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的記憶,總在不經意間乍現。幾年前出現在《我是唱作人2》中的綜藝片段,如今已成為各大社交媒體上的熱梗來源。
原始視頻是這樣的:歌手馬頔一臉篤定,對著鏡頭說,“《南山南》那種歌,說實話分分鐘寫出來,不用一星期,三天。為什么我不寫了?(輕撫式打臉)爺們兒要臉,咱是一北京孩子,首先得對得起自己?!?/p>
(圖/《我是唱作人2》)
隨著視頻爆火,“要臉的爺們兒”也在自己的個人賬號上回應。他說在當天錄制前,事先已經小酌,等入鏡時,自己“上勁兒”了,才有了這個名場面。這一語境下,“北京孩子”的言論似乎可以歸納為酒話,但與此同時,很多人又不禁慨嘆,屬于《南山南》的那個時代好像真的已經過去了。
縱使馬頔現在花費更多的“分分鐘”,也未見得能博得挑剔的音樂聽眾們的青睞了。相較于短視頻音樂在人們生活中的滲透程度,民謠的受眾影響力正在逐漸減弱。
流傳的民謠,一步步走入流行
民謠上一次出圈,大概在2020年。
那一年,《樂隊的夏天》還是綜藝界的“香餑餑”。參賽陣容里,與各式搖滾樂隊相比,唱民謠的野孩子顯得安靜得多。在晉級賽段,他們拒絕改編流行的“網絡神曲”,最后選擇退賽。走下舞臺前,他們講,“真正的民謠不是流行,是流傳?!币魂嚐嶙h后,民謠又歸于沉寂。
按照較為粗糙的劃分方式,野孩子是第二代民謠,新城市民謠。與周云蓬、小河等人一樣活躍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紀初的他們,熱衷表達的是疾馳的時代下個人的困境。這群人唱服務員、倉管員的生活遭遇,也唱對社會新聞的見解。
彼時,他們更多活躍在夜間。河酒吧、舞會、彈唱,是他們聚會的關鍵詞。他們有憤懣,有激辯,最后又讓那些稍顯文學化的音樂母題隨著宿醉而被忘卻。在民謠商業化氛圍尚未變得濃厚時,他們詮釋的民謠,是根植于現實的,是滿富生命力的。
(圖/《我們民謠2022》)
將時間指針再往前撥動,第一代民謠人的影響力無需贅述,提幾個名字,人們就能回到“白衣飄飄的年代”。老狼、小柯等人的校園民謠,早已是一代人的集體記憶。他們的歌里,有對青春的迷戀,有肆意釋放的荷爾蒙。而歌唱自由、理想、生命、愛戀,也使得他們收獲了眾多擁躉。
一代人會老去,總有人正年輕。當人們接觸的媒介不再是電視、mp3時,民謠也順勢進入了互聯網時代??烤C藝片段出圈的“北京孩子”,正是崛起在此時。有趣的是,這代民謠人的代表作,大多靠翻唱走紅。
2013年,《快樂男聲》翻唱《董小姐》,其原唱歌手走入大眾視野;馬頔的《南山南》,在綜藝上被當作金曲傳唱,那時的街頭巷尾傳來的大多是“你在南方的艷陽里大雪紛飛/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再后來,“做不完一場夢”的時間還沒到,揚聲器里的旋律就變成了“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喔,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你會挽著我的衣袖,我會把手揣進褲兜,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
(圖/《我們民謠2022》)
馬頔、趙雷、陳粒、莫西子詩、好妹妹……唱民謠的人越來越多,民謠流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后來的發展,也都是可預想的。在音樂節上,他們的角色也變成卡司中處于壓軸位置的重磅歌手,而不再只是熱場嘉賓。
一首首代表作,經由大合唱,被更廣泛地傳播。民謠崛起之勢力,看似浩蕩洶涌,但亙古不變的規律是,紅極一時的流行之物,在抵達頂點時,每一步都是下滑或墜落。這些金曲,難逃這樣的命運,也就慢慢在歌單中被聽眾拋棄。
“分分鐘寫出來”的民謠,沒人再買賬
實際上,最先拋棄民謠的,是唱民謠的人。也許是對一遍又一遍的吟唱感到膩煩,這批互聯網時代成長起來的歌手,紛紛與民謠“割席”。
《董小姐》的創作者,說這首曲子“最惡俗”;陳粒在音樂平臺上給自己的標簽是“anti-folk”(反民謠);參加商演時,趙雷的條件是不唱《成都》;馬頔更不用說,已經用自扇大嘴巴子證明,爺們兒不太想接著靠《南山南》吃飯了。
曾經因為標簽被眾人知曉的他們,又希望在下一個人生階段撕下標簽,獲得某種創作上的自由。然而,標簽易貼不易撕,他們與作品已然形成捆綁關系,想要掙脫并非易事。問題是,為什么他們想從中逃離呢?
從創作者的維度思考,他們大概真是厭倦了。
如果給民謠一個“詞云”,上面會出現大量雷同的意象,馬頔說這是“分分鐘寫出來”的,絲毫不為過。這群人往凳子上一坐,手搭在吉他弦上,條件反射與肌肉記憶一同襲來,緊接著就知道要唱什么了:姑娘、南方、烏云、陰雨……當最初真誠的表達演變為某種程式化的符號,樂趣當然不復存在。
(圖/《醉鄉民謠》)
而隨著年歲增長,音樂人也會意識到自我的局限性。在視頻里,馬頔的表達不算太精準,但那一定是他內心的映射。他對音樂有更高的要求,多年后卻驀然發現,民謠占據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與時間。想寫出超越之作,需要的是無數個“分分鐘”的努力,以及突然而至的靈感,但他能緊握住的,只剩下盛時的榮光。
另一邊無法抵擋的,是觀眾變了。曾經那些聽民謠的人,只是偶爾在KTV點歌時才會想起這些音樂。那些歌曲并不一定已為經典,很可能單純是人們覺得它們唱起來沒那么難。等放下麥克風,重歸生活,他們一遍遍聽的是《跳樓機》之類的短視頻神曲。
用不上幾天,新的音樂內容又會出現。在海量的旋律里,沒人真的在意民謠到底該往何處行去。在音樂市場上,民謠能效仿的類別或許是搖滾。后者的燥,似乎有種親近年輕人的先天優勢,能跳躍,能吶喊,也能把詩意與失意共同裝入其中。
其實二者相比,搖滾勝在更新。無論是在技術,還是在填詞方面,搖滾都在最近幾年愈加精進。加之綜藝曝光,參與的樂隊也將多元風格展現而出。年輕人的音樂選擇會更豐富,才不至于像聽民謠那樣,剛聽到開頭,就已猜出結尾是什么。
(圖/《邊走邊唱 第三季》)
民謠小史《沙沙生長》的推薦語中有這樣一句話:“希望這一切都是春天的故事,但事后回想,只怕那是深秋燦爛。”不得不承認的是,大眾認知里的那個民謠,仍舊停在我們記憶中的時代?!盃攤儍阂槨币埠?,“分分鐘寫出來”也罷,都改變不了這一事實。
其實,不只是民謠,一些類似的文藝形式也正處于與時代緩慢脫軌的進程之中。身處其間的創作者,不妨借著馬頔的話語,停下來沉思一番。
我們能做的事情不算復雜,踏踏實實坐下來,少喝點大酒,記錄那些真正的生活體悟吧??傆腥嗽敢鈨A聽與感受,那才是好作品流傳下去顛撲不破的真理。
編輯 路一鳴
運營 鹽浴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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