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穆勝
最近,企業對于組織變革的需求又開始集中爆發。事實上,進入互聯網和數字化時代以來,以幾年為一個周期,企業都會因為各種原因而關注組織變革。當下,企業渴望組織變革的原因再簡單不過了,就是要在經濟寒冬中用更“輕盈和敏捷”的狀態活下去、求發展。
在組織變革這個話題上,有太多的新概念,也有若干被奉為經典的案例,頗有眾聲喧嘩的感覺。但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當下的組織變革究竟要變什么”,我會將其表述為——組織陣型極度前壓,企業項目化,激勵經營化。
01 企業項目化
要講述這個話題,我不想再用穆勝咨詢推崇的平臺型組織(Platform-based Organization)的概念,而是想換個角度來切入。
2021年11月,《哈佛商業評論》上發表了一篇名為《項目經濟已經到來(The Project Economy Has Arrived)》的文章,作者是項目管理協會(Project Management Institute)前主席安東尼奧·涅托-羅德里格斯(Antonio Nieto-Rodriguez)。
他提供了兩個頗有沖擊力的數據:其一,以德國為例證明了項目經濟的來臨,自2009年以來,德國的項目占GDP的比重一直在穩步上升,2019年,這項數據高達41%。其二,根據研究公司Standish Group的數據,在全球范圍內開展的項目中只有35%是成功的,這意味著對于金錢、時間和機會的大量浪費。
他認為,盡管各種技術進步接踵而至,但西方經濟體的效能增長卻始終停滯不前。這其中的原因被歸咎于企業大多是偏傳統的“運營(Operation)組織”,而非“項目(Project)組織”。運營帶來基本的短期生產效率,但卻讓企業按部就班、變得僵化;而項目則與變革相聯系,帶來中長期價值,形成有機增長。他甚至斷言,項目已經悄然但有力地取代了運營,成為我們時代的經濟引擎。
顯然,涅托-羅德里格斯的判斷是準確的,越來越多的企業的確開始增加自己的項目比例,將更多的挑戰類工作放入項目中,依賴這種形式尋求突破。老板們心里很清楚,“屁股決定腦袋”,傳統職能體系里的人位置不變,很難改變立場,工作自然難以突破。
但涅托-羅德里格斯沒有預料到的是,項目并非僅僅產生中長期價值,由于項目的目標極度聚焦,大多企業都主張將他們變成經營體,要求他們實現盈利性。道理很簡單,如果項目最終無法形成商業閉環,就容易變成“劃水圣地”。當下,一些互聯網企業動輒拉群,形成幾十上百人的項目團隊,最后卻產出寥寥,其實就是這種現象的體現。
02 組織陣型前壓
沿著上面的思路推導,要讓項目產生經營價值,需要具備哪些條件呢?條件有二:一是有資源,二是要有政策。
大多企業的項目(或經營體)都是天生畸形,僅包括了若干的前臺業務人員,從而根本無法實現“從創意到貨幣”的商業閉環。因為,有相當多的資源都捏在中后臺職能部門的手里,他們如果繼續官僚化運作,頒布點一刀切政策,再踩死剎車,前臺就是再有作戰的熱情,也很難打下市場。
有些人會天馬行空地提出增加授權,他們認為,如果將財務權、人事權、決策權下沉到前臺,自然可以解決上述問題。但問題是,授權必然有個邊界(不可能100%),除非取消職能部門,否則他們一定會有管理動作,另外,企業也承擔不起無限信任前臺帶來的風險,依然需要職能部門的管理。
想明白了這個問題,聰明的企業就會選擇“把組織陣型前壓”。一方面,縮小后臺規模,做大做強中臺,并強化中臺對于前臺業務的賦能屬性。另一方面,讓中后臺職能部門向一線派出BP(Business Partner,業務伙伴),從傳統的HRBP、財務BP,到戰略BP、法務BP、營銷BP,并且要求他們用專業產生經營價值……近年來,從一些大膽創新的大型企業(有傳統企業,也有互聯網企業)開始,都在用這種方式來尋求突破。顯然,當一個項目里有了職能BP做接口,且這些BP有了經營壓力后,就不用擔心“調不動資源、得不到政策”的問題。
這些企業開始意識到,中后臺養太多人沒用,放到業務里才能產生經營價值,職能部門必須從架構上整體前移。而中后臺職能部門的改變,從他們參與“作戰”開始,戰場上才有真兄弟。
進一步看,如果企業內的項目越來越多,且每個項目都卷入了能對經營結果起到大部分作用的成員,那么,這個企業的經營前景一定異常光明,頗有點“全民皆兵”的感覺。從數據上看,這類企業在穆勝咨詢提倡的戰斗人員占比、組織體脂率這類數據上,表現一定異常優秀。
03 激勵經營化
涅托-羅德里格斯的文章中,轉述了一位IBM高級人才主管的觀點——“很快我們將不再有職位描述,我們將只有項目角色?!边@也是早年間我在海爾調研時,張瑞敏先生明確闡述的預期。
一些公司已經開始做出這種改變。2020年,總部位于迪拜的房地產開發商巨頭伊瑪爾(Emaar)宣布,公司取消了所有傳統職位,并且員工不再由他們所屬的部門而是由他們所從事的項目來定義。與此類似,美國最大的獨立廣告公司理查茲集團(Richards Group)幾乎取消了所有的管理層的職位和頭銜,現在將其大部分員工稱為項目經理。
問題又來了,如果說員工在失去了職位之后,尚且能夠在項目里找到位置,但沒有職位作為標準,那他們的薪酬又該如何發放呢?這就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激勵經營化。
按照市場化的邏輯,誰創造價值,誰分享收益。一個項目里,項目的參與者應該按照貢獻分錢,而企業作為平臺提供了資源和其他賦能,顯然也應該按貢獻分錢。項目不同,需要的角色不同,角色的重要性不同,角色的表現也不同……分錢的復雜性可想而知,絕對不是傳統“崗位工資+績效工資+獎金”的傳統薪酬模式能夠覆蓋的。
再想復雜一點,企業作為平臺提供了資源和其他賦能,但這些貢獻是由每個中后臺職能部門來提供的,他們的資源能力不同,在每個項目里的重要性不同,表現也不同……分錢同樣很復雜。如果不讓這些中后臺職能部門拿死工資,又應該如何激勵他們呢?
在以項目為基礎的組織里,所有角色獲得的激勵都來自于他們的經營貢獻,這和組織陣型前壓,要求中后臺產生經營貢獻的理念是完全一致的。
涅托-羅德里格斯在文章中并未對激勵機制設計進行展開,他認為“項目賦予工作意義。行為和社會科學表明,項目可以特別激勵和鼓舞團隊成員。無論項目成功與否,團隊成員最引以為豪的時刻幾乎總是發生在他們所從事的項目上?!?/p>
實話說,這個觀點有點過于陽春白雪,現實中,在項目里劃水的現象不在少數,賬還得算明白,越明白越好。調節員工薪酬的固浮比,增加跟投對賭,釋放超額利潤分享,可能是向往項目制的企業繞不開的變革清單。
04 項目制?我們一直在做呀!
說到這里,不少企業可能會很開心,我經常聽到一句反饋——“穆老師,我們一直在做項目制,已經好多年了?!边@種話聽太多了,也就免疫了。事實上,他們認為的項目制,和我們認為的項目制,完全不是一個東西。
從涅托-羅德里格斯的文章中,我們也可以發現這樣的觀點。
他承認,今天所使用的大多數項目管理方法都是在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發展起來的,這些項目過于強調標準化,關注過程而非結果。而組織發展迅速,盡管項目數量呈指數級增長,不確定性大大增加,傳統的項目管理方法顯然已經失去了作用。不僅如此,傳統的項目管理方法還相當復雜,會留下太多的文書工作(Paper work),因此遭遇了不少的抵制。文中還援引了一位高管的諷刺:“如果你想確保某件事不能完成,那就把它作為一個項目。”
其實,項目管理并非沒有創新,進入21世紀,來自于軟件行業的“敏捷開發(Agile Development & Scrum)”開始成為替代傳統項目管理的方法。這種方法的特點是:卷入客戶溝通需求,項目內充分共享信息,切割項目目標,持續評估階段性投產比,小步快跑地迭代產品……在此之外,也還有一些流派在提出項目管理的新方法,但本質上逃離不了敏捷開發的框架,無非是換了一套語言體系,說了同樣的觀點。
舉例來說,華為運作集成產品研發(IPD)等流程時,采用的項目管理理念本質上就是敏捷開發。我在以前的文章里有個形容,說華為是“流程固化,人員云化”,其實就很形象地說明了他們的敏捷本質。
回到組織的視角,敏捷開發與我們主張的組織變革方向也是完全一致的。不妨對比一下,組織陣型前壓,中后臺進入項目,跨部門協作,共享信息,研究客戶,關注經營產出……難道不是一套邏輯嗎?再想想,企業上有若干項目,每個項目都像一個個小公司,瞄準市場需求,項目內有跨部門的角色,按照經營業績和自身貢獻分錢,這不就是我們提到的平臺型組織嗎?
盡管前景光明,但難度也可想而知。所以,盡管很多企業意識到傳統項目制的問題,從一些有創新精神的項目經理開始,開始引入敏捷概念,但最終卻很難改變一個企業里的項目運作模式。
當老板們對熱情提議“敏捷開發”的項目經理說出:“你們去跑一跑,大膽創新,我全力支持”這樣的話時,組織變革就注定失敗。組織變革是一場從頂層開始的精心策劃,如果老板都沒有做好準備,勇將再勇也闖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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