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門絕學”指學術關注度低、
研究群體小、成果產出難
但文化價值獨特
且亟需傳承的學科
網友總結:看不懂就對了
在奉賢區奉城鎮朱新村
就有一位甘坐“冷板凳”的大學教授
但奇怪的是
她研究的“冷門絕學”項目
不僅村里八旬阿婆直呼:好看!
在過去四年
很多村民還或多或少參與了!
在孕育色彩的土地上
探尋東方色彩美學
中國傳統植物染色技藝
既是一項“冷門絕學”
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
今天是“文化和自然遺產日”
試以紅、黃、藍三篇
走近上海戲劇學院副教授邵旻
和這項日漸熱起來的“冷門絕學”
從紅花說起
從上海弄堂到奉賢田野
重現中國千年色譜的追色人
在朱新村的田野間,邵旻種植的紅花已經迎來花期。這種被《本草綱目》稱為“真紅”的植物,比起茜草、蘇木,能染出更加純正的紅。為復原古籍中記載的“真紅”,邵旻發現必須采用鮮紅花發酵提取,而草木灰是激活紅色素的關鍵。“紅花在上海地區就能種植,而草木灰在市中心是奢侈品,在鄉村就太方便了。”邵旻介紹道。
2019年,邵旻申報了上海教委“冷門絕學”項目,專注于中國傳統服裝染色研究與色彩復原。這一領域因工藝復雜、市場需求萎縮而幾近失傳,她卻選擇了一條“自找苦吃”的路:從《本草綱目》《天工開物》等古籍中挖掘染色秘方,再通過親手種植、實驗,復原失傳的傳統色系。2021年,為了尋找那一抹“真紅”,邵旻舉家搬到奉城鎮朱新村,租用了一處農家小院和5畝地,開始了在鄉村的研學之旅。
走進邵旻的鄉間工作室里,不同深淺的紅色絲綢,記錄著“中國紅”的迭代史:先秦用茜草染粉紅,隋唐借蘇木得絳紅,明清以紅花染的"真紅"為尊。邵旻通過種植、古法發酵、酸堿提取,完整重現了這套傳統工藝體系。
從植物中萃取染料,中國傳統的織物染色方法具有天然、環保以及現代工業染織無法表現的藝術性。在邵旻的工作室里,架子上擺滿透明罐子,裝著來自全國各地的植物染料,每一罐背后,都是她對古籍的考據與無數次的試錯。“這些染料,能夠買到的我就買,能夠種的我就種。一個人種的比較有限,后期也想請村民種植,我來收購的方式。比如染灰色的青柿子,去年就跟村民們收了幾百斤,實驗下來是可行的。”
從柘木說起
復原不是復古
植物印染中傳承與創新的智慧
初到奉賢,邵旻聽說有個鎮叫“柘林”,激動不已——古代用柘木所染的柘黃色,曾是帝王專屬色。宋太祖“黃袍加身”典故中,就有“陳橋一夜柘袍黃”的說法。直到清末,黃色一直是“帝王色”的代表。
在邵旻看來,復原不是復古,而是厘清古人走過的路。伴隨不同時期帝王對不同黃色程度的喜好,各種染黃本草先后登場,黃櫨與柘木的枝干,黃檗的樹皮,山礬與藎草的枝葉,梔子的果實,國槐的花苞……都是經典的黃色染料。
藥染同源,大部分染料同時還是中藥材,藏著古人“一物多用”的智慧。以染“帝王色”的黃檗為例,隋唐時期皇帝的敕書也開始用黃色,一方面隋唐是黃色成為帝王色的關鍵時期,另一方面因為黃檗染的紙張具有防蟲蛀的功能,“裝潢”的本意,就是指用黃檗染的潢紙裝裱字畫。同時,黃檗還是中藥材,其中含有黃連素,具有治腹瀉的功能,直到今天還在使用。
中國傳統植物染色技藝中,蘊藏著先民對色彩美學的極致追求、古代匠人對天然材質的精湛把控,也凝結著華夏民族“道法自然”的生態智慧與造物哲學,更是一部書寫在織物之上的文明演進史。這些跨越千年的染色密碼,正是邵旻想要通過復原性實驗與實踐考古逐步破譯的。
從藍染說起
當植物染成“網紅”
她為何堅守鄉村坐“冷板凳”
在邵旻的鄉間小院里,發酵著幾缸藍染染料。邵旻日常穿的,也是自己藍染的衣物。相較于“中國紅”和“帝王黃”,藍色自古以來就更為親民。《詩經》中“終朝采綠”“終朝采藍”的勞動場景,也記錄了藍色染料在古代的需求之大。
邵旻介紹道,因為藍染染料如蓼藍、板藍等,既能染棉麻,也能染蛋白質材質如絲綢,“葷素皆食”應用更為廣泛,而不少色彩鮮艷的植物染料只能染絲綢、羊毛。藍染在高需求之下,又呈現出獨特的“進化史”,既能直接用鮮葉染,也能在發酵后使用。在沒有鮮葉的季節,古人還將染料提純為靛泥,方便隨時取用。
隨著傳統文化自信的浪潮,近年來很多網絡達人也開始關注植物印染,通過視頻等方式推廣這項傳統技藝。作為最便捷的傳統染色技藝,藍染率先走入市民視野,今天在不少旅游區,都能體驗到藍染、扎染等非遺項目。作為傳統色彩研究領域的拓荒者之一,邵旻也受到很多關注,面臨著更多選擇。是否可以開展一些商業化的項目?當這項曾經“冷門絕學”熱起來之后,為什么還要“深耕”奉賢鄉村?
“有人做推廣,就得有人坐冷板凳。作為大學老師,我更有機會去挖掘核心,讓后來者有據可依。”邵旻表示。除了研究和教學,邵旻還在法國、意大利等國舉辦古法染色工作坊,用歐洲人熟悉的文藝復興顏料與中國傳統色對話。除了是大學老師,邵旻還有著服裝設計師、書籍設計師等多重身份,她利用傳統植物印染色素設計纖維作品,《塵光》等作品在美術館展出,不斷推動傳統色融入現代設計。
“冷門絕學”科研項目的本意,就是讓其不再“冷門”,讓后來者“絡繹不絕”。邵旻選擇了作為研究者和實踐者,但更樂于將研究成果開源分享,“因為顏色很直觀,具有現代性。我也鼓勵我的學生們去做一些商業化的推廣項目,支持村里開發一些植物印染的體驗項目,比如藍染,比如用村民常見的青柿子染布、開發文創,助力鄉村文旅發展等。有人深耕,有人推廣,傳統染色技藝的現代化之路才能越走越寬。”
盡管長期浸染在染料中的雙手已不復白皙,可她卻視為“染人的勛章”。四年間,邵旻的植物印染研究,也和土地上的植物一樣,成長、開花,“朱新村也伴隨著我的成長,是我的幸運村。在這塊實驗田里,想要實驗的還很多,慢慢來。”
邵旻種植的植物染料
當“冷門絕學”的“實驗室”,搬到朱新村的農田里,更多的村民也參與其中:幫助管理田間地頭、合作種植染料、教邵旻織布養蠶……在奉賢鄉間,在這場互惠共利的實踐中,他們或許不知道什么是“冷門絕學”,但是他們知道流淌在古老血液中的智慧,他們共同讓傳統色彩美學的傳承之路,如田地間的植物般向陽生長。
視頻:朱子元、瞿軼豪
通訊員:季雨誕(奉城鎮)
記者、編輯:何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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