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正在廚房刷碗，老公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臉色變了變，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

“媽？”他的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像是怕驚到什么。

我手上的動作沒停，但耳朵豎了起來。婆婆很少這個點打電話，除非是有什么急事。

電話那頭傳來婆婆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信號不好，又像是她說話時在發(fā)抖。

“我……我這兩天頭暈得厲害，走路都打晃……昨天差點摔了……”

老公的表情一下子繃緊了，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低頭繼續(xù)擦碗，沒吭聲。

“媽，要不您先去醫(yī)院看看？”老公試探著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婆婆的聲音更低了：“你弟……你弟說最近忙，讓我先吃點藥扛著……”

我手里的碗“哐當”一聲磕在水池邊上，差點摔了。

老公立刻轉頭看我，眼神里帶著點懇求。

我沒忍住，冷笑了一聲：“找你兒子去啊，你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

電話那頭一下子安靜了。

老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匆匆說了句“媽，我等會兒給您回電話”，就把電話掛了。

廚房里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只剩下水龍頭滴水的聲音。

我和婆婆的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是那種“面子上過得去，但心里都憋著一股氣”的狀態(tài)。

十年前，我和老公結婚的時候，婆婆當著所有親戚的面說：“我們家條件一般，彩禮就按最低的來，反正現在年輕人也不講究這個。”

我當時沒說話，但心里憋著一股火。

后來我懷孕，孕吐得厲害，想讓婆婆來照顧幾天。她在電話里說：“現在年輕人嬌氣，我們那時候哪有這么多講究？忍忍就過去了。”

再后來，兒子出生，婆婆倒是來了，但每天念叨的都是“怎么還沒奶”“孩子怎么這么瘦”“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會帶”。

月子里的女人本來就敏感，她每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往我心口扎。

老公掛了電話后，坐在沙發(fā)上悶頭抽煙。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把婆婆接過來住。

但我不想。

不是我心狠，而是我太清楚了，婆婆要是來了，這個家就別想安寧。

她會嫌我做飯咸，嫌我拖地不干凈，嫌我給孩子穿太少……

每次她來，我就像個外人，連呼吸都是錯的。

老公終于開口了：“媽年紀大了，一個人住確實不安全……”

我打斷他：“你弟呢？他不是一直說媽最疼他嗎？怎么現在躲得比誰都快？”

老公不說話了。

第二天早上，老公沒去上班，直接開車回老家了。

我沒攔他，但心里堵得慌。

下午，他發(fā)來一條微信：“媽不肯來，說怕給你添麻煩。”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晚上，老公回來了，身后沒跟著婆婆。

我松了口氣，但又莫名有點失落。

他遞給我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包中藥。

“媽讓我?guī)Ыo你的，說你現在工作累，這個補氣血。”

我愣了一下，接過來，發(fā)現藥包上還貼了張便利貼，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天一包，別熬太久，會苦。”

周末，兒子突然發(fā)燒了，我和老公手忙腳亂地帶他去醫(yī)院。

掛號、排隊、驗血……折騰到半夜才回家。

兒子睡下后，我累得癱在沙發(fā)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老公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婆婆。

他接起來，開了免提。

“孩子怎么樣了？”婆婆的聲音很急。

老公一愣：“您怎么知道的？”

“我……我下午給你們打電話，沒人接，我就猜可能是孩子病了……”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

婆婆接著說：“我煮了點梨湯，放冰箱里了，你們回來熱一熱，給孩子喝，能退燒……”

我這才想起來，婆婆有我們家的備用鑰匙。

老公去廚房打開冰箱，果然，里面放著一大碗梨湯，旁邊還有一小包冰糖。

（5）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子里全是婆婆這些年零零碎碎的畫面——

她嘴上嫌棄我，但每次來都會偷偷把冰箱塞滿；
她總說我不會帶孩子，可兒子的毛衣、棉鞋全是她一針一線織的；
她從來不說“辛苦”，但每次我加班，她都會默默把晚飯熱好……

我突然意識到，我和婆婆之間，其實從來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我們都太要強，誰也不肯先低頭。

（6）

第二天一早，我給婆婆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后，我深吸一口氣，說：“媽，您來住幾天吧，孩子想您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傳來一聲輕輕的：“……好。”

婆婆來的那天，我站在門口等她。

她拎著一個小包袱，站在樓道里，有點局促地看著我。

我走過去，接過她的包，說：“媽，進屋吧，外面冷。”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是一朵終于曬到太陽的花。

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愛，從來不會說出口，但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