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阮怡玲

編輯丨盧枕

在網上買的貓貓，不久后就發現患有貓瘟；去寵物醫院就診，狗狗卻喪生在手術臺上；將寵物的遺體送去殯葬店，卻發現等待它的不是體面的離去，而是隨意的焚燒……

2024年，中國的寵物數量超過4歲以下嬰幼兒數量，如今的年輕人把養寵當成一種精神陪伴，寵物成為了朋友、家人。隨著養寵人群越來越龐大，整個寵物產業鏈飛速發展，但每一環都藏著種種風險，且一旦發生糾紛很難維權。

目前，我國還沒有制定專門的寵物保護法。法律的不完善、行業的不規范，讓寵物與養寵人們的權益難以保障。2025年全國兩會期間，動物保護與生命關愛議題持續引發關注。趙皖平代表聯合31名人大代表提出了《制定伴侶動物保護和管理法》的議案，建議通過立法明確飼養者責任、規范繁殖交易、建立流浪動物救助體系，并將虐待行為納入法律懲戒范圍。

上海瀛東律師事務所杜星月律師、上海市雋宜律師事務所徐千玉律師、毛孩律法團隊曹靖爽律師、北京京大（杭州）律師事務所鄧凱律師一直關注寵物相關法律案件。他們知道，寵物糾紛的標的不高，溝通成本卻很高，很多時候其實是在賠本做訴訟，但他們想為寵物和養寵人們提供幫助，去推動寵物相關法律的完善。

作為養寵人，我們到底該如何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寵物？鏡相工作室和四位律師聊了聊，這是他們分享的經驗與看法：

寵物買賣和醫療，糾紛最多

鏡相工作室：近幾年，互聯網上有許多非法偷竊、販賣、屠宰寵物的惡行，這些屬于什么類型的案件？

杜星月：一般算作民事侵權。我接到過很多這類的公益咨詢，處理起來非常麻煩，需要有明確的當事人。前段時間的衢州虐貓事件，有志愿者找到我，想要作為熱心網友用法律途徑跟進，但他不是訴訟主體，無法作為民事案件立案追責。就算有當事人作為訴訟主體，也需要自己取證和維權。這就需要確定你的貓和貓販子之間的聯系：是不是被他偷運過來，弄丟了或者殺害了，包括時間鏈與地區鏈的論證，但取證很難。

我前段時間接到咨詢，當事人的貓丟了，通過身上的定位器發現它在高速路上移動，最后到了佛山。當時聯系了佛山的志愿者，想根據定位器找到貓販子，展開救援。但警方過來之后他們立即潛逃，后來在附近的河里發現了大量的死貓死狗，只找到了定位器，抓不到人，找不到貓，最后不了了之。

鏡相工作室：常見的寵物法律糾紛有哪幾種類型？哪些糾紛占比最高？

杜星月：寵物法是一個相對較新的領域，目前國內并沒有專門出臺專門的《寵物保護法》，只是律師針對寵物行業相關服務的統稱。就糾紛而言，主要包括合同糾紛、財產損害賠償糾紛、人身損害賠償糾紛、侵權糾紛等。

糾紛里一半是星期貓、星期狗（注：購買貓狗后短時間內就出現疾病情況，被稱為星期貓、星期狗）的買賣糾紛，市場上的貓狗販子太多了；三分之一是寵物診療糾紛，寵物醫療行業不成熟，診療事故頻發；其他的就是人畜相關的動物飼養損害責任糾紛，比如寵物撞傷人，或者寵物受傷或死亡。

鏡相工作室：寵物買賣的爭議焦點是什么？

杜星月：買賣糾紛即寵物活體交易，是最復雜的一個板塊。這類糾紛按照合同糾紛處理，最主要的是厘清時間線，證明已交付的寵物是否存在疾病，以及疾病是買家造成的還是賣家造成的。

徐千玉：很多人從寵物店得到的是一個非常制式、非常簡單、不夠規范的合同，里面約定的條款也都是對于銷售方很有利的，比如寫的是24小時內可以退、48小時內可以換，但并沒有規定如果出現了現在查不出來的基因病應該怎么辦。但他們不會愿意改，因為不愁賣。

一旦貓狗出現了問題，只有提供退、換的選項，但是我覺得不能這樣對待生命。我自己的朋友就遇到過這樣的事情，貓買回來之后一直都很好，但是絕育體檢時才發現貓有遺傳性的腎衰，一旦發病就救不回來。這時候去換一只，或者退貓退款，你會愿意嗎？你也不會，還是會有感情在的。我朋友都不想去維權了，覺得很累，只想好好把這只貓養下去。

●杜星月自己養的兩只貓。圖源：受訪者

鏡相工作室：寵物醫療的爭議焦點是什么？

杜星月：首先，相關的法律依據相對來說是空白的，只有農業農村部發布的《動物診療病歷管理規范》和新版《獸醫處方格式及應用規范》，是關于病例、處方箋的填寫規范，除此以外基本上是沒有的，只能從事實角度去抗辯。

其次，還存在很難判斷因果關系的問題，特別是存在多個主體的時候。比如我在第一家醫院治療后出現問題，接連跑了三家醫院繼續治療，所產生的醫療費損失也想要求讓第一家醫院來去承擔，就得確定他們之間的因果關系。

寵物診療糾紛咨詢量很多，但能進入到訴訟階段的案件不多，我們需要找到司法鑒定機構確認醫院方是否存在工作責任，這個成本很高。

曹靖爽：在寵物的醫療糾紛里，寵物的傷亡后果與醫院行為的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是由寵物主承擔的，這是寵物醫療糾紛的一個難點——舉證門檻很高。而人類的醫療糾紛，適用舉證責任倒置，即過錯推定原則，也就是默認醫療機構是有責任的，醫療機構需要證明它自己沒有責任。

鏡相工作室：寵物醫療事故為什么舉證困難？

杜星月：流程體系做得很不規范?？赡艽笮歪t院做的相對來說是比較好的，但很多醫院沒有病例、處方箋，診斷報告看一眼就收走了，一旦發生糾紛事故，監控記錄也全部沒有。有的醫生術前沒有怎么進行風險告知，反而夸大其詞地承諾手術的好處、介紹經典的案例，術前也沒有做任何檢查。如果發生意外，只會說你已經簽了風險告知書。

寵物行業發展周期還非常短，只受到直管部門農業農村委的監管，平時也不會隔三差五做檢查，一般情況下都是不報案不受理，發生糾紛需要通過投訴舉報才會有相應的行政處罰。我也幫寵物醫院做過業務合規的法律服務，但我們頂多就是按照行業的一些標準盡可能地搭建成熟化體系，避免受到行政處罰。

●一只4歲的中華田園犬正在體檢，圖源：視覺中國

鏡相工作室：除了寵物買賣、寵物醫療這種傳統場景，有沒有一些新興場景下的新糾紛？

杜星月：最近有一種新的比較火的經營模式——貓貸，打著免費領養的旗號開一家寵物店，但捆綁銷售店里指定的貓砂、貓糧等寵物用品，性質上算附條件的領養合同。

如果交付之前，你被清晰地、明確地告知，并且在合同里面有重點體現這不是無條件的免費領養，也就是消費者知情且同意，確實需要按照合同條款去履行；但如果對方沒有明確告知，那可能涉及虛假宣傳或者是欺詐的問題。

另外，如果免費領養的寵物有疾病風險，到家不到幾個月就得了重大疾病死掉了，可以要求取消綁定的分期支付義務，要求退款。

寵物殯葬我之前也做過一個案例，明明收了殯葬的服務費、火化費用，但實際情況就是隨便潦草地集體焚燒。

徐千玉：我身邊的養寵人會質疑，殯葬過程不允許主人在旁邊看，火化后直接給骨灰，那有沒有可能是集體火化了，這個骨灰到底是不是我寵物的骨灰？但你沒法鑒定。有些單位確實有行政批文規定不允許人在場，但的確存在一大批把動物們一起處理的無良商家。

鏡相工作室：是否存在“無法可依”的領域？

杜星月：存在，這是最麻煩的。寵物要區分有主物跟無主物，有主物主人可以追償，無主物最多就是要求承擔行政責任。

我也接到過不少公益咨詢。一位志愿者看到一只家養狗渾身全是糞便，有被虐待的嫌疑，他想把這個狗給救出來。但你虐待自己的狗算犯法嗎？旁人有沒有權利去干涉要求救助？虐待流浪狗，流浪貓的視頻被上傳到公共網站，能管的了嗎？這些是沒有任何法律規定的，要處理只能報警，看看能不能管教一下對方。

只是如果涉及到危害公共安全，比如擾民了，可以要求行政處罰，比如行政拘留；上傳虐貓視頻到網站，可能涉及傳播有害信息，可以依據網絡安全管理辦法要求承擔行政責任，但是它不會上升到民事責任，更不會上升到刑事責任。

徐千玉：因為沒有專門的針對性條款去主張追究虐待動物者的責任，就只能通過投訴舉報，或者通過尋釁滋事這樣的口袋條款去追責。

“人是有人格的，但狗是沒有狗格的”

鏡相工作室：對于養寵人來說，為什么維權這么艱難？

徐千玉：從法律角度，總體來說可依據的法律條文和相關規定不夠多、不夠具體明確，最明確的是各地的養犬條例，這是針對養寵人的限制，但當養寵人權益受損時，沒有專門的針對寵物所能依據的索賠條款，只能依據財產方面的索賠條款。

我前幾天還跟客戶說，“人是有人格的，但狗是沒有狗格的”。比如說一個人被殺害了，警方必須強制調查，但是狗死亡了，沒有什么法律會要求哪個部門去調查，只有主人積極地通過財產損失的名義去維權。

從事實角度，一般在任何的侵權類的案子里，對于維權人來說，都需要比較完善和全面的前期準備與證據。但是很多人在事發的時候，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事情，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導致真正維權的時候找不到證據。

曹靖爽：打官司就是打證據，立法的缺失也導致了我們在遇到糾紛的時候，舉證和確定責任存在一定的困難，無法還原事實。我覺得最難的問題，一是在對方服務過程中，我們不知道他們怎么服務的，沒有記錄，證據是在他們那里；二是在寵物出現問題之后，我們檢測不出是什么造成了傷亡的結果，這就足以給我們維權造成阻礙了。

還有訴訟成本的問題。寵物糾紛涉及的標的金額不大，維權所付出的時間、訴訟費、律師費很可能超過得到的賠償。

鏡相工作室：就舉證、取證而言，具體會遇到什么難題？

曹靖爽：如果在網上交易，商家如果修改了頁面，我們沒有及時存留取網頁截圖并公證，會存在證據滅失的問題。

很多犬舍都在很偏遠的地區，可能也不是正規成立的公司，如果沒有簽訂合同，接收付款的只是個人賬號，起訴的時候怎么證明起訴的對象應該是這個公司呢？寵物店可能會說這是個人行為，不是我們店的員工，這種情況取證就很難。

我們國家對于寵物醫療糾紛暫時還沒有專門的第三方機構來鑒定是否合規，也缺少鑒定標準，只能由獸醫協會等具有資質的機構鑒定。寵物價值的鑒定也缺少等級標準。寵物的一條腿斷了、兩條腿斷了和四條腿斷了，其實沒有明確的區分。

●江蘇省太倉市，一家動物收容所外，貓販子用來運送貓的空竹籠。圖源：視覺中國

鏡相工作室：為什么在寵物糾紛中，法律的執行力度常常不足？

杜星月：有很多案件想要立案，其實對當事人的要求非常高。比如寵物投毒，首先要有監控記錄證明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被誰投毒了。

而即便你找到這樣的一個人，想要起訴，首先要取得對方的姓名、身份證號、戶籍地址，報案的公安機關是沒有權限提供的。我們有一個案子，當事人在實體店被貓給抓傷了，我們只能假裝要去跟這個實體店談合作，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出具了營業執照信息，我們依據營業執照信息去工商系統查股東身份信息，再去派出所調戶籍信息，這樣一套流程后，我們才能知道被告的信息，才能去起訴。

法院調查令可以調取公安機關的信息，但得先立案，很多情況下連立案門檻都夠不上。

線上買賣也有類似的困境，店主遠在東北、海南，什么身份信息都沒有，只能通過微信調一下身份證號，或者委托當地的律師處理，花一筆調查取證費。如果這樣還是不能起訴，很多人就只到這一步了。

鏡相工作室：關于寵物糾紛，法院支持多大的賠償力度？

徐千玉：法院不是認為對方有錯就全賠的。寵物買賣糾紛一般來說都是被告可能負全部過錯責任，但寵物醫療糾紛法官會覺得造成這個后果的原因可能并不全是醫院的過錯，會有一部分是狗狗自身健康情況的問題，比如本身年紀比較大了，除非明顯違反法律、監管政策，責任才可能是100%。

鄧凱：寵物醫療糾紛賠償金額是最大的，但頂天就是三四萬元。前段時間我接到一個咨詢，當事人狗狗7歲了，去醫院做絕育之后死亡。后來發現醫院沒有《動物診療許可證》，行政處罰罰了3萬多元?，F在他去起訴要求賠償20多萬，律師費已經收了2萬元。我直接告訴他，法院完全不可能支持這個數字的，買狗才花了2800元。

鏡相工作室：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落差？

曹靖爽：愿意為寵物去維權、去起訴的毛孩子家長們，可能已經把寵物當成自己的家人，他們付出了更多的情感寄托。對于他們來說寵物不僅僅是財產，更多的是能夠帶來精神慰藉的家人朋友，但對于這個價值，法律的認定是不明確的。

杜星月：找到我們律師的每個當事人幾乎都是哭著過來的。我最難過的，是有一個孕婦找到我，保姆在電梯口邊遛狗邊看手機，電梯門打開了，狗狗進去后電梯門鎖上了，養了十幾年的狗狗就被直接勒死了。保姆是農村來的，跪著邊哭邊求，最終案子達成調解，簽了個幾年的合同，每月定期付幾百塊元，我們拿去公益捐贈，當做“贖罪”。

鏡相工作室：法律對寵物精神價值的認可度低，律師如何幫助說服法官平衡“情感價值”與“財產損失”？

杜星月：我經手過一個案例，當事人在正規商場里的貓咖館買了一只貓，有做體檢，但隔了兩三個月，還是出現了貓瘟、貓杯狀病毒的癥狀。商家說可以把貓帶回門店做檢查，但其實商家沒有診療資質，當事人不同意，帶到了其他正規醫院去做檢查，費用像滾雪球越滾越大，最后花了兩三萬，將一只死亡邊緣的貓救回來了。

這個糾紛后來進入訴訟，當事人主張由商家承擔全部醫療費用。但一審法院認定當時寵物門店要把這個貓帶回去做檢查，寵主沒有答應，屬于擴大損失，因此只支持了退一賠三的請求，不支持醫療費。

我理解法官的底層邏輯，他沒有把貓咪當做一個具有生命價值的東西，認為只是一個物件，只考慮購買成本。我們也查了大量案例，關于貓的價值的確更多傾向于是物件的，醫療費超出一定標準的話，維權就沒辦法得到支持了；還有的門店提出換貓，當事人拒絕，也算擴大損失。

二審轉給我代理后，我就要糾正這種傾向，基于寵物生命健康權益的保護和民法典時代的生命尊嚴優先的價值導向，提出支持合理救治費用能夠推動行業規范化發展。

我們當初為什么要接這個案子？我們查了大量的案例，其實它是有敗訴風險的。目前結果還沒出來，但如果我們做出一點成績的話，后續發生同類糾紛能借鑒或者參考引用我們這個案例，也是很有價值的事情。

●徐千玉律師與狗狗的合照。圖源：受訪者

養寵人如何保護自己的權益？

鏡相工作室：在法律糾紛頻發的寵物診療場景中，養寵人可以采取哪些措施保護自己和寵物的權益？

曹靖爽：在就診之前，首先要選擇正規醫院，注意醫療機構的資質、營業執照，是否具有《動物診療許可證》，以及醫師是否具有執業獸醫師資格證。觀察醫院是否有全方位的監控，提前確認一下監控是不是好用的，能保存多少天，一般室內監控可能7天就覆蓋了，可以向醫院申請調取監控自己留存。

也別覺得把寵物送到醫院就結束了，要全面了解醫院對寵物進行的醫療行為細節，如果不能全程陪同，可以通過索要監控查看。

徐千玉：就醫前留存寵物“身份證明”、拍攝記錄寵物狀態，去醫院從掛號開始，完整地保存全套資料，你可以和醫院說要去報保險，要一份寫明治療方案、用藥品類和劑量的病歷等資料的復印件，病歷中最好也明確除了該項就診需求外，寵物其他健康狀態良好，大部分醫院需要先給寵物體檢才會寫這樣的結論。

我建議遇到寵物醫療糾紛，可以先去多問幾個醫生，這個病是不是不管誰治都是一樣的結果？如果你實在覺得這個醫院有問題，再來找律師。

因為律師不是醫生，無法做出一個專業上的醫學判斷。萬一碰到無良律師，直接告訴你趕緊去起訴，很容易進行沖動消費，拉高期待。

寵物就醫后發現異常，可以立即聯系醫院詢問，通過聊天記錄或者錄音等保留溝通記錄，醫療機構也是有義務說明診療風險及替代方案的。如寵物死亡的，先保存尸體，不要急于無害化處理，可以先做尸檢或者找獸醫協會等具有資質的機構鑒定。

鏡相工作室：寵物主如何提前規避日常養寵的法律風險？

杜星月：最基礎的就是一定要簽合同，在小紅書多搜一搜買寵物的檢查事項，或者是去問一下朋友的經驗。更重要的一點是，寵物接到家里第一時間就要再去醫院做檢查，就像是錄制“開箱”視頻一樣，做好證據的提前留存。

曹靖爽：寵物交易時，要找一些信譽度比較高的、有售后保障的正規商家；要求商家提供寵物檢疫合格證明，盡量做到簽書面合同，明確主體信息、寵物品種、年齡、質保期等信息，如果是線下交易的話，盡量把這個交易精確到具體時間。

最好全程有留痕、有記錄。對和賣家溝通的聊天記錄、商家的網頁、向我們展示的視頻照片、付款憑證等進行公證，固定證據，防止醫院或者是商店篡改系統的數據。線下拍攝營業執照，防止找不到起訴對象。

寄送寵物、購買寵物服務時也需要提前寫明所有注意事項，寵物的特殊習慣、飼養要求、飲食禁忌等等。過程中注意要求對方定時反饋，獲取寵物最新的狀態，一旦發現異常及時采取行動，日后出現問題也有證據。

鏡相工作室：發生糾紛后，如何有效收集證據？

徐千玉：有時候取證可能只有一次機會，這也是一個難點。為了獲取更多關于案發時候的情況。當你報警、調取監控，或者跟對方套話的時候，一次不成功，之后就沒機會了。

發生糾紛，可以第一時間找到負責人，直接表明出現了情況，并且懷疑是他們的某些行為導致的。當他們辯駁的時候，你可以說當時沒說明會出現這樣情況，也可以問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原因導致，那你覺得是因為什么導致的？我應該怎么處理？這些都要留存錄音，可以作為證據。比如醫院建議觀察，但后來導致病情加重，就能證明醫院的過錯。

鏡相工作室：發生糾紛后，養寵人與商家維權過程中，有什么注意事項？

曹靖爽：與商家談判時，他們的態度一般有這樣的變化：前期質疑時拒不承認，不斷追責時稍微示弱，律師介入準備起訴時才會拿出認真的態度。

杜星月：發避雷帖不僅可能沒有用，甚至反而可能讓你產生更大的經濟損失。關于網絡名譽侵權，法律規定律師費可以要求對方承擔。我之前就收到一個當事人的咨詢，他的貓貓被治好了，但懷疑中間有貓膩，在網上指名道姓地稱呼某醫院是黑心醫院，結果對方一紙訴狀要求道歉，賠償經濟損失，包括律師費損失。而光律師費就是8000元，但本身標的可能就3000元。

徐千玉：名譽權類的案子，法官審理只會關注案子本身，不會去主動查詢雙方的其他糾紛，如果你真的覺得這個公司或者是這個人有問題，想發在網上避雷，必須是你手上有證據。你認為醫院用藥錯誤，那必須要有用藥錯誤的證據，哪怕是事實，沒有證據也算誹謗。

我接過一個案子，當事人帶了一只貓去寵物醫院就診后死亡，她覺得是寵物醫院操作不當，在網上專門建了一個號，每天發帖子去罵寵物醫院，最終被這個寵物醫院起訴了。

她向我咨詢后，我找到了這家寵物醫院經營不當的一個問題：寵物診療和寵物醫院不是一個東西，寵物診療往往不能做手術，只能做檢查。但對方雖然名頭是寵物醫院，收款方主體卻是某某有限公司，不是醫院，屬于無證經營，可以通過行政手段追究醫院的責任。最后原告進行了撤訴，這也是一種處理方式。

鏡相工作室：除了請律師，寵物主們還能獲得什么樣的維權支持？

曹靖爽：我其實建議和支持當事人進行多維度的維權，起訴成本太高了。比如12345投訴，然后及時報警處理，即使公安機關給不了和案件有關的監控或者當事人的口供，民事訴訟的時候也可以去調取這一份證據，是非常有說服力的。包括向各個相關的行政部門舉報，如果沒結果，也都可以作為民事索賠的證據。

杜星月：我覺得維權機會其實有很多的，如果擔心成本，一些地方專門成立了寵物調解委員會，法院這邊也有援助律師，可以去了解起訴流程，咨詢后自己起訴。

徐千玉：我們在和對接的一些企業客戶溝通，想將我們的法律咨詢作為他們賣給客戶的附加非賣品，比如賣你一包貓糧，免費送你一次針對寵物的法律咨詢。我覺得 這個能實現我們律師、養寵人和寵物行業的三方共贏，目前市面上還沒有這樣的模式。

●海口小動物保護協會內，愛心人士在探望照顧協會收養的流浪貓狗。圖源：視覺中國

鏡相工作室：你對寵物立法有什么樣的期待？

許千玉：我覺得即使不是出臺一個動物保護法，只是出臺市場監管條例，能夠讓我們有法可依也是好的。

我們承認大部分人的養寵觀念本身也是很落后的，但我們也在努力宣傳一些理念來規范養寵人被經常詬病的遛狗不牽繩、狗拉屎不撿、貓抓破房東沙發、后院大量繁育等現象。也可以參考香港的規定，養一只狗之前主人和狗必須一起去經過訓練考證。但是目前來看，宏觀監管是對養寵人更嚴格的。

所以還是那句話，我們呼吁監管和保護同時存在，對養寵人的約束我們都是可以接受的，但就怕只監管不保護。

曹靖爽：大家對于保護寵物生命健康權的意識已經在提升了，執法力度也在加強，人大代表已經發聲了，我覺得動保法的制定也不是特別遠了。

我們其實不光是呼吁動物保護，更大的層面上，我們想推動或維護一個人與動物和諧共處的友好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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