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擺動,卻怎么也刮不干凈林淑云眼前的水霧。車載電臺里播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此刻卻讓她愈發(fā)煩躁。握著方向盤的手沁出冷汗,她的腦海里不斷回放著存折上的數(shù)字 —— 每個月 9000 元的退休金,半年就是五萬四,足夠她支付女兒一年的學費和興趣班費用。
車子駛入父母居住的老舊小區(qū),路燈在雨幕中暈開昏黃的光暈。林淑云停好車,從副駕駛座拿起存折,冰涼的紙張讓她的指尖微微發(fā)麻。樓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她數(shù)著臺階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吱呀 ——” 推開虛掩的家門,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父親林正華半躺在沙發(fā)上,腿上搭著褪色的毛毯,電視里正播放著抗日神劇。母親周秀蘭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看到女兒的瞬間,笑容凝固在臉上。
“爸,我想跟你聊聊?!?林淑云將存折拍在茶幾上,金屬扣撞擊桌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林正華皺著眉頭瞥了眼存折,渾濁的眼珠轉了轉:“聊什么?這么晚跑過來?!?/p>
“您每個月 9000 塊退休金,都轉給我哥了?” 林淑云的聲音不自覺拔高,“住院時讓我付 20000,您倒好,把錢全給了那個敗家子!”
“啪!” 林正華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幾上的水杯晃了晃:“你怎么說話的?那是你哥!他做生意遇到難處,當?shù)膸鸵r一下怎么了?”
“幫襯?” 林淑云眼眶通紅,“從小到大,你們什么時候真正幫襯過我?我考上大學,你們說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浪費錢;我結婚買房,你們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xiàn)在倒好,所有的壓力都往我身上推!”
周秀蘭慌忙從廚房跑出來,扯著女兒的胳膊:“小云,別跟你爸吵,他身體還沒好呢?!?/p>
“身體不好?身體不好把錢全給我哥?” 林淑云甩開母親的手,“你們知不知道,為了湊那 20000 塊,我跟陳明找同事借了多少人情?我們也有自己的家,有孩子要養(yǎng)!”
林正華氣得直喘氣,手按著胸口咳嗽起來:“你眼里只有錢!當初就不該生你這個賠錢貨,一點都不體諒父母!”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扎進林淑云的心。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 初中時,她考了全班第一,滿心歡喜地把獎狀拿回家,父親卻只說 “女孩子讀太多書容易嫁不出去”;大學學費不夠,她求了父母半個月,最后還是靠助學貸款才讀完;結婚時,父母沒給一分陪嫁,卻給哥哥買了新房。
“賠錢貨?” 林淑云冷笑一聲,“這么多年,我給家里買米買油,生病時端茶倒水,在你們眼里就是個賠錢貨?” 她抓起存折,“這上面的每一筆轉賬記錄,都是你們偏心的證據(jù)!”
周秀蘭急得直掉眼淚:“小云,你哥真的遇到難處了,他欠了……”
“住口!” 林正華喝止妻子,“她懂什么?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外人!”
客廳陷入死寂,只有電視里的槍炮聲格外刺耳。林淑云看著眼前的父母,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這兩個生她養(yǎng)她的人,為什么能如此輕易地否定她的付出?
“好,你們既然這么說,那以后我這個外人就不管了?!?林淑云轉身要走,卻聽見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她回頭,看見父親癱倒在沙發(fā)旁,臉色蒼白如紙,手死死按著胸口。
“爸!” 林淑云沖過去,顫抖著掏出手機撥打 120。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她看著醫(yī)護人員將父親抬上擔架,心里五味雜陳。明明是來討個說法,怎么會變成這樣?
雨越下越大,林淑云跟著救護車往醫(yī)院趕。警燈的紅光映在她臉上,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她突然意識到,這場家庭矛盾,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一個圓滿的答案。
醫(y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林淑云坐在長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掌心的傷口。急診室的紅燈在頭頂閃爍,每一次明滅都像是在敲打她的心臟。母親周秀蘭坐在不遠處,雙手絞著被雨水浸濕的衣角,時不時偷瞄女兒一眼,欲言又止。
“林正華家屬!” 護士推開急診室的門,林淑云猛地站起來,膝蓋因久坐發(fā)麻而一陣刺痛。
“病人是急性心絞痛,好在送來得及時?!?醫(yī)生摘下口罩,“但他情緒波動太大,你們家屬以后注意點?!?/p>
林淑云張了張嘴,最終只擠出一句 “謝謝醫(yī)生”。等醫(yī)生走遠,她轉身看向母親,聲音里帶著疲憊:“現(xiàn)在能說了吧,我哥到底怎么回事?”
周秀蘭的眼淚瞬間決堤,她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紙巾,哽咽著說:“你哥…… 他去年炒股賠了一大筆錢,借了高利貸,那些人天天來家里鬧,砸東西、潑油漆……”
記憶突然閃回上周回家時,玄關處那灘已經(jīng)干涸的紅漆,當時林正華說是不小心打翻的顏料。林淑云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所以爸把退休金都給他還賬?那我們呢?我們就活該被蒙在鼓里?”
“小云,你爸也是沒辦法。” 周秀蘭抓住女兒的手,“你哥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人逼死啊?!?/p>
“唯一的兒子?” 林淑云冷笑,“那我算什么?這么多年,我拼命工作、照顧家庭,就因為我是女兒,所以所有的付出都理所當然?”
正說著,病房里傳來響動。林淑云推門進去,看到林正華已經(jīng)醒了,正靠在枕頭上大口喘著氣。父女倆對視,空氣中彌漫著尷尬與隔閡。
“還生氣呢?” 林正華別過頭,聲音虛弱卻還帶著倔強,“當?shù)慕o兒子錢,天經(jīng)地義。”
“天經(jīng)地義?” 林淑云走到床邊,“您住院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找您寶貝兒子付醫(yī)藥費?陳明為了湊錢,低三下四去求領導預支工資,您知道他有多難嗎?”
林正華沉默良久,突然重重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委屈,但你哥真的撐不下去了。那些討債的人說,要是再不還錢,就……”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化作一聲嘆息。
林淑云的怒火突然泄了大半。她看著父親凹陷的眼窩、花白的頭發(fā),記憶中的那個嚴厲的父親,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脆弱的老人。但委屈依舊像根刺扎在心里:“就算要幫,也不該瞞著我,更不該讓我承擔所有壓力。”
“我們是怕你不肯幫忙。” 周秀蘭擦著眼淚說,“你爸總說,女兒嫁出去了,不該麻煩你?!?/p>
“所以就該麻煩我?” 林淑云苦笑,“你們從小教我要懂事、要照顧哥哥,可誰來照顧我的感受?”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林正華盯著天花板,許久才開口:“當年,你奶奶重男輕女,非要把你送人。是我和你媽拼命攔著,才把你留下?!?/p>
這個從未聽過的真相讓林淑云愣住了。她看著父親布滿皺紋的臉,突然意識到,父母的偏愛或許不只是傳統(tǒng)觀念作祟,更藏著對她的愧疚與保護。
“這些年,我們總覺得虧欠你哥?!?林正華聲音哽咽,“他讀書不好,工作不順,我們就想多幫他一點。卻忘了,你也需要關心?!?/p>
林淑云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終于明白,那些年的忽視不是因為不愛,而是父母笨拙地用錯了方式。但傷害已經(jīng)造成,裂痕不是幾句話就能彌補的。
“爸,我不是不愿意幫哥哥?!?林淑云擦掉眼淚,“但我們是一家人,遇到困難應該一起商量,而不是把我當外人?!?/p>
林正華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這是記憶中父親第一次主動表達親近,林淑云再也控制不住,撲進父親懷里痛哭起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透過云層灑在病房的地板上。這場家庭風暴或許還未真正平息,但至少,他們邁出了相互理解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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