢？”

“你那點死工資，還不夠塞牙縫的！”

“啪”的一聲，陶文斌打開了床頭燈。

刺眼的光線下，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倪桂芬，你能不能講點道理？”陶文斌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人家剛畢業，回來看看，是出于禮貌和尊重！”

“禮貌？”倪桂芬嗤笑，“尊重？”

“她要是真有禮貌，就該知道我們家現在什么情況，不該來添亂！”

“我看她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你……”陶文斌氣得胸口發悶，“不可理喻！”

他猛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你去哪？！”倪桂芬問。

“我去客廳睡！”陶文斌抓起枕頭，頭也不回地走出臥室。

客廳里，舒雅嵐其實并沒有睡著。

她住的酒店就在附近，但陶文斌堅持讓她把行李先放在家里，說“安全點”。

主臥的爭吵聲，雖然壓低了，但在這寂靜的夜晚，還是斷斷續續地飄了過來。

“錢”、“外人”、“還回來”……這些詞語像針一樣扎在舒雅嵐的心上。

她抱著雙膝，坐在黑暗中，眼圈發紅。

原來，陶叔叔這些年，過得這么不容易。

原來，她的出現，給這個本就困難的家庭，帶來了新的矛盾。

第二天一早，舒雅嵐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出來時，陶文斌已經去上班了。

倪桂芬在廚房準備早飯，看到她，表情依舊冷淡。

“舒小姐，不多睡會兒？”倪桂芬的稱呼都變了。

“不了，阿姨。”舒雅嵐勉強笑了笑，“我今天……有點事。”

“我就是來跟您和叔叔道個別的。”

“哦？要走了？”倪桂芬的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

“嗯。”舒雅嵐點頭，“我把行李先拿回酒店。”

“等叔叔晚上回來，我再……我再正式跟他道別。”

她怕現在說出真實目的，倪桂芬會更不快。

“行。”倪桂芬沒多說什么，遞給她一個饅頭，“早飯，吃點吧。”

舒雅嵐接過饅頭，說了聲謝謝。

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和陶叔叔把話說清楚。

04.

傍晚，陶文斌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一進門，就看到舒雅嵐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腳邊放著她的行李箱。

倪桂芬不在，大概是出去買菜或者跳廣場舞了。

陶宇軒的房門緊閉，里面隱約傳來音樂聲。

“小舒，你……還沒走？”陶文斌有些意外。

“陶叔叔，我等您回來。”舒雅嵐站起身，聲音平靜。

陶文斌看著她，又看了看她的行李箱，心里咯噔一下。

該來的，總會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疲憊和窘迫。

“坐，坐下說。”他指了指沙發。

兩人相對而坐，茶幾上空空如也。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帶著一絲壓抑。

陶文斌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褲縫，他在組織語言，也在做心理建設。

這些年，他不是沒想過舒雅嵐學成之后會怎么樣，會不會回來找他。

只是，他沒想到會是在自己如此狼狽的時候。

“叔叔，我知道這些年您不容易。”舒雅嵐先開了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目光清澈，直視著陶文斌。

陶文斌的心一顫。

她知道了？

她聽到了昨晚的爭吵？

他臉上有些發燙。

“當年……當年我情況還好一點。”陶文斌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試圖解釋，但又覺得蒼白無力。

“您不用解釋，我都明白。”舒雅嵐輕輕說，“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

“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記得。”

她的話，像一股暖流，緩慢地淌過陶文斌干涸的心田。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愧疚和壓力。

他現在這個樣子，拿什么來面對這份“恩情”？

“畢業了，以后有什么打算？”陶文斌岔開了話題，他怕再談下去，自己會更難堪。

“我想留在A市。”舒雅嵐說，“有幾家單位給了意向，待遇都還可以。”

“好，好啊。”陶文斌點點頭，“大城市機會多。”

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知道，有些話，必須說清楚。

拖下去，對誰都不好。

他抬起頭，看著舒雅嵐，眼神復雜，有愧疚，有無奈，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小舒啊……”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你現在出息了，叔叔為你高興。”

“但是……你也看到了，叔叔現在這個情況……”

陶文斌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緩緩說道：

“我……我實話跟你說吧，叔叔現在……真的沒錢了。”

他看著舒雅嵐，眼神里帶著一絲絕望。

他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怕她開口提出什么他無法滿足的要求。

“這些年，也為了這個家，我……”他想說“我盡力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說這些有什么用呢？

空氣仿佛凝固了。

陶文斌甚至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舒雅嵐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過了幾秒鐘，她才輕輕地開口，聲音清晰而堅定：

“陶叔叔，我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