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為虛構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工地大門內，塵土混合著汗臭，在盛夏的午后令人窒息。

“牟老板，說好的工資呢？”2

沙啞的嗓音帶著一絲顫抖，是五十出頭的鋼筋工岑剛實。

他身前，還有四個同樣滿臉疲憊的工友，汗水浸透了他們廉價的工裝。

“急什么？”

牟厚發，大腹便便，脖子上的金鏈子在陽光下晃眼。

他靠在自己的黑色奧迪車旁，漫不經心地剔著牙，“工程款還沒全到，到了自然有你們的?！?/strong>

“可您上個月就這么說了！”

年輕的模板工戚子昂忍不住插嘴，他孩子下個月的學費還沒著落。

“我們都是指著這點錢過活的！”

牟厚發斜睨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屑：“怎么？”

“威脅我？”

“不敢，不敢，”岑剛實趕緊打圓場，“牟老板，我們是真的沒辦法了。”

“家里都等著米下鍋。”

“您就行行好，先給一部分也行?！?/strong>

“一部分？”

牟厚發嗤笑一聲，吐掉嘴里的牙簽，“老子說沒有就沒有。”

“再唧唧歪歪，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這話像一桶冰水，澆滅了工人們最后的希望。

“你怎么能這樣！”

血氣方剛的戚子昂沖動起來，“我們給你干了三個月！”

“風里來雨里去的！”

“干了活就得給錢！”

“天經地義！”

另一個工友也附和道，聲音因憤怒而拔高。

牟厚發臉色沉了下來。

“反了你們了？”

他朝身后使了個眼色。

陰影里應聲走出兩個穿著黑色背心的壯漢，手臂上刺龍畫虎，一看就不是善茬。

岑剛實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他想拉住戚子昂，已經晚了。

“不給錢還想打人？”

戚子昂紅著眼，梗著脖子。

“打的就是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

牟厚發不耐煩地揮揮手。

兩個壯漢獰笑著撲了上來。

沒有多余的叫罵，只有拳頭到肉的悶響，和壓抑的痛呼。

工地上其他零星干活的人都遠遠避開，沒人敢上前。

岑剛實試圖去拉架，卻被其中一個壯漢一腳踹在小腹，痛得他弓下身，半天喘不過氣。

莊敬賢想去扶岑剛實，也被推搡在地。

戚子昂年輕，反抗得最激烈，也挨得最重。

“還敢要錢嗎？”

牟厚發走到蜷縮在地的戚子昂面前，用油亮的皮鞋尖踢了踢他的臉。

戚子昂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卻依舊倔強。

“呸！”

牟厚發嫌惡地跳開，“給臉不要臉的東西?！?/strong>

“都給我滾！”

“再讓我看到你們踏進這工地一步，腿給你們打斷！”

工人們互相攙扶著，帶著滿身的傷痛和屈辱，蹣跚著離開了這個他們揮灑了無數汗水的地方。

01.

岑剛實，五十二歲，是這群工友里年紀最大的。

他來自鄰省一個偏遠的山村，家里有一雙兒女，大女兒剛出嫁，兒子還在念高中，正是花錢的時候。

岑剛實干了一輩子體力活，鋼筋、瓦工、木工，樣樣都能上手。

他話不多，但為人實在，工友們都信服他。

這次來城里，也是他牽的頭，說牟厚發的這個工地工錢給得高，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三個月，一萬多塊錢，對他們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小數目。

戚子昂，二十六歲，是這群人里最年輕也最沖動的。

他剛結婚一年，媳婦在老家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還沒滿百天。

他急著掙錢給孩子買奶粉，給媳婦買補品。

他文化不高，但有一身力氣，干起活來從不惜力。

被打之后，他眼睛里的火幾乎要噴出來，牙咬得咯咯作響。

他覺得這口氣不出，自己就不是個男人。

莊敬賢，三十出頭，性格有些懦弱，但對家庭極有責任感。

他老婆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孩子上小學也需要錢。

每次發了工資，他都第一時間寄回家里。

這次工資被拖欠，他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被打時，他沒怎么反抗，只是下意識地護著頭，心里想的卻是家里的妻兒。

還有龐勁松和倪廣博，兩人都是四十多歲，沉默寡言，是家里的頂梁柱。

龐勁松的父親癱瘓在床，醫藥費是無底洞。

倪廣博的兒子考上了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們跟著岑剛實出來，也是希望能多掙點錢，讓家里的日子好過一些。

這五個人，背景不盡相同，但此刻的命運卻緊緊相連。

他們大多住在離工地不遠的一處臨時搭建的工棚區。

那地方環境惡劣，夏天悶熱，冬天漏風，幾塊木板搭起來的床鋪，空氣中永遠飄著一股汗味和廉價煙草混合的氣味。

但為了省錢，他們都選擇忍受。

牟厚發，早年靠著一些不正當的手段完成了原始積累，后來轉行做起了房地產開發和建筑承包。

在市里，他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認識不少道上和“上面”的人。

他手下的工程隊，拖欠工資是家常便飯，工人們敢怒不敢言。

偶爾有幾個刺頭想鬧事，也都被他用各種手段壓了下去。

他信奉的原則是，能用錢解決的就用錢，錢解決不了的，就用拳頭。

這次這五個工人，在他看來，不過是幾只不自量力的螻蟻。

那天傍晚，岑剛實幾人回到工棚，各自處理著傷口。

廉價的紅藥水涂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岑哥，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戚子昂捂著青紫的眼眶，恨恨地說，“錢拿不到，還挨了一頓打，這算什么事！”

岑剛實嘆了口氣，點上一根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更加蒼老。

“牟厚發這種人，心黑手狠?！?/p>

“我們硬碰硬，占不到便宜。”

“那怎么辦？”

“難道就讓他白白賴掉我們的血汗錢？”

倪廣博甕聲甕氣地問，他臉頰高高腫起，說話都有些含糊。

“報警吧，”莊敬賢小聲提議，“警察總會管吧？”

岑剛實搖搖頭：“報警？”

“我們有什么證據？”

“工地是他的地盤，打我們的人，我們連名字都叫不上來?！?/p>

“就算警察來了，他頂多賠點醫藥費，工資還是拿不到?！?/p>

他太了解這些老板的套路了，以前也不是沒見過。

“難道我們就認栽了？”

戚子昂不甘心。

屋內一片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漸漸亮起，繁華喧囂，卻與他們這些蜷縮在陰影里的人無關。

過了許久，岑剛實像是下了某種決心：“明天，我們再去一次。”

“但這次，我們不跟他吵，也不跟他鬧。”

“我們就在他辦公室門口坐著，他不給錢，我們就不走。”

“我就不信，他能臉皮厚到那種程度。”

“這……能行嗎？”

龐勁松有些猶豫。

“總得試試?！?/p>

岑剛實說，“他要臉面，我們總不能連活路都不要了?！?/p>

其他人沒再說話。

或許是岑剛實的話給了他們一絲希望，或許是他們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一晚，他們簡單吃了點東西，就早早躺下了，心里卻都翻騰著，難以平靜。

他們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比挨打更可怕的命運。

02.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岑剛實五人就出發了。

他們沒吃早飯，也感覺不到餓。

一種混雜著不安、憤怒和最后一絲期望的情緒在他們胸中翻滾。

工棚區通往市區的小路泥濘不平。

昨夜似乎下過一場小雨，空氣中帶著濕冷的腥氣。

路邊早點攤的油煙味飄過來，戚子昂咽了口唾沫，把頭扭向一邊。

他媳婦總說他，空肚子容易發慌，容易沖動。

“岑哥，你說今天能順利嗎？”

莊敬賢小聲問，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不知道，”岑剛實搖搖頭，“但我們必須去?！?/p>

“錢，必須拿回來。”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們沒有直接去工地，而是打聽到了牟厚發公司辦公樓的地址。

那是一棟位于市中心邊緣的寫字樓，雖然不算最高檔，但也比他們住的工棚氣派了無數倍。

牟厚發似乎還沒到。

他們在大樓門口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岑剛實帶頭走了進去。

大廳的保安狐疑地打量著他們，但并沒有立刻阻攔。

“我們找牟厚發老板，要工資。”

岑剛實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保安顯然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指了指角落的等候區：“等著吧?！?/p>

五個人便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來。

大廳里人來人往，衣著光鮮的白領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幾個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工人，眼神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鄙夷或同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牟厚發始終沒有出現。

岑剛實幾次想去前臺詢問，都被一種無形的壓力擋了回來。

他知道，他們在這里不受歡迎。

期間，戚子昂幾次想發作，都被岑剛實用眼神制止了。

“沉住氣，”岑剛實低聲說，“我們是來要錢的，不是來鬧事的?！?/p>

接近中午，一個穿著職業套裝，像是秘書模樣的年輕女人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對他們說：“牟總今天很忙，沒時間見你們。”

“你們先回去吧，有消息會通知你們。”

“我們不能回去！”

戚子昂噌地站了起來，“我們已經等了一個上午了！”

“我們的工資……”

“小戚！”

岑剛實厲聲打斷他，然后對女秘書擠出一個笑容，“姑娘，麻煩你再跟牟老板說說，我們真的有急用?！?/p>

女秘書皺了皺眉，臉上寫滿了不耐煩：“說了牟總沒空。”

“你們再待在這里，影響我們公司形象，我就叫保安了?！?/p>

說完，扭頭就走，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大廳里其他人的目光更加密集地投射過來，像針一樣扎在他們身上。

“岑哥，怎么辦？”

倪廣博搓著手，一臉焦急。

他家里的老父親昨天又犯病了，等著他寄錢回去買藥。

岑剛實感到一陣無力。

他預想過牟厚發的無賴，卻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閉門羹。

連面都見不上，還談何要錢？

就在這時，牟厚發叼著煙，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岑剛實他們，眉頭一皺，像是看到幾只蒼蠅。

“牟老板！”

岑剛實急忙迎上去。

牟厚發卻像沒看見他一樣，徑直往外走。

“牟老板，我們的工資……”

戚子昂也追了上去，擋在了牟厚發面前。

“又是你們幾個陰魂不散的！”

牟厚發終于停下腳步，臉色陰沉得可怕，“昨天還沒挨夠打是吧？”

他身后的幾個保鏢模樣的人立刻上前一步，虎視眈眈地盯著工人們。

大廳里的空氣瞬間緊張起來。

“牟老板，我們只是想要回我們應得的錢。”

“我們上有老下有小……”

岑剛實幾乎是在哀求。

“應得的錢？”

牟厚發冷笑，“我說了，工程款沒到。”

“你們再胡攪蠻纏，信不信我讓你們在市里待不下去？”

這話帶著赤裸裸的威脅。

岑剛實能感覺到牟厚發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有恃無恐的戾氣。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嚇唬。

“我們不走！”

“今天不給錢，我們哪兒也不去！”

戚子昂徹底被激怒了，他年輕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

“好，好得很?！?/p>

牟厚發怒極反笑，“給臉不要臉?！?/p>

“給我把他們扔出去！”

“礙眼！”

幾個保鏢立刻動手，粗暴地推搡著岑剛實他們。

莊敬賢嚇得往后縮，龐勁松和倪廣博想反抗，卻根本不是這些身強力壯的保鏢的對手。

戚子昂試圖還手，卻被一個保鏢反扭住胳膊，狠狠地壓在地上。

“放開我！”

“你們這些狗腿子！”

戚子昂嘶吼著。

岑剛實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著自己的工友們被如此粗暴地對待，看著周圍人冷漠的目光，一種巨大的悲哀和憤怒涌上心頭。

他想大喊，想控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最終，他們五個人被狼狽地推出了寫字樓的大門，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再敢來，腿打斷！”

一個保鏢指著他們，惡狠狠地警告。

牟厚發則在眾人的簇擁下，上了一輛更豪華的奔馳車，揚長而去，連一絲余光都沒有分給他們。

那一天，他們回到工棚，氣氛比昨天更加壓抑。

戚子昂手臂上被扭傷了，青了一大塊。

莊敬賢的膝蓋也磕破了皮。

岑剛實默默地抽著煙，一根接一根。

“岑哥，現在怎么辦？”

倪廣博的聲音帶著哭腔，“這錢，怕是要不回來了?！?/p>

“不能就這么算了。”

戚子昂咬著牙，“他牟厚發不是一手遮天嗎？”

“我就不信沒地方說理去！”

“去哪說理？”

岑剛實苦笑，“我們人微言輕，拿什么跟他斗？”

“勞動局呢？”

“信訪辦呢？”

“總有管事的地方吧！”

戚子昂不死心。

岑剛實沉默了。

他知道戚子昂說的有道理，但他也知道，那條路有多難走。

牟厚發在本地經營多年，關系網盤根錯節，他們這些外地來的農民工，想通過正規渠道維權，希望渺茫。

晚飯時，莊敬賢的妻子打來電話，問工資的事情。

莊敬賢支支吾吾，沒敢說實話，只說快了快了。

掛了電話，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眼圈紅了。

“媽的，這世道，就不讓老實人活了嗎？”

龐勁松狠狠地將手里的窩窩頭砸在桌上。

那一夜，無人入眠。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每個人心頭滋長。

他們隱約感覺到，牟厚發的威脅不僅僅是口頭上的，一種無形的、更加陰冷的危險正在逼近。

城市的燈火依舊輝煌，但他們所在的那片工棚，卻像是被黑暗吞噬的孤島。

03.

隔天，是約定好一起去勞動局的日子。

清晨，岑剛實起了個大早。

他反復數了數兜里僅剩的幾十塊錢，那是他們這幾個人湊出來的，準備用作今天的路費和簡單的伙食費。

然而，當他去敲戚子昂的房門時，卻無人應答。

“小戚？”

“小戚？”

岑剛實提高了聲音。

依舊沒有回應。

他推了推門，門虛掩著，吱呀一聲開了。

里面空空如也，床鋪收拾得還算整齊，但戚子昂常穿的那件外套和放在床頭的手機都不見了。

岑剛實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又接連去敲了莊敬賢、龐勁松和倪廣博的門。

結果都一樣。

五個人，除了他自己，其他四個，連同他們為數不多的行李，都消失了。

仿佛一夜之間，人間蒸發。

岑剛實站在空蕩蕩的工棚過道里，晨風吹過，帶著一絲寒意。

他感到一陣眩暈，扶著墻壁才勉強站穩。

怎么會這樣？

他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勞動局嗎？

難道是他們改變主意，連夜離開了？

可為什么不跟他說一聲？

戚子昂不是最堅持要討個說法的嗎？

岑剛實不相信他們會不告而別。

他們都是拖家帶口的人，每一分工錢都對他們至關重要。

就這樣放棄，不符合常理。

他立刻跑遍了整個工棚區，挨個詢問其他相熟的工友。

但所有人都表示，昨晚并沒有看到戚子昂他們離開，也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動靜。

“岑哥，會不會是他們想通了，怕牟老板報復，自己悄悄走了？”

一個工友猜測道。

岑剛實搖搖頭。

他了解戚子昂他們的性格。

尤其是戚子昂，脾氣火爆，不可能這么輕易退縮。

而且，就算是走，為什么要把所有東西都帶走，連個招呼都不打？

這太反常了。

一種恐懼感慢慢攫住了岑剛實的心。

他想起了牟厚發昨天那句“讓你們在市里待不下去”的威脅，想起了他陰沉的眼神。

難道……

岑剛實不敢再想下去。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工棚區，他要去報警。

市公安局的接待大廳里，值班的喻明杰警官聽著岑剛實顛三倒四的敘述，眉頭微微皺起。

“你是說，你的四個工友，昨天晚上一起失蹤了？”

喻明杰確認道，“有跟家里聯系過嗎？”

“沒有，我問了，他們都沒給家里打電話?！?/p>

岑剛實焦急地說，“警察同志，這事肯定跟牟厚發有關！”

“就是那個欠我們工資的包工頭！”

“他昨天還威脅我們！”

“牟厚發？”

喻明杰在記錄本上寫下這個名字，“你有什么證據嗎？”

“證據……我沒有直接證據。”

岑剛實頹然道，“但他昨天親口威脅我們，說要讓我們在市里待不下去！”

“而且前天，他還派人打了我們！”

他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身上還沒消退的瘀青。

喻明杰看了看，表情嚴肅了一些：“成人失蹤，一般要超過二十四小時才能立案。”

“不過你這個情況，涉及到勞資糾紛和可能的暴力威脅，我們會記錄下來?！?/p>

“你先回去等消息，也試著聯系一下他們的家人，看看有沒有線索?！?/p>

“等消息？”

岑剛實急了，“警察同志，這都快一天了！”

“他們四個人??！”

“萬一出了什么事……”

“我們會盡快核查的?！?/p>

喻明杰安撫道，“你先把你的身份信息，還有你那幾個工友的詳細信息留下來?！?/p>

岑剛實顫抖著手，寫下了自己和戚子昂、莊敬賢、龐勁松、倪廣博的名字、年齡、籍貫和身份證號碼。

每一個字都像有千斤重。

從公安局出來，岑剛實失魂落魄。

他不知道該去哪里，也不知道該做什么。

工棚他是暫時不敢回了，怕牟厚發的人找上門。

他身上只有幾十塊錢，連住個最便宜的旅館都成問題。

城市的喧囂對他而言，變成了一種巨大的嘲諷。

他像一個孤魂野鬼，在陌生的街道上游蕩。

他想到了戚子昂剛出生的孩子，想到了莊敬賢病弱的妻子，想到了龐勁松癱瘓的父親和倪廣博盼著學費的兒子。

如果他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四個家庭就塌了天了。

失蹤的消息像瘟疫一樣在工棚區蔓延開來。

工人們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有人說是牟厚發下的黑手，有人說他們是怕了，自己跑了。

但更多的是一種無言的恐懼。

他們這些底層的勞動者，在資本和權力的面前，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力。

受害者的家庭很快也接到了消息。

最初是難以置信，接著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戚子昂的妻子抱著嗷嗷待哺的嬰兒，哭得死去活來。

莊敬賢的老婆本就身體不好，聽到消息直接暈了過去。

龐勁松和倪廣博的家人更是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社區的平靜被徹底打破。

這不再僅僅是五個工人的失蹤，而是對整個打工群體生存狀態的一次血淋淋的拷問。

悲傷、憤怒、無助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壓得人喘不過氣。

警方的介入，最初并沒有帶來太多希望。

牟厚發在本地勢力不小，面對警方的詢問，他表現得滴水不漏，聲稱自己對工人的失蹤毫不知情，甚至反咬一口，說那些工人是自己拿了預付款跑了，想賴掉工程損失。

他還出示了一些所謂的“證據”，試圖將自己撇清。

04.

市刑偵支隊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隊長賀正川，一個四十多歲，面容黝黑，眼神銳利的漢子，正聽取著手下對案件的初步匯報。

“賀隊，目前失蹤的五名工人，岑剛實是報案人，稱其他四人戚子昂、莊敬賢、龐勁松、倪廣博，與前天討薪被打后，于次日凌晨集體失蹤。”

年輕的警員喻明杰匯報道。

“我們已經核實，這五人確實在牟厚發承包的‘濱江一號’工地務工三個月，工資均未結清，總額約五萬余元?！?/p>

“牟厚發那邊怎么說？”

賀正川彈了彈煙灰。

“我們已經找牟厚發問過話了。”

“他否認與工人失蹤有關，態度囂張。”

“聲稱前天的沖突是工人無理取鬧，他只是自衛?！?/p>

“至于失蹤，他說可能是工人內部因為分贓不均起了內訌，或者攜款潛逃?！?/p>

“他還提供了一些所謂的工人‘劣跡’證明，我看了一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足為信?！?/p>

另一位老刑警舒立德補充道。

“查過他們的通話記錄和銀行賬戶嗎？”

“查了。”

“失蹤前一天，他們之間有過幾次通話，內容不明。”

“失蹤后，所有人的手機都處于關機狀態?！?/p>

“銀行賬戶近期都沒有大額資金流動。”

賀正川手指敲著桌面：“也就是說，目前沒有直接證據指向牟厚發，也沒有他們自行離開的跡象?！?/p>

“是的，賀隊?！?/p>

“失蹤工人的家屬情緒很激動，幾次來局里要求盡快破案?！?/p>

“媒體也開始關注這件事了，社會影響比較大?！?/p>

喻明杰面帶憂色。

岑剛實作為唯一的“幸存者”和報案人，被警方安置在一處安全的招待所。

他一遍遍地向警方回憶著當天被打的細節，以及失蹤前工友們的狀態。

他堅信，工友們的失蹤，絕對和牟厚發脫不了干系。

“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拿到工錢回家。”

“戚子昂還說要給他剛出生的娃買新衣服，莊敬賢說要給他媳婦買藥……”

“他們不可能自己跑的，不可能！”

岑剛實情緒激動，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焦慮和自責。

他后悔，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更警覺一些，為什么沒有看住他們。

警方的調查在最初幾天，進展緩慢。

牟厚發的關系網確實起了一些作用，一些關鍵的調查環節受到了或明或暗的阻撓。

比如，警方想調取牟厚發公司及住所附近的監控錄像，卻被告知部分關鍵探頭“恰好”損壞。

工友失蹤的社區——那個簡陋的工棚區，彌漫著壓抑和恐懼。

一些膽小的工人已經悄悄離開了，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留下來的人，也大多閉門不出，對陌生人的詢問格外警惕。

失蹤工人的家屬們在最初的慌亂和悲痛之后，開始自發地組織起來。

她們大多是樸實的農村婦女，沒有文化，也沒有背景。

但為了尋找自己的丈夫、兒子，她們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她們湊錢印了尋人啟事，貼滿了大街小巷。

她們一遍遍地去工地、去牟厚發的公司，希望能得到一點點線索。

她們的行動，笨拙卻執著，像一滴滴水，試圖撼動堅硬的磐石。

戚子昂的妻子，抱著還在襁褓中的孩子，站在牟厚發公司樓下，一遍遍地哭喊著丈夫的名字。

她的哭聲嘶啞而絕望，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卻沒有人敢上前幫助。

保安幾次想驅趕她，但看著她懷里啼哭的嬰兒，終究沒有下手太重。

官方力量與民間力量之間，也開始出現一些微妙的張力。

家屬們覺得警方調查進展太慢，而警方則因為缺乏直接證據而感到棘手。

媒體的報道，一方面給警方帶來了壓力，要求盡快破案；另一方面，也讓牟厚發更加警覺，行事更加隱蔽。

賀正川深知這個案子的復雜性。

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失蹤案，它牽扯到黑惡勢力、勞資糾紛，甚至可能還有更深層次的腐敗。

他頂著壓力，下令手下的人擴大調查范圍。

“從牟厚發身邊的人查起！”

“他手下的那些打手，他公司的高管，都給我一個個過篩子！”

賀正川在案情分析會上拍著桌子，“還有，失蹤工人最后出現的時間地點，周邊的所有監控，不管好的壞的，都給我一幀一幀地看！”

“我不相信五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

調查人員開始夜以繼日地工作。

他們調取了大量的監控錄像，走訪了無數的目擊者，排查了所有可能的藏匿地點。

隨著調查的深入，受害者們更深層次的背景和他們對家庭的意義也逐漸清晰。

戚子昂是村里第一個考上技校的，全村人都以他為榮，指望他能出人頭地，這次出來打工，是想攢錢開個小修理店。

莊敬賢雖然性格懦弱，但寫得一手好字，他最大的心愿是等孩子大了，能輔導孩子功課，不像自己一樣沒文化。

龐勁松在工地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不與人爭執，默默干活，只為了多掙幾個錢給老父親治病。

倪廣博則是個孝子，每次發工資，都會給老母親買她最愛吃的點心。

這些鮮活的細節，讓冰冷的案卷變得有血有肉。

每一個失蹤的工人背后，都是一個破碎的家庭和無數的期盼。

這讓辦案的警察們也感同身受，他們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真相，給受害者和他們的家人一個交代。

05.

時間一天天過去，案件的調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牟厚發如同泥鰍一般滑溜，他找了最好的律師，對警方的所有提問都對答如流，滴水不漏。

他手下的那些馬仔，也都統一了口徑，聲稱對工人的失蹤一無所知。

關鍵的監控要么缺失，要么模糊不清。

工人們最后一次被目擊，是在離開牟厚發公司之后，憤怒而絕望地走在街上，之后便再無線索。

失蹤工人的家屬們漸漸從最初的激烈情緒轉為持續的悲傷和焦慮。

她們每天都到公安局門口靜坐，舉著親人的照片，無聲地抗議，眼神里充滿了期盼和絕望。

媒體的熱度也逐漸消退，新的新聞熱點層出不窮，這起看似普通的失蹤案，漸漸被大眾遺忘。

只有賀正川和他的專案組沒有放棄。

他們知道，時間拖得越久，找到工人生還的可能性就越小。

但他們也堅信，只要是犯罪，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賀隊，我們把牟厚發常去的幾個地方都摸排視頻，包括他名下的幾處房產、會所，甚至他情婦的住處，都沒有發現異常?！?/p>

舒立德疲憊地匯報，眼圈深陷。

喻明杰也補充道：“我們重新梳理了當天的所有監控，發現了一個疑點?！?/p>

“在工人們離開牟厚發公司大約半小時后，有兩輛沒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車，曾經在他們最后出現的街道附近出現過，行駛軌跡有些可疑?！?/p>

“但是因為沒有牌照，加上當時光線不好，很難追蹤。”

“沒有牌照的面包車……”

賀正川的眼睛瞇了起來，“查！”

“給我順著這條線查下去！”

“查這兩輛車的來源，查當天駕駛這兩輛車的人！”

“牟厚發手下有沒有這種車，或者他有沒有通過什么渠道租用過？”

這是一個微弱的線索，但對陷入困境的專案組來說，不啻于一劑強心針。

調查再次緊張地鋪開。

警方開始秘密排查全市的汽車租賃公司、二手車市場，以及牟厚發手下核心成員的車輛情況。

就在這時，岑剛實提供了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

他回憶起，在和牟厚發第二次沖突，也就是工人們失蹤的前一天，他似乎在牟厚發公司樓下，看到過一輛類似的黑色面包車一閃而過，當時他并沒有在意。

這個細節讓警方更加確信，那兩輛無牌面包車是關鍵。

經過數天艱苦的排查，結合大量的數據分析和秘密偵查，警方終于鎖定了一家隱蔽的汽車修理廠。

這家修理廠的老板與牟厚發手下的一個頭目交往密切，并且，就在工人失蹤的第二天，有兩輛黑色面包車被送進這家修理廠進行了緊急的內部清洗和座椅更換。

他拿著初步的檢測報告，雙手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猜測，似乎都在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