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業存在一種神奇現象——零公里二手車，即幾乎沒有行駛里程的新車，卻在二手車市場降價甩賣。今年5月，長城董事長魏建軍爆料，國內有三四千家二手車商都在賣零公里二手車。那么，這些零公里二手車究竟從何而來？是誰在制造？又為何要制造呢？簡而言之，零公里二手車是汽車市場一系列問題和亂象的最終體現，其背后原因至少有以下5點：

一、汽車渠道失控

過去，汽車從生產商到4S店，再到終端消費者，渠道體系相對封閉。然而，后來部分車企和4S店盈利壓力增大，一些新車會在內部直接完成上牌，上牌后便被算作新車銷量。如此一來，4S店完成任務，車企也能繼續吹噓融資，看似皆大歡喜。

但實際上，這些車并未交付到用戶手中，而是被二手車商收走，以零公里二手車名義掛牌出售。從原則上講，這種行為屬于造假，是不被允許的。但現實中，由于市場內卷，大家有時會心照不宣，至于車企是真不知情還是假裝不知，或許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二、包牌車套補

包牌車并非簡單指包上牌（畢竟上牌費用僅一兩百塊），具體操作如下：假設A市有舊車報廢補貼政策，正常情況下，消費者需先報廢舊車，再購買新車，才能享受以舊換新補貼。但消費者若沒有舊車可報廢，這時就有二手車商出現。

他們先采購一批新車，同時報廢一批舊車，套取政府補貼后，再以打包價轉賣給終端消費者。這些零公里二手車比4S店官方渠道便宜，就是因為二手車商已通過舊車報廢套取補貼。在政府補貼退坡前，往往是包牌車出現的高峰期，大量二手車商會集中上牌套取補貼，后續再將其作為零公里二手車慢慢出售。當然，包牌車并非唯一套利手段，只要利益足夠大，一些汽車經銷商就會制造大量零公里二手車。

三、經銷商套利

許多車企在年末或季度末有沖銷量的習慣，經銷商只有完成車企銷量目標，才能拿到返點等獎勵。為獲取返點或季度獎勵，一些經銷商會將新車過戶到關聯公司名下，等拿到返點和政府補貼后，再轉手給二手車商，作為零公里二手車低價處理。常見的處理方式之一是展車。

當4S店和經銷商業績不佳時，會將展廳展車或試駕車上牌，也算作一次新車銷量。一般車企不會直接給4S店開票，所以多以員工或關聯公司名義上牌，指標考核結束后，這些車就進入二手車渠道低價處理。

原本這是行業常見操作，但近年來出現更奇特手段，某些車企直接將展車當新車賣，新車到店先作展車擺放幾天，之后以處理展車名義低價出售。之所以如此操作，是車企既不想明著降價損害品牌形象，又想把車賣出去，于是借處理展車名義，巧妙平衡兩者。

四、尾款車集中出新

近年來，新能源車更新換代極為頻繁。比如車型A，車企準備推出26款時，店里可能還有25款未售完。若直接在店內打折售賣老款，可能影響26款新車銷量和熱度。經銷商為清庫存又不影響新車銷售，會將尾款車包裝成零公里二手車，交給二級渠道和二手車商處理。

五、大客戶或渠道車的倒賣

車企和經銷商會通過“批量銷售協議”，將新車以超低價格批售給租賃公司、旅游項目方或集團采購商等企業，也就是大客戶車或渠道車。這些大客戶因體量大、采購量大，談判時通常有價格溢價或返點優勢，厲害的甚至能拿到市場價的7 - 8折。

原則上，為避免擾亂市場定價，雙方會簽合同，規定車輛用途，如物流、租賃、旅游接待等項目用車。但合同往往只是形式，實際上，這些便宜的大客戶車會被加價轉賣給二手車商或直接賣掉。這些大客戶車名義上已完成上牌和保險，但實際未使用，也就成了零公里二手車。

除上述5個主要原因，還有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因素，如運輸中輕微受損的運損車，或交車時被客戶拒收的反庫車。企業為避免壞賬、影響品牌口碑，也會將這些準新車包裝成零公里二手車處理，但數量不多，在此不一一列舉。

其實這些操作在行業內并非新鮮事。過去，品牌方對此管理較嚴，因為大批零公里二手車流入市場，不僅打亂正常價格體系，還損害車企品牌形象。但近期汽車價格戰愈演愈烈，品牌方雖嚴禁經銷商私自降價、打價格戰，可正常價格體系已難以維持。

若嚴管導致4S店虧損退網，對雙方都不利。畢竟大家在一個圈子，消息靈通，哪家4S店退網很快就會傳開，所以現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相比零公里二手車，經銷商對車企未來失去信心，才是車企面臨的更大麻煩。

中國汽車流通協會數據顯示，2024年國內二手車市場里登記時間小于3個月、里程低于50公里的車輛占比已達12.7%，與2020年相比增加了7.2個百分點。財新網數據表明，2024年國內零公里二手車交易量約40 - 60萬輛。作為對比，去年全國汽車銷量為3143萬輛。零公里二手車的市場規模已足以養活一個中等規模的車企。

總體而言，零公里二手車是一個結構性問題，并非單一模式，而是多種因素疊加的結果。前面提到的5個原因，動機各有不同，有的為政策套利，有的為清理庫存，還有的為業績沖量，但背后邏輯相同，都是行業價格戰和高庫存壓力，使主機廠和4S店急需變現。

正規4S店利潤被壓縮，大量車源流向二級渠道商和二手車商，出現掛二手賣新車現象，讓新車和二手車的界線愈發模糊。只要存在套利空間，零公里二手車就會持續出現，形勢或許改變，但背后邏輯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