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無憂渡》，宋祖兒回歸之作，一部捉妖劇，看著看著咂摸出了一點老式聊齋片的味道。

劇中奇聞異事，各類怪力亂神雜糅——

碧玉的梨子，是助美人返回青春的神藥，也是催命的符；

宅子里的嬌媚新娘，其實是奪人音喉的人面鸮；

天真明媚的女孩，實則是刀槍不入的傀儡妖；

替人換命的貓妖，為報恩獻了自己九條命；

還有，白鴉報喪，山妖贈酒……

每個畫面都透著詭譎，頗有中式恐怖美學的意境。

深入人心的恐怖氛圍，還得是中式的。

《唐朝詭事錄》里，案件個個奇情，畫面更是鬼影幢幢。

用新嫁娘的至陰之血制作紅茶；

以活人的頭顱做醫學研究；

化身飛天妖女的黑貓；

壁畫里的魔王；

建在閣樓里的墳冢布滿機關的幽暗地下室……

內娛導演營造恐怖氛圍頗有一套。

古偶《蒼蘭訣》，云夢澤大婚戲，就挺有陰森氣息。

一場婚禮，兩對新人。一夜過后，新郎慘死，新娘消失。偌大府邸，瞬間空無一人。

飛雪、飄搖的紅燈籠、地上散落的物件，唯獨缺了人影，最后一幕有種“大戲終唱罷”的蒼涼。

其實中式恐怖氛圍和西方不同，就像網友@盧詩翰 所說：

中式恐怖不是變異的實驗室，或者成群結隊的怪物，而是古老的鄉村，紅色的嫁衣，手扎的紙人，千年的民俗。

比如《新僵尸先生》里經典的“紅白雙煞”，紅與白對撞，簡直是童年陰影。

這是一種茅山禁術，大喜大悲兩兩相遇，令人毛骨悚然。

和這一經典鏡頭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恐怖片《京城81號》。

林心如飾演的陸蝶玉本是青樓頭牌，與霍家三少爺相戀，卻在大婚當日被迫與因肺癆而死的二少爺進行冥婚。

要嫁之人被調換，陸蝶玉寧死不從，卻敵不過霍家力量強大，被迫與公雞拜堂成親，并扔進棺材和二少爺“洞房”。

霍家喜事喪事一同辦，堂前懸掛的紅布瞬間轉為白布，配上嗩吶陰樂十分恐怖。

西方式恐怖是原有的秩序和道德在強大的怪物面前崩塌，中式恐怖讓人絕望的是制造怪物的舊秩序本身。

舊秩序的戕害，往往和女子婚嫁有關。

老電影《出嫁女》，五個女孩在出嫁前，穿著同樣的紅上衣，在一個破舊老屋上吊而亡，令人心驚又詭異。

五個女孩，明桃最大，剛滿二十一，就被后媽許配給肺癆鬼；桂娟二十，姐姐剛剛難產而死，自己就要遵循母命為姐夫續弦；荷香目睹哥嫂破裂的婚姻，想要追尋自由的愛情卻被辜負……

她們有不同的名字，又有同樣的名字——賠錢貨。作為女孩，太多身不由己。

神婆說，有個叫“花園”的地方，那里女子娶男人，不用離娘家，活一百年也不會變老，男人不會打女人，女人也不會有生產之苦……

幾個女孩充滿向往，約好了，一起吊頸。因為神婆說，這種死法又雅潔又干凈，穿嶄新新的衣服。而且最好在出嫁前，不能被男人壞了身子。

女孩們歡聲笑語，眼光發亮的談論自己的死法，然后，五根繩子，五個女孩就這么去了。

但死后村子里鑼鼓喧天，又忙著給女孩們配冥婚，死了，也得嫁。

電影劇情沒有特別之處，僅僅是一一列舉就足夠驚心——

親情是假的，愛情是假的，唯有女孩子們討論死亡花園的快樂是真的。

徐克的《梁祝》，祝英臺又何嘗不是被舊秩序吃掉的女子？

被迫嫁給馬文才那段，雖沒有任何妖和鬼，但卻有種瘆人的恐怖氛圍。

那時梁山伯已死，祝英臺悲痛萬分，對鏡梳妝時竟流下血紅的眼淚。

她的臉被父親用厚厚的脂膏涂得如死人一樣慘白，好似一只女鬼被強行戴上金色的鳳冠。

嫁衣和轎子是血一樣的紅，新娘和送嫁的仆人卻個個抹白了臉，這血紅與慘白相互對照，有種鮮艷的恐怖感。

父親特地囑咐送親隊伍不可經過梁山伯的墳，誰知一陣狂風大作，黃沙漫天，隊伍又被逼回到梁的墳前。

祝英臺跑著脫掉嫁衣，露出里面的白色喪服，這情景配一首嗩吶版的《囍》再合適不過。

此時降下滂沱大雨，洗去她臉上厚厚的粉，露出本來清俊的面龐。緊接著梁山伯的墳冢塌陷，祝英臺笑著一躍而下。

冷氣森森，好極致的BE感。

舊秩序，從某種層面來說，是來自父權的圍剿。

90年代一部恐怖情色電影《阿嬰》，美艷女鬼，也比不上人心恐怖。

阿嬰（王祖賢 飾）幼年時母親因不守婦道被處死，扭曲的縣令父親對女性“應該恪守婦道”這一點尤為執著。

長大后父親把阿嬰嫁給了虛偽、禁欲的丈夫武舉人。父權社會下，她不得不壓抑著欲望，扮演貞潔烈婦。

▲王祖賢濃眉淺瞳，雪膚墨發，眉鋒和眼尾微微上挑，蒼白美麗。

阿嬰和武舉人在一次祭拜母親的路上，遭遇不測，武舉人被殺。

縣令開始查，牽扯出兩個人，采花賊，以及一位路過的貨郎，他們各執一詞，都說自己強暴了阿嬰，但沒殺武舉人，阿嬰卻說自己還是純潔之身。故事陷入了羅生門。

整部電影被濃濃的父權籠罩。

父親為了維護自己封建家族的聲譽，讓自己的妻子死于眾目睽睽之下；

武舉人道貌岸然，實則虛偽至極，表面禁欲，背后對阿嬰多次偷窺；

縣衙捕頭想攀附阿嬰，見其丈夫死于非命，表面上緝拿兇手，實則暗自趁機示愛，當聽到疑犯供認阿嬰不再是純潔之身，只剩痛恨和失望……

阿嬰最終化為美艷厲鬼，報復每個自私貪婪的男人。

王祖賢涂著厚厚的粉底，嘴唇血紅，目光呆滯蒼白，沒有任何的生命力，有種溢出屏幕的窒息感。

電影有很經典的一個場景，阿嬰懷抱樹干將頭放在樹杈，一身紅衣，繡滿大片鮮紅的花瓣。詭異陰森的氣氛。

這就是中式恐怖，制度和人心造就的恐怖。

中式恐怖美學與我們千年的文化相關，是無形深入骨髓的精神恐怖。

沒有什么一驚一乍的怪物出現，所有鬼魅皆是想象，最令人脊背發涼的是叵測人心。

來聊聊：你的童年陰影是哪部影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