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第五巡視組進駐河南不到兩個月，曾掌舵“亞洲最大醫院”的明星院長闞全程落馬。

據“河南政協”微信公眾號消息，6月10日，河南省政協十三屆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通過有關人事事項。其中，根據《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章程》的規定，免去闞全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十三屆河南省委員會人口資源環境委員會主任職務。

更早的消息來自10多天前的通報。5月29日，河南省紀委監委通報指出，河南省政協人口資源環境委員會主任闞全程，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闞全程今年62歲，供職于河南省醫療系統長達30多年。執掌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以下簡稱“鄭大一附院”） 期間，曾推動醫院“擴張式”發展，其“企業化管理醫院”的模式一度在業內廣為流傳。后赴任河南省衛生健康委“一把手”，2023年1月，他轉崗任河南省政協人口資源環境委員會主任。

闞全程被指開啟了鄭大一附院擴張的“黃金十年” 圖/視覺中國

黃金十年

闞全程生于1963年9月，河南光山縣人。1984年，21歲的他從開封醫學高等專科學校藥學系畢業后，進入鄭大一附院的前身——河南醫科大學一附院工作，歷任藥劑科藥師、副主任、主任。

1998年至2008年，闞全程升任為副院長，主管醫院后勤和行政。

2008年是他的人生轉折點。45歲的他擔任鄭大一附院院長、黨委副書記，提出了“做大做強”的目標，自此開啟了鄭大一附院擴張的“黃金十年”。當年，鄭大一附院由1860張床位擴展到了3155張，門診人數達到135萬人次，收住病人增加了46%。

此后幾年，醫院擴張速度持續加快：2012年床位數突破5000張，門診量和住院病人數分別增至300多萬和20余萬人次，規模躍居全國首位。2014年，因擁有7000張床位，收入達75.21億元，被媒體稱為“亞洲最大醫院”。

迅猛擴張的同時，鄭大一附院也不斷卷入爭議。繼電梯間和走廊加床被曝出后，2016年初，一張鄭大一附院“人山人海求醫圖”引發熱議。媒體形容求醫場面堪比“春運”，300多名醫生看了約兩萬病人，有醫生一上午接診170人。

鄭大一附院門診樓大廳從外到內，全是黑壓壓看病的人 圖/網絡

對此，闞全程在接受采訪時稱，河南人口過億，優質醫療資源少，老百姓存在巨大的看病需求。“鄭大一附院去年一年的住院病人超過35萬人，手術超過20多萬臺。目前醫院有7000張床位，但一天的門診量就達2萬人，因此，鄭大一附院的擴張是基于老百姓的需求。”

伴隨著規模擴張，對人才的需求也日益迫切。從2011年起，《鄭大一附院2011年進人計劃》招聘200余名博士、碩士后，人才引進力度也在增大。尤其是在2016年鄭東院區啟用前，鄭大一附院一次性招錄680名碩士、博士，并開出“不管應聘成功與否，只要來現場，就每人補助2000元，報銷一次往返路費 （鄭州大學畢業生除外） ”的條件。

同年，鄭大一附院形成“一院三區” （河醫院區、惠濟院區、鄭東院區）的格局，床位總數破萬張，年營收達94.89億元。

次年，闞全程離開工作了33年的鄭大一附院，出任河南省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副主任、黨組副書記。離別會上，闞全程動情表示，“我熟悉一附院的每一個角落，我愛護一附院的一草一木，我做到了‘愛院如家’”。據稱，會上不少醫護淚灑現場，會議結束后，整個階梯會議室的員工全體起立鼓掌目送闞全程，他鞠躬后雙手合十揮別出門。

值得注意的是，鄭大一附院的人才招攬也曾引發爭議。2022年5月20日，河南多家醫院近40名專家集體跳槽鄭大一附院，引發輿論震動，后被河南省衛生健康委發函叫停。

企業家式院長與學術專家的兩面人生

在闞全程主政鄭大一附院期間， “企業化管理”成為貫穿始終的關鍵詞。

2016年，在接受本地媒體提問鄭大一附院的管理特點時，闞全程表示，醫院雖然是公益的事業型單位，但在某種意義上，管理必須借鑒企業管理的模式。

據媒體報道，此前鄭大一附院對醫護獎金發放較為嚴格，常年維持在每月幾百元，干多干少基本無差別。闞全程任職期間打破這一模式，鼓勵多勞多得，規定誰收治病人多，手術量多，誰的獎勵就多。

另據一位鄭大一附院的主任回憶：“醫院核算成本之后，科室這個月如果掙了100萬，下個月賺了110萬，多賺的10萬塊錢全部是科室獎金。在這樣的激勵下，醫院門診大廳永遠人潮涌動，掛號隊伍從凌晨就開始排成長龍。病人來了，手術不做完不下班，通宵干到第二天。”鄭州市某三甲醫院的一位院長也稱，鄭大一附院的醫生，即使節假日也搶著加班和激勵機制有極大的關系。

為了拓展病源，闞全程還要求醫護人員“回鄉認親”，擴大鄭大一附院的影響力。據一位在河南某縣二級醫院工作的醫生稱：“闞院長的市場營銷手段是打老鄉牌、親情牌。讓醫生回到老家待上一段時間搞義診，讓老家的人見識了鄭大一附院的醫療水平，那以后患者但凡生病，肯定會去鄭大一附院找專家看。”

但“企業化管理”之外，闞全程的另一重身份是學術型專家。公開資料顯示， 2003年，他在華中科技大學獲得免疫學醫學博士學位，主攻抗感染免疫。

鄭大一附院2016年公眾號的一篇文章指出，闞全程起草并制定了多項藥事管理制度，先后出版了《國家基本醫療保險藥品用藥指南》《臨床用藥指南》《國家基本醫療保險、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藥品用藥指南》，形成了一套規范、系統的醫院藥事管理指導叢書。

在科研方面，其帶領團隊的科研項目“多囊卵巢綜合征源性人胚胎干細胞和間充質干細胞的基礎及應用研究”，對許多重大疾病如癌癥、細胞退行性疾病、遺傳性疾病等的治療帶來新的突破，該項目成果榮獲河南省科技成果一等獎，實現了河南省臨床醫學界“零”的突破。

此外，他還先后承擔“863”科技攻關項目1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2項，省級科研項目7項；發表國家級科研論文100余篇，其中SCI摘錄20余篇；出版專著5本。先后獲中華醫學科技獎一等獎1項，河南省科技進步獎一等獎1項、二等獎3項、三等獎3項，獲得國家專利3項等。

闞全程曾榮獲得國家專利3項 圖/網絡

雙崗位服務

2018年機構改革后，闞全程擔任河南省衛生健康委員會黨組書記、主任。主政期間，他推動多項改革措施。例如，2019年1月，闞全程在河南省衛生健康工作會上提出，改革不是改制，凡是改制的，要由政府收回或新建。兩天后，他在全省醫政工作會議上再次強調，公立醫院必須堅持政府舉辦，落實政府辦醫責任。

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9月，闞全程再次回到鄭大一附院擔任黨委書記。這段“雙崗位”時期持續至2021年12月。

其間，河南遭遇“7·20”特大暴雨，鄭大一附院地下建筑全面灌水，地下基站設備、光交箱、配電配套全部被水淹，周邊所有基站和室分系統全部斷站，通信基本癱瘓，11350名患者被迫轉移。闞全程任災后恢復重建工作領導小組組長，媒體報道稱，闞全程在現場指揮開診工作，汗水濕透衣背。

同年，鄭大一附院全面接管陷入“債務危機”的河南省省立醫院，正式進入“一院四區”時代，床位規模達到12000張左右，全年實現營收218.78億元，日均收入近6000萬元，年利潤為10.44億元。2024年7月，隨著西院區投入使用，鄭大一附院版圖擴大至 “一院五區”。

靴子落地

在闞全程被查之前，其昔日下屬、鄭大一附院原副院長王家祥被查的通報，已引發廣泛關注。

2008年，闞全程擔任鄭大一附院院長時，王家祥出任副院長一職，直至2017年闞全程進入政府部門任職，王家祥則于次年退休。四年后，王家祥被河南省紀委監委立案審查調查。

2022年11月，河南省紀委監委網站的通報中指出，王家祥喪失理想信念，背棄初心使命，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違規收受禮金，將應由本人支付的費用由他人支付；把手中權力異化為謀取私利的工具，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在代銷醫療物資、調整職務等方面謀利，并非法收受財物。

隨著王家祥的案件公開，作為其曾經上級的闞全程始終處于關注之中。

公開資料顯示，闞全程最后一次公開露面是在2024年9月，他以省政協人口資源環境委員會主任的身份參加了豫南高效生態經濟示范區高質量發展協商研討會。他在會上表示，希望豫南高效生態經濟示范區高質量發展協商研討會議機制長期堅持下去，研究梳理高質量發展中的深層次矛盾和重點難點問題，提出精準、務實、管用的對策建議，助推問題的有效解決等。

今年4月，中央第五巡視組正式進駐河南。不久后，闞全程被帶走調查的消息開始在醫療系統內部流傳。至5月29日，闞全程被河南省紀委監委通報確認“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其后被免去職務，靴子最終落地。

參考資料：

1.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官網，《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決算公開》https://www.zdyfy.com/yygk/ywgk1/content_23991

2. 東方今報，《鄭大一附院院長闞全程：我為什么要建全球最大醫院》

https://m.sohu.com/n/471716991/

3.央廣網，《河南近40名專家跳槽同一醫院？知情人稱或將退回原單位》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3525285488551220&wfr=spider&for=pc

4.鄭大一附院公眾號，《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院長闞全程》 https://mp.weixin.qq.com/s/2gEu_mwLryqHhaTTRF-Q2A

作者：解雪薇（xiexuewei@chinanews.com）

編輯：胡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