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志恒 馬家進 孫文婷 (羅志恒系粵開證券首席經濟學家、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論壇理事)
摘要
6月5日,中美元首開啟特朗普本屆任期執政以來的首輪通話,兩國元首同意雙方團隊繼續落實好日內瓦共識,盡快舉行新一輪會談。
6月9日,中美經貿團隊將在倫敦開啟第二輪貿易談判,也是中美經貿磋商機制建立后的首次會議。在中美關稅博弈的關鍵階段,倫敦會談的啟動,既承載著日內瓦首輪會談的初步成果,也背負著一個月來雙方新增摩擦的復雜壓力。日內瓦會談中美雙方達成了互降關稅等一系列關鍵共識,但之后中國仍受到美國的刻意針對和打壓。例如,日內瓦聲明簽署次日美國便發布AI芯片出口管制指南,之后又陸續出臺了停止對華芯片設計軟件(EDA)銷售、取消中國留學生的簽證等多項歧視性限制措施。
此次元首通話為持續升溫的中美博弈提供了階段性緩沖,但鑒于特朗普重點打壓中國的立場沒有實質性改變,雙方對現存問題的分歧較大,中美博弈具有長期性和嚴峻性,打打停停、邊打邊談是大概率。有必要透過紛繁的表象,理清特朗普在中美博弈中的籌碼和約束,以此推演未來中美關稅博弈的可能情景。
一、四大因素將影響中美關稅博弈的走向
(一)美國經濟:重點關注美國物價和就業市場壓力
當前美國物價溫和回落、就業市場仍較穩健,經濟的韌性表現是特朗普對關稅問題保持強硬態度的底氣。4 月美國CPI同比增長2.3%,較上月回落0.1個百分點,核心CPI同比增速與上月持平;5月失業率維持在4.2%,連續3個月持平。
但“搶進口”對物價的緩沖效應不可持續,隨著前期庫存消耗殆盡,關稅成本將逐步向消費終端傳導,通脹壓力可能在5、6月逐步顯現,目前市場對美國經濟滯脹風險擔憂升溫。根據密歇根大學5 月民調數據,消費者對美國未來一年的通脹預期升至6.6%,創1981年以來的最高值。勞動力市場走弱風險上升,截至5 月31 日,美國當周首次申請失業救濟人數達24.7萬人,創年內新高。
展望未來,美國經濟或逐步從特朗普關稅政策的底氣變成約束。自特朗普發起全球“關稅戰”以來,市場普遍下調美國2025年GDP增速預期,若美國維持4 月2 日宣布的關稅政策,IMF預測2025年美國經濟增速為1.8%,較之前下調0.9個百分點。一旦美國經濟觸發衰退信號,特朗普或將做出妥協或和讓步,調降關稅或延長關稅暫停期限。
(二)美國資本市場:重點關注美股、美債和美元的表現
美國資本市場受“對等關稅”政策影響,一度遭遇罕見的“股債匯三殺”,這對特朗普政府形成實質性壓力。在此前美債市場劇烈波動之際,特朗普宣布對除中國以外的經濟體暫停實施“對等關稅”90 天。若未來特朗普關稅政策導致美國資本市場劇烈震蕩,再現“股債匯三殺”,可能會迫使特朗普重新審視其關稅政策。
對于美股,美股暴跌將通過財富縮水效應直接沖擊消費信心。美聯儲公布,截至2024年底,金融資產占美國家庭總財富的68%,其中,近30%金融資產配置股票。
對于美債,未來特朗普反復無常的關稅政策可能導致美債市場劇烈波動,放大美債風險。國債收益率上漲將導致美國政府債務融資成本顯著抬升。
對于美元,特朗普關稅政策可能會動搖美元信用根基,削弱美元霸權地位。在特朗普貿易戰和經濟基本面削弱的雙重打擊下,美元顯著承壓,截至5 月31 日,美元指數較年初下降8.3%,或進一步加速全球“去美元化”。
(三)美國國內政治壓力:重點關注關稅的法律博弈,特朗普民調支持率以及稅收、移民法案在國會的推進情況
關稅政策在國內司法系統遭遇重大法律挫折,但特朗普不會實質性改變其關稅立場,可能轉向通過其他法案重新對華加征關稅。例如,通過援引122條款、301條款或232條款,特朗普政府可快速重建關稅工具。
特朗普意圖通過加征關稅討好核心選民,但加征關稅是把“雙刃劍”,若未能快速兌現“美國勝利”承諾,反而可能轉為政治風險,成為共和黨的中期選舉“毒藥”。目前共和黨在國會僅占據微弱多數席位,特朗普力推的減稅法案遲遲未在國會通過。截至5 月31 日,共和黨和民主黨眾議院席位分別為219:215,參議院席位分別是53 :47 。這意味著在2026年的國會中期選舉中,共和黨的“容錯率”較低,即使小部分搖擺州的中間選民轉投民主黨,也可能導致共和黨失去國會控制權。若選民對關稅政策的不滿加劇,特朗普可能通過局部降稅,例如豁免消費品,以換取選票。
若其他政治承諾未兌現,特朗普可能繼續通過加征關稅,維持其“行動派”形象,緩解民眾對改革滯后的不滿。特朗普力推的稅收、移民等關鍵法案需要國會批準,在民主黨全面抵制、共和黨黨內分裂的局面下,其政策議程在國會遭遇的壓力遠超預期。
(四)國際壓力:重點關注美國與歐盟、日本等主要經濟體的談判進程
美國與各經濟體的貿易談判并非是特朗普政府預期的“速戰速決”,反而進展緩慢,甚至陷入僵局。截至5月底,除英國、中國外,美國至今未與其他主要經濟體就關稅問題達成談判。在中國通過強硬的反制措施取得有力的談判成果后,其他主要經濟體也開始采取相對謹慎的態度,放慢與美國的談判進程。例如,日本方面表示,在日美貿易談判中,日本不會因時間限制而損害自身利益。這種情況增加了美國與各經濟體之間談判的復雜性和困難。然而,如果其他經濟體在美國的威脅、利誘下逐步妥協和大幅退讓,甚至配合美國遏制中國,特朗普政府也將在中美談判中保持更加強硬的姿態。
二、未來中美博弈的路徑推演
(一)當前中美關稅博弈進入“相持階段”
未來中美關稅談判將展開長期拉鋸,進一步互降關稅的難度增加,進一步提高關稅的風險仍在。
第一,特朗普通過加征關稅削減貿易逆差的目標難以實現,目標和效果的背離將導致特朗普提高全球關稅戰的烈度,并有可能指責和甩鍋中國,關稅博弈的長期性和嚴峻性是必然結果。美國對華貨物貿易逆差是中美各自比較優勢以及美國低儲蓄高消費經濟模式決定的,中國的比較優勢在制造業、美國的比較優勢在服務業,自然中國對美貨物貿易是順差、服務貿易是逆差。
第二,特朗普的關稅立場頻繁變化,可能會違背承諾,未來談判仍具有高度不確定性。在特朗普1.0時期,特朗普公然違背中美兩國元首大阪會晤重要共識要求,對中國輸美商品加征第四輪“301關稅”。本屆總統任期內,特朗普在關稅問題上的“反復無常”更是成為常態。例如,4 月9 日,美國暫緩對歐盟等經濟體征收“對等關稅”90 天,只保留10%的基準關稅;5 月23 日,特朗普卻威脅自6 月1 日起對歐盟加征50%關稅。
第三,中美對現存關稅和非關稅壁壘的分歧較大,談判難度增加。美國對華加征20%的芬太尼關稅、10%的“對等關稅”以及對華小額包裹加征54%關稅仍未在日內瓦談判聯盟聲明中被提及或解決。中美在產業補貼、技術標準、數據安全、產業鏈安全等領域的根本分歧未消除。
(二)未來中美博弈的可能情景
下階段中美將開啟多輪貿易談判,“邊打邊談”或成為主線。但最終談判結果如何,歸根結底取決于中美雙方的籌碼和底氣。從關稅幅度看,特朗普本屆任期內,美國對華加征20%-50%關稅將是可能性較大的區間;從時間上看,中美達成階段性協議將耗時1-2年,可能在美國中期選舉前達成框架性協議;分商品看,關稅清單可能出現結構性調整,美國對華依賴度高的商品關稅稅率有望進一步調降、戰略性商品的關稅稅率有進一步提高的風險。
若中美關稅博弈持續升級,美國可能進一步打擊中國的轉口貿易,關稅博弈有可能進一步擴展至金融、科技領域。特朗普上屆任期提出的《貿易執法強化法案》可能會重啟,可能對轉口貿易實施連帶處罰。對于科技戰,美國可能進一步擴大對華技術禁運范圍,從半導體擴展到生物技術、新材料、人工智能等更多領域,例如對華關閉核心數據庫、限制中國獲取或使用專利技術等。對于金融戰,美國可能采取將中國銀行剔除出SWIFT國際結算系統,限制美元和人民幣交易;禁止美國企業向中國直接投資;強制要求中國企業在美股退市等措施。
風險提示:美國對華關稅政策超預期、國際經濟政治局勢變化超預期
目錄
一、四大因素將影響中美關稅博弈的走向
(一)美國經濟:重點關注美國物價和就業市場壓力
(二)美國資本市場:重點關注美股、美債和美元的表現
(三)美國國內政治壓力:重點關注關稅的法律博弈,民調支持率以及稅收、移民法案在國會的推進情況
(四)國際壓力:重點關注美國與歐盟、日本等主要經濟體的談判進程
二、未來中美博弈的路徑推演
(一)當前中美關稅博弈進入“相持階段”
(二)未來中美博弈的可能情景
正文
一、四大因素將影響中美關稅博弈的走向
美國是“關稅戰”的主動發起方,中國的態度十分明確;打,奉陪到底;談,大門敞開。下一步中美關稅博弈的走向取決于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選擇,而特朗普對華貿易政策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包括美國經濟、金融市場、國內民意、國際壓力等。在不同情境下,這些因素可能推動或抑制中美關稅摩擦的升級。特朗普需要在維護其政治立場和應對經濟現實之間找到平衡,以制定可持續的貿易政策。
(一)美國經濟:重點關注美國物價和就業市場壓力
特朗普長期表現出對美國經濟的高度關注。特朗普提出的“讓美國再次偉大”口號,實際上包含了對美國經濟復興的承諾,特別是創造就業機會和推動經濟增長。特朗普經濟政策的核心是通過減稅來刺激經濟,而要想大幅減稅,讓國會通過的前提條件是不能大幅增加美國財政赤字和債務,因此特朗普希望通過加征關稅的方式予以對沖,實現財政平衡。但關稅作為貿易保護工具,長期將降低經濟效率、推高物價、抑制增長。根據美國稅務基金會測算,截至5 月31 日,“特朗普2.0”加征的關稅將會拖累美國GDP 0.8個百分點。特朗普試圖以長期經濟代價換取短期政治利益,美國經濟能否維持韌性是特朗普關稅政策的關鍵考量因素。
當前美國物價溫和回落、就業市場較為穩健,經濟的韌性表現是特朗普對關稅問題保持強硬態度的底氣。4 月美國物價溫和回落,CPI同比增長2.3%,較上月回落0.1個百分點,核心CPI同比增速與上月持平,主要得益于企業前期大規模囤貨,關稅成本暫未傳導至消費端。2025年一季度,美國進口金額超1.2萬億美元,創歷史新高,同比增長23.2%,零售業庫存同比增長5.1%。就業市場較為穩健,5 月美國新增非農就業13.9萬人,較上月減少0.8萬人,但仍超出預期的12.6萬人,失業率維持在4.2%,連續3個月持平。
但“搶進口”對物價的緩沖效應不可持續,隨著庫存消耗,關稅壓力向消費終端傳導,通脹壓力可能在5 、6月逐步顯現,受關稅沖擊較大的行業已出現大范圍裁員。根據耶魯預算實驗室,中美日內瓦聲明生效后,美國平均有效關稅稅率為17.8%,較特朗普上任前增加15.4個百分點。對于物價,受關稅上漲影響,沃爾瑪、亞馬遜等美國主要零售商和電商平臺均宣布開啟大規模漲價,計劃將成本轉嫁給消費者,根據密歇根大學5月民調數據,消費者對美國未來一年的通脹預期升至6.6%,創1981年以來的最高值。美聯儲擔憂關稅將驅動通脹,持續推遲降息。對于就業,勞動力市場走弱風險上升,截至5 月31 日,美國當周首次申請失業救濟人數達24.7萬人,創年內新高。受關稅沖擊的行業已出現大規模裁員,以零售、倉儲行業為例,根據美國就業咨詢公司挑戰者,5 月以來,零售和倉庫企業累計裁員近11萬人,遠超以上行業去年全年裁員總數。特朗普關稅政策也已顯著沖擊消費者信心,2025年5 月,密歇根大學消費者信心指數連續5 個月回落,跌至近3 年內新低。
展望未來,短期內美國經濟維持韌性,但中長期美國經濟滯脹風險升溫,美國經濟或逐步從特朗普關稅政策的底氣變成約束。短期內,由于特朗普前期宣布暫停加征“對等關稅”90天,避免了美國經濟的突然惡化,物價可能維持溫和上漲。因此,在美國與其他經濟體的90天關稅談判期內,特朗普對關稅政策的態度或不會受經濟約束。中長期看,美國經濟滯脹風險升溫。自特朗普發起全球“關稅戰”以來,市場普遍下調美國2025年GDP增速預期,若美國維持4 月2 日宣布的關稅政策,IMF預測2025年美國經濟增速為1.8%,較之前下調0.9個百分點。一旦美國經濟觸發衰退信號,特朗普或將做出妥協,調降關稅或延長關稅緩和期限。
(二)美國資本市場:重點關注美股、美債和美元的表現
美國資本市場受“對等關稅”政策沖擊,一度遭遇罕見的“股債匯三殺”,對特朗普政府形成實質性壓力。4 月2 日“對等關稅”公布后的兩個交易日,美股市值蒸發超6 萬億美元;美元快速貶值,美元指數一度跌破99 ;4 月4 日至11 日,10 年期美國國債收益率從4.01%飆升至4.48%,五個交易日內上漲了47 個基點。4月以來,特朗普多次通過社交媒體發聲,呼吁投資者購買美國股票。在此前美債市場劇烈波動之際,特朗普宣布對除中國以外的經濟體暫停實施“對等關稅”90 天,僅保留10%的基準關稅。
特朗普反復無常的關稅政策導致美股劇烈震蕩,或通過財富縮水效應直接沖擊消費信心。美聯儲公布,截至2024年底,金融資產占美國家庭總財富的68%,其中,股票和投資基金資產占美國家庭總財富的37%。關稅政策直接沖擊股市,引發財富縮水效應。5 月23 日,特朗普威脅對蘋果加征25%關稅,并要求企業回遷生產線,導致蘋果股價單日下跌3%,市值蒸發超910億美元。盡管特朗普通過喊話短暫提振股市,但隨著投資者逐漸脫敏,喊話的邊際效應也將減弱。
美債面臨歷史性危機,特朗普關稅政策將放大美債風險。截至2025年3 月,美國聯邦債務余額突破36 萬億美元。鑒于美國債務風險攀升,財政狀況惡化,5 月16日,國際信用評級機構穆迪下調美國主權信用評級。未來特朗普反復無常的關稅政策將導致美債市場劇烈波動,國債收益率上漲將導致美國政府債務融資成本顯著抬升。
特朗普關稅政策可能會動搖美元信用根基,削弱美元霸權地位。在特朗普貿易戰和經濟基本面削弱的雙重打擊下,美元顯著承壓,截至5 月31 日,美元指數較年初下降8.3%,或進一步加速全球“去美元化”。
若美國資本市場再現“股債匯三殺”,可能會迫使特朗普重新審視其關稅政策。“股債匯三殺”的本質是市場對特朗普關稅政策“不可持續”的集體投票。若特朗普考慮進一步升級關稅政策,美國可能再現新一輪“股債匯三殺”,金融市場壓力可能對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形成有力約束。
(三)美國國內政治壓力:重點關注關稅的法律博弈,民調支持率以及稅收、移民法案在國會的推進情況
關稅政策遭遇重大法律挫折,博弈籌碼被削弱,但特朗普不會實質性改變其關稅立場,可能轉向通過其他法案重新對華加征關稅。當地時間5 月29日,美國國際貿易法院裁定特朗普政府援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實施的關稅政策越權無效。在本屆任期,特朗普偏好援引IEEPA法案加征關稅,相比其他法律條款,援引IEEPA加征關稅的流程更簡單、時間更快、范圍更廣。若最終裁決否定IEEPA依據的關稅,將顯著削弱特朗普的博弈籌碼。但是法律挫折不會改變特朗普強硬的關稅立場,通過援引122條款、301條款或232條款,特朗普政府可快速重建關稅工具。例如,援引“301條款”針對主要經濟體重新加征關稅,援引“232條款”加征行業關稅,援引“122條款”加征臨時性關稅。
特朗普意圖通過加征關稅討好核心選民。特朗普的政治力量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核心選民的支持,尤其是認為全球化和自由貿易讓美國制造業受損的工人階層。特朗普要想鞏固權力,必須回應這部分選民的呼聲,那就必須采取對外強硬、對內“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姿態以及發動全球關稅戰的舉動。除了對全球加征關稅以外,特朗普已經或計劃對鋼鐵、鋁、汽車、木材等重點商品單獨加征關稅,同樣有利于美國的藍領工人。
但加征關稅是把“雙刃劍”,若未能快速兌現“美國勝利”承諾,反而可能轉為政治風險,成為共和黨的中期選舉“毒藥”。加征關稅直接提高進口商品成本,推高居民的生活成本,侵蝕中低收入家庭可支配收入。選民對短期經濟陣痛的容忍度建立在對“關稅反哺經濟”的預期之上,一旦政策承諾落空將引發多重風險,可能直接沖擊特朗普選民基本盤,尤其在搖擺州、農業州中形成“信任赤字”。目前共和黨在國會僅占據微弱多數席位,特朗普力推的減稅法案遲遲未在國會通過。截至5 月31 日,共和黨和民主黨眾議院席位分別為219:215,參議院席位分別是53 :47 。在2026年的國會中期選舉中,共和黨的“容錯率”較低,即使小部分搖擺州的中間選民轉投民主黨,也可能導致共和黨失去國會控制權。
若其他政治承諾未兌現,特朗普可能繼續通過加征關稅,維持其“行動派”形象,緩解民眾對改革滯后的不滿。美國國會掌控稅收立法權,但通過多項立法將部分權力讓渡給了總統,總統可在一定程度上繞過國會自行決定加征關稅。而特朗普力推的稅收、移民等關鍵法案則需要國會批準,在民主黨全面抵制、共和黨黨內分裂的局面下,其政策議程在國會遭遇的壓力遠超預期。
(四)國際壓力:重點關注美國與歐盟、日本等主要經濟體的談判進程
特朗普發動的全球關稅戰,引發廣泛的國際反彈。與第一屆任期只針對中國加征關稅不同,本屆任期特朗普關稅政策覆蓋范圍顯著擴大,甚至包括加拿大、歐盟、日本等傳統盟友。國際社會的反擊也相應升級,不僅中國對美國予以堅決反制,加拿大、歐盟等經濟體也對美國的關稅政策出臺反制措施,日本的態度也意外強硬。與各經濟體的貿易談判并非是特朗普政府預期的“速戰速決”,反而進展緩慢,甚至陷入僵局。截至5月底,除英國、中國外,美國至今未與其他經濟體就關稅問題達成談判。其中,英國是美國的貿易順差國,中美互加125%的對等關稅和反制關稅不可持續,中美、英美的談判結果也難以成為其他經濟體與美國談判的參考模板。
最理想情景是各經濟體聯合起來共同對美國施壓,美方可能會知難而退。盡管其他經濟體由于在經濟、政治、外交、軍事等領域不同程度上依賴美國,在與美方的關稅談判中缺乏足夠的底氣和話語權,但在中國通過強硬的反制措施取得有效的談判成果后,其他主要經濟體也開始采取相對謹慎的態度,放慢與美國的談判進程。這種情況增加了美國與各大經濟體之間談判的復雜性和困難。韓國總統李在明表示,沒必要急于與美國盡早達成貿易協議;日本首相石破茂表示,在日美貿易談判中,日本不會因時間限制而損害自身利益。
若其他經濟體在美國的威脅、利誘下逐步妥協和大幅退讓,甚至配合美國遏制中國,特朗普政府也將在中美談判中保持更加強硬的姿態。例如,部分經濟體配合美國加強商品原產地溯源,打擊中國商品通過第三方轉出口或通過簡單加工再出口至美國的行為;部分經濟體可能會對華加征關稅以換取美國對其的豁免;部分發達經濟體配合美國構建“去中國化”技術聯盟等。
二、未來中美博弈的路徑推演
(一)當前中美關稅博弈進入“相持階段”
中美激烈的關稅交鋒階段性趨緩,進一步互降關稅的難度增加,進一步提高關稅的風險仍在,未來中美關稅談判將展開長期拉鋸。5 月12日,中國和美國發布《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宣布互降“對等關稅”和“反制關稅”,彼此從125%的關稅稅率降至34%,其中,24%的關稅暫停加征90 天,保留剩余10%的關稅。同時,雙方將建立中美經貿磋商機制,就經貿領域各自關切保持密切溝通,開展進一步磋商。但最終談判結果如何,歸根結底取決于中美雙方的籌碼和底氣。
第一,特朗普削減貿易逆差、促進制造業回流的目標與中美客觀的比較優勢是不可調和的,目標和效果的背離將導致特朗普提高全球關稅戰的烈度,中美關稅博弈的長期性和嚴峻性也是必然結果。特朗普發動全球關稅戰的目標在于削減貿易逆差、促進制造業回流,但美國巨額貿易逆差的根源不在外部,而是中美各自比較優勢以及美國低儲蓄高消費經濟模式決定的,中國的比較優勢在制造業、美國的比較優勢在服務業,自然中國對美貨物貿易是順差、服務貿易是逆差。此外,由于美國存在勞動力成本較高、配套產業不夠完善等問題,美國制造業回流也未按預期順利展開,特朗普通過關稅政策威脅企業加大在美投資。以蘋果產業鏈為例,在上屆任期,特朗普就持續施壓蘋果,要求其將產業鏈從中國遷回美國,但蘋果的應對策略卻是將部分產業鏈從中國遷移至印度。2025年5 月23日,特朗普在社交媒體再次喊話,威脅對在美國以外制造的蘋果手機加征25%關稅,若企業承諾在美國建廠則可免征關稅。
第二,特朗普的關稅立場頻繁變化,可能會違背承諾,未來談判仍具有高度不確定性。在特朗普1.0時期,特朗普公然違背中美兩國元首大阪會晤重要共識要求,對中國輸美商品加征第四輪“301關稅”。本屆總統任期內,特朗普在關稅問題上的“反復無常”更是成為常態。例如,4 月9 日,美國暫緩對歐盟等經濟體征收“對等關稅”90 天,只保留10%的基準關稅;5 月23 日,特朗普卻威脅自6 月1 日起對歐盟加征50%關稅。鑒于特朗普在關稅問題上的反復無常,要做好中美談判反復、艱巨、持久的準備。
第三,中美對現存關稅和非關稅壁壘的分歧較大,談判難度增加。對于關稅,美國對華加征20%的芬太尼關稅、10%的“對等關稅”以及對華小額包裹加征54%關稅仍未解決。結合美英談判結果和特朗普之前的關稅緩和政策,對全球加征10%的基準關稅大概率是特朗普的心理底價,進一步讓步的可能性較低。對于非關稅壁壘,中美在產業補貼、技術標準、數據安全、產業鏈安全等領域的根本分歧未消。例如,美國認為中國對光伏產業的補貼違背自由競爭原則,并以此為由加征關稅。同樣,中方反對美方《芯片和科學法案》對美本土芯片產業提供巨額補貼和稅收優惠等帶有明顯歧視性的條款。此外,在5G、人工智能、物聯網等領域,中美也在持續爭奪技術標準制定權。
(二)未來中美博弈的可能情景
下階段中美將開啟多輪貿易談判,“邊打邊談”或成為主線。特朗普政府對關稅政策的態度并未徹底轉向,只是迫于國內外壓力放松貿易政策,當前中美達成90 天內暫停24%關稅的措施具有臨時性,若后續談判未果可能迅速反彈。但最終談判結果如何,歸根結底取決于中美雙方的籌碼和底氣。最壞情形已經出現,即中美互加超100%關稅,中美貿易出現實質性“脫鉤”,事實證明無法持續。從關稅幅度看,特朗普本屆任期內,美國對華加征20%-50%關稅將是可能性較大的區間。從時間上看,參考“特朗普1.0”中美貿易談判進程,中美達成階段性協議將耗時1-2年,可能在2026年11 月的美國中期選舉前達成框架性協議。
分商品看,關稅清單可能出現結構性調整,美國對華依賴度高的商品關稅稅率有望進一步調降、戰略性商品的關稅稅率有進一步提高的風險。相比一次性下調或取消所有商品的現有關稅,關稅的結構性調整更可能出現,主因中美雙方都希望降低關稅對國內民生的沖擊,同時保護本國戰略性關鍵產業。例如,在中國并未退讓的情況下,當地時間4 月11日晚,美國政府突然修改關稅細則,將智能手機、筆記本電腦、硬盤等電子產品排除出“對等關稅”范圍。對于鋼鋁、汽車、藥品、半導體、木材等部分商品,雖不在此次“對等關稅”的征收范圍內,但美國已經或計劃通過援引232條款,對以上行業加征保護性關稅。
美國將加強進口商品溯源審查,打擊中國商品通過第三方轉出口至美國的行為。4 月15 日,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正式啟用全新的原產地數字核查系統,嚴厲打擊轉口貿易和規避關稅的行為,越南、泰國等東盟經濟體配合行動,后續其他經濟體可能在美國的威脅、利誘下,配合美國對中國轉口貿易展開圍堵。若中美關稅博弈持續升級,美國可能進一步打擊中國的轉口貿易,特朗普第一屆任期提出的《貿易執法強化法案》可能會重啟,該法案包括將“關稅欺詐”列為聯邦重罪,企業高管最高可判處20 年監禁,對轉口貿易實施連帶處罰等條例。
中美關稅博弈有可能進一步擴展至“科技戰”、“金融戰”。對于科技戰,美國可能進一步擴大對華技術禁運范圍,從半導體擴展到生物技術、新材料、人工智能等更多領域,例如對華關閉核心數據庫、限制中國獲取或使用專利技術等。同時,美國可能要求盟友實施更嚴格的技術出口管制,形成對華科技全面圍堵的格局。對于金融戰,美國可能采取將中國銀行剔除出SWIFT國際結算系統,限制美元和人民幣交易;禁止美國企業向中國直接投資;強制要求中國企業在美股退市等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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