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基中

杜甫《飲中八仙歌》中有一段這樣寫道：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說的是崔宗之，他是一個倜儻灑脫，少年英俊的人物，喝醉后，其狀宛如玉樹迎風搖曳，飄飄灑灑，傲然不群。后來就用“玉樹臨風”這個詞語形容男子的俊美豐姿和瀟灑儀態。我們知道，中國古代有西施、貂蟬、王昭君、楊玉環四大美女，與之相對應的也有四大美男，他們個個都風儀倜儻，美如冠玉。更讓人稱道的是，四大美男不僅儀容俊美，且人品俱佳，沒有緋聞傍身。

——美男一號屬潘安

潘安，本名潘岳，字安仁，小名檀奴，西晉著名文學家。他美到什么程度，從兩句詩即可看出，“惟愿生得潘安貌，勝過子建八斗才”。人們常用“貌似潘安”來夸贊一個男子的美貌，他也成了歷代美男子的代名詞，女人們也會把心中最愛的情人稱作“檀郎”。讀古代小說就知道，形容一個男子的外貌，常說“貌若潘安在世，宋玉還魂”，如同形容女子的美麗，常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一樣。

潘安父親在朝為官，家境殷實，因此他不僅是美男子，還是個妥妥的富二代。他玩得一手好彈弓，經常駕著馬車到洛陽郊外打鳥玩，坐在車上，面如敷粉，目若朗星，那真是翩翩少年郎，風儀寫臉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那些少女們聽說他要出門了，早早地在路邊等候，看到他的車子來了，紛紛上前獻花，搶著挽他的手，甚至撲上去抱他。那些擠不上，夠不著的，就往他的馬車上扔果子以示愛意。因此，每次出行回來，他都滿載果子而歸。想想都驚掉了下巴，一個男人美到了讓女人們不顧形象為他犯“花癡”，而且是那么心甘情愿，這具有何等的殺傷力。他的這個舉動，被另一個名叫左思的人知道了——就是那個寫出《三都賦》而一時使洛陽紙貴的人——心里癢癢的，也學著他的樣兒挾著彈弓駕車出行，想著或許也能載著滿車果子而歸。可是他錯了，他以為自己有一身才華就足夠吸引一眾女子，讓她們也會犯上“花癡”，卻不知女人的心鬼著呢，哪在乎你那一點破爛才華，自己長相不著調，那是遭她們特別嫌棄的。理想是豐滿的，可現實是骨感的，結果可想而知，她們朝他臉上吐口水，往他車上扔石子，使他狼狽而歸。

潘安不僅是美男子和才子，還是個對感情用心專一的人。他的妻子出身名門，婚后夫妻感情融洽。可是好景不長，妻子不幸早逝，這讓他陷入極度哀婉之中，悲痛中他寫了三首情深意厚的《悼亡詩》，深切懷念妻子，其詩被人稱為“辭藻絕麗，尤善為哀誄之文”。此后他也沒有再娶。要知道，在潘安之前，中國文學史幾乎沒有懷念妻子的作品。所以，他的三首詩作，開創了古代悼亡詩的先河。直接開啟了后來的元稹悼念妻子的《遣悲懷》三首，特別是他的《離思》中的兩句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更是為人稱誦。還有蘇軾悼念亡妻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也是悼亡詩的典范。盡管他們兩人沒能做到像潘安那樣妻子死后沒有再娶，但那份悼念妻子的感情是純真的，不容懷疑的。從這個意義上看，潘安不僅是一個美男子，更是一個好丈夫。

當然，潘安的人生道路并不像他的外貌一樣令人羨慕，而是充滿悲劇色彩。他早年不受重用，后來又投靠了以賈南風和她的侄子賈謐為首的賈氏集團。賈南風何許人也？她的老公是晉惠帝司馬衷，別以為謚號“惠”就是聰明，恰恰相反，中國歷史上皇帝死后謚號為“惠”的，腦袋瓜子都不太靈光，漢朝的漢惠帝是這樣，這晉惠帝也是如此。有一年鬧饑荒，老百姓沒飯吃，到處都有餓死的人。有人把情況報告給司馬衷，聽了后他卻翻著白眼對報告人說：沒有飯吃，他們為什么不吃肉呢？這回答真叫人哭笑不得。這個司馬衷雖然是個糊涂蛋，但皇后賈南風就不樣了，這個女人雖然長得丑，卻極有心計，而且心腸很毒，她和她的娘家侄子賈謐專事弄權，最終引發“八王之亂”，這場混亂，潘安被卷入一場奪權陰謀中，不僅自己丟了性命，還連累自家被誅三族。真是痛哉惜哉！后人有詩云：高情千古《閑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是說潘安曾寫過一篇高雅出塵的《閑居賦》，實際上卻是個卑躬諂媚的無骨文人，馬屁拍得非常出格，甚至會在路邊拜倒在權貴賈謐的車塵之下。自古以來政治這條渾水不是好趟的，特別是在亂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要權沒權要勢沒勢，又沒有那個玲瓏八面的手段，肯定沒好果子吃，只有淪為刀下之鬼。

潘安雖然政治上是個失敗者，可因為他的才情，特別是對妻子的專情，引起后人對他的同情，人們不計他攀附權勢的政客行徑，還是把“潘安”作為美男的代名詞，將“美男一號”這個稱呼送給了他，對他來說，這未嘗不是一種安慰。

——悲秋之祖乃宋玉

此宋玉，即是上文提到“貌若潘安在世，宋玉還魂”的宋玉。他在中國歷史上是與潘安齊名的兩大美男。他是戰國時期著名的辭賦家，是個創造成語的能手，諸如“陽春白雪”“下里巴人”“曲高和寡”等這些人們耳熟能詳的成語，都出自他的辭賦中。他在辭賦上具有卓越的貢獻。

一是大膽歌頌女人的美麗。他在《神女賦》里這樣描寫女人：

“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其象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障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將神女的端莊、姣麗、豐盈、溫潤寫得出神入化。還有《登徒子好色賦》里“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的句子，簡直就是說這女人美得不能再美了，再美就適得其反了，反而破壞了美。宋玉之前，只有《詩經》里對衛莊公夫人莊姜有過贊美，還有屈原在《九歌》中對湘水女神和山鬼等女神形象有過塑造，但都沒有宋玉刻劃得細致入微。曹植的《洛神賦》寫得那么超妙絕倫，那是受了《神女賦》深刻影響而后來居上的。

二是具有雄辯滔滔的口才。宋玉的美貌，史書上未見記載，人們是從他的《登徒子好色賦》中窺見其風采的。賦中記載一個叫登徒子的人在楚王跟前詆毀宋玉長得嫻靜英俊，能說會道，還貪愛女色，千萬不能讓他跑到后宮去。楚王的腦袋瓜子有點磕磣，就信以為真，質問宋玉，宋玉說：容貌俊美，是上天所賜，善于辭令，是后天所學，至于貪愛女色，絕無此事。你看天下美女最多的就在楚國了，而楚國美女最多的就在我的家鄉，我家隔壁的東鄰之女是我家鄉最美的女人，她趴在墻上偷看了我宋玉三年，我都心無旁騖，不為所動。而登徒子的老婆奇丑無比，他竟然和她生了五個孩子，只要是個女人，登徒子就喜歡，漂亮女人就更不用說了，大王你看到底誰貪色。這一番辯駁，讓楚王和登徒子瞠目結舌，啞口無言。登徒子后來也就成了男人好色的代名詞。

三是文學史上抒發悲秋情緒的第一人。宋玉因遭讒被黜而幽思郁積，感傷萬份，寫下《九辯》，開篇即營造滿懷悲涼的氣氛：“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他是第一個對秋天深具感懷的人，把人生的不幸遭遇與秋天的肅殺凋零聯系起來，這種悲秋的情緒，對后世影響深遠，也引發了無數文人的同情。此后悲秋一直是人們喜愛的題材，雄才大略的漢武帝有《秋風辭》，瀟灑俊秀的曹植有《秋思賦》，稟賦深沉的曹丕有《燕歌行》。杜甫有詩說：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直接將宋玉譽為自己的老師。李商隱的人生遭際與宋玉類似，對宋玉更是同病相憐，寫下多首與宋玉相關的詩篇，寄托自己婉曲濃重的情思和深沉綿邈的愁緒，那首題為《宋玉》的詩：“何事荊臺百萬家，唯教宋玉擅才華”，充滿了滿腔悲憤與無奈。

讓人想不到的是，宋玉這么一個名聲赫赫的美男子，筆底生花的翩翩才子，卻一生沒有結婚，自始至終過著一種孤雁獨飄搖，顧影自相憐的孤寂生活，竟在無情無愛中活到了76歲。

——“看殺衛玠”真奇葩

我是衛玠，西晉人。從我知事起，大約也就三、四歲吧，人們見到我，都說我長得像粉嘟嘟的花，水靈靈的果，向我投來羨慕的眼光。不管走到哪里，人們都拿眼睛齊刷刷地瞟著我，臉上漾起舒展的笑容，嘴里說著贊美我的話。耳朵里塞滿了如許美言好語，心里面自然舒服得像用鵝毛輕輕撩撥著一樣。

誰不愛漂亮，既然上天給了我一張白皙如玉的臉蛋，我就要好好地珍惜，呵護。我感到媽媽對我特別上心，對我的穿衣打扮格外關注，把我當作她的寶貝女兒一樣，雖然我身體嬌弱，有點弱柳扶風的樣子，可我畢竟是男孩呀，媽媽說男孩當作女孩養，聲名嘹亮響四方。為此，她總是將我收拾得粉妝玉琢，粉面玲瓏，花一般嬌，粉一般嫩的樣子。我一出門，頭發就是這樣一種造型：梳著總角，前有劉海，鬢發及后發留長而裊裊下垂，兩側各結一髻，蟬翼一般透明。遠遠望去，既有男孩的俊美，也有女孩的俊俏。再加上我身材高挑，眉目疏朗，脖頸細長，往那一站，猶如嫻靜優雅的天鵝，游弋后留下一道閃亮的波紋，逆風而舉的蜻蜓，薄薄的羽翼扇動明媚的朝陽。我平時喜歡坐著一輛白羊車吱嘎吱嘎地出行，走在洛陽道上，遠看如白玉雕像一般，引來整個洛陽城人傾城而出，紛紛圍上來，稱我為“璧人”，那是對我最高的褒獎了。我有個舅父，名叫王濟，是個驃騎將軍，英俊瀟灑又風度翩然，每次見到我，就嘆息說，珠玉在身旁，感到自慚形穢。他又對別人說，與衛玠一同出游，就像有光亮的珠子在身旁，光彩照人。他這么一個有聲望的人，卻這么謙虛，說著褒他人而貶自己的話，叫我羞赧又不好意思。

我生活的那個時代，屬司馬氏高壓統治，人們不敢對政治指手畫腳，妄加褒貶，以免惹來禍端，于是就埋首典籍，崇尚清談，且高手如云。清談也叫玄談，那是一種高度的抽象思維活動，有點勞心傷神，它以《周易》《老子》《莊子》為內容，以此展開辯論，結識當世名流，獲得名聲。我以為一個人僅有外貌顯然不夠，外貌是表象，才華才是內質，當然最好是外貌與才華兼具。我便在玄學上多下功夫，幾年下來，腹笥里裝了一些東西，算得上一名清談好手。由此我經常擺下龍門陣，與高手們談玄說理，激烈辯論，聲振屋瓦，有時為一論題辯得不可開交而至通宵達旦。為此，媽媽怕影響我的身體，總是叫我保持沉默，不要多說。可我說到了興頭上，就像決了堤的水一樣嘩嘩流淌，哪能剎得住。那個時候，瑯琊的王澄算是清談中的高手了，但他一聽到我發言，就甘拜下風，時人皆說“衛玠談道，平子絕倒”，那王澄、王玄、王濟三人，都有清談盛名，可都在我之下，人們又說：“王家三子，不如衛家一兒”。

那年我來到都城建康，這是南方的一座城市，江南的水光山色滋養了這座城，這里名士如流，佳人如云，我以為在洛陽還算得上俊美，來到這座名城，恐怕是珍珠摻在翡翠里，算不上什么了。想不到我的名聲還是傳遍了這里，到處都在傳說著那個美得慘絕人寰，清談起來勾魂攝魄的衛璧人來了。剛踏上這座城，我就被潮水般的人圍攏過來，人們高聲呼喊著，尖叫著，一聲蓋過一聲，人群互相推搡著，擁擠著，半天挪不了一步。我從未見過這陣勢，在洛陽也沒出現這種情況，我有點害怕了，不知這到底是不是好兆頭。一連幾天都是這么被人圍堵、簇擁、挾持，我得不到半點休息，疲累不堪，情緒崩潰，再也受不了了，我開始出現嘔心反胃，呼吸急促，感到天在轉地在晃，這是怎么了，我這么年輕，怎么會出現這種現象？我突然想起了媽媽，噢，媽媽，你在哪里，你快來救我呀，再不來我就要窒息死了。我一聲媽媽還未喊出，就一頭栽倒地上。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會在這個地方戛然而止，說起來真好笑，我是被人看死的，這太奇葩了，年僅27歲的生命，有的人在這個年齡人生才剛剛開始，我就這么說沒就沒了。人生在世，又多種活法，也有多種死法，盡管我這種死法說起來有點叫人哭笑不得，但被人看死總比被人砍死好吧。

不過，能死在這么一個“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的好地方，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人活世上，立志要做到立德立功立言，才能留名后世，可惜這些我都沒能做到。勉強來說，我也做到了立顏，靠爹媽給的這份逆天顏值，驚動了我生活的那個年代，史書也記下了我的一鱗半爪，讓后人記住了我的名字，對此，我會含笑于九泉的。

——風神俊朗嵇叔夜

嵇康，字叔夜，西晉思想家、音樂家、文學家。怎么又是西晉？是的，又是西晉。上述四人中，有三個是西晉人，因為魏晉時代出美男子，所以歷史上常說“魏晉風流”。

要論帥哥，嵇康才是十足的帥哥。要說男兒，嵇康才是真正的男兒。關于他的帥氣，史書多有記載。《晉書·嵇康傳》言：“身長七尺八寸，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鳳姿，天質自然。”他的朋友山濤說：“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在當時，嵇康的美男子名聲很大，大到連深居閨閫的婦人都知道。

山濤的妻子韓氏對山濤說：我聽說嵇康這個人很帥，真的嗎？你把他請到我家讓我看看。山濤也不吃醋，找個機會就把嵇康和阮籍（也是一個美男子）請到家里喝酒，三人作竟夕之談。韓氏在隔壁穿了一個洞偷窺，一下子被吸引了，目不轉睛地窺視了一個晚上，猶未盡興。第二天，兩人走后，山濤問妻子：你覺得他們怎樣？韓氏說：你的才智情趣比他們差遠了。山濤聽了也不生氣。嵇康的兒子嵇紹成年后，一次來到洛陽，前腳剛到洛陽，后腳就有人告訴王戎說：“昨日在人群中見到嵇紹，看他氣宇軒昂，恰如鶴立雞群。”王戎笑道：“那是你未曾看見他的父親嵇康啊。”言下之意，他的父親更帥啊。一次，嵇康到山上采藥而耽誤了回家，就在山上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名樵夫上山砍柴，恰巧看到他，驚得目瞪口呆，以為是神仙下凡。

嵇康屬于美+帥的那種，他平時喜歡掄錘打鐵，有一身鐵疙瘩般隆起的肌肉，虎彪彪的，不像其他三個美男子，與他相比，其他三人只能算是花樣美男，一種病態的陰柔美，而他具備一種實實在在的陽剛之氣，一種渾身散逸著飽滿而剛健的雄性力量。由嵇康我想到了兩位詩人對男性雄性美的贊頌，一位是惠特曼，他在《我歌唱帶電的肉體》中這樣寫道：

強壯的兩肩、威嚴的胡子、肩胛、后肩、廣闊的胸部，

上臂、兩腋、肘拐、下臂、臂筋、尺骨，

腕和腕關節、手、手掌、指節、大指、食指、

指關節、指甲，寬闊的前胸、胸前鬈曲的汗毛、胸骨、腰窩，

肋骨、肚子、脊骨、脊骨的各部，

臀部、尾椎、臀部的里外、睪丸、腎根，

強壯的雙腿，很好地支持了身體。

還有昌耀的《穿牛仔褲的男子》，詩中這樣描寫：

穿牛仔褲的男子兩手插在褲兜。

穿牛仔褲的男子一串串丁丁當當的銅鑰匙拴在褲袋一側的銅鈕環。

穿牛仔褲的男子緊繃的襠頭顯示那一隆起的彈性美。

穿牛仔褲的男子背手轉身背向窗子，寬闊的肩背齊刷刷

地一股子銳氣，銅墻壁也似的。

這樣的男人，挺拔、雄健、剛猛、英武，站起來如松柏，蹲下去是巖石，嵇康就是這樣的男人。

由嵇康，我還想到了阿蘭德龍和貝爾蒙多這兩個人。兩人都是法國電影明星，阿蘭德龍英俊帥氣，貝爾蒙多粗獷彪悍，而嵇康就是兩人的綜合體。

嵇康為人清俊爽朗，卓爾不群，性情狷介狂放，剛烈威猛。這樣的性格顯然與世不合，容易挫斷摧折，寧可玉碎，不可瓦全。縱觀他短暫的一生，因了兩件轟轟烈烈的事而彪垂后世。

一是奮筆寫下《與山巨源絕交書》。

山巨源即山濤，是嵇康的好友。這封信是嵇康聽了山濤推薦他到司馬氏集團為官而寫的。作為曹魏宗室的女婿，嵇康是心向曹魏，同情曹魏的，絕不會與篡奪曹魏政權的司馬氏集團茍合，所以，聽到山濤的推薦，他很生氣，揮筆寫下這篇戰斗檄文。

不過，特立獨行的嵇康就是與眾不同，他雖然與山濤絕交了，但臨死前托孤，沒有把他未成年的兒子托給哥哥嵇喜，卻托給絕交的山濤，并對兒子嵇紹說：巨源在，汝不孤矣。意思是說，只要山濤叔叔在，你就不會成為孤兒。山濤后來確實沒有辜負嵇康的囑托，把嵇紹培養成人，并將之推薦給司馬氏集團。嵇紹也很爭氣，屢次升遷，直到最后在“八王之亂”中為保衛司馬衷（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個傻皇帝）而被殺死。

嵇康與嵇紹父子兩人，一個誓死不與司馬氏集團合作而被殺，一個忠心保衛司馬氏集團而英勇殉職。這個結局恐怕是嵇康怎么也想不到的。

二是慨然彈響《廣陵散》。嵇康被司馬昭以“言論放蕩，害時亂教”的罪名，判其死刑。刑場上，嵇康昂首云天，神情淡定，他要來一把心愛的古琴，輕拂，撫弄，隨著一聲驟響，那激昂奔騰的音符從他的手指迸出，怨恨凄惻似幽冥鬼神，殺伐嘶鳴如戈矛縱橫。

啊，這就是天下獨絕的《廣陵散》么，人們從心底里發出了絕叫，在場的人無不被那磅礴雄渾的樂曲緊緊攫住，心海里翻起滔天的巨浪，所有的人神情凝固，如同石化了一般。那一刻，時間永駐，天地同悲，山河不老。

突然，只見他的手憤然一揮，樂曲戛然而止，長嘆一聲：《廣陵散》于今絕矣。自此，《廣陵散》和他的主人被定格于那個驕陽毒辣如刀布滿騰騰殺氣的夏日。他那獨坐撫琴的俊朗風姿，他那“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唯美心境，他那嶙峋獨卓的超絕人品，他那瀟灑絕塵的不羈靈魂，永遠閃耀在歷史的時空里。

作者簡介：楊基中，安徽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