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SNEC展會，沒人關注光伏組件和儲能，都跑去看虛擬電廠了?！鄙虾粝罂萍加邢薰究偨浝碇韽堖嬖V經濟觀察報。6月11日，第十八屆（2025）國際太陽能光伏和智慧能源&儲能及電池技術與裝備（大會）暨展覽會（SNEC）召開，這是光伏行業每年最大規模的展會。

在本屆SNEC展會上，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成為各家廠商推介的重點產品。張弋在展會前夕參加了遠景能源的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推介會，天合光能也發布了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產品。國能日新、中曜達等電力相關企業以及正泰集團、陽光電源等光儲相關企業，均在展會現場為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業務專門設置了展臺。

每家廠商的PPT前幾頁基本一樣，均認為：“136號文”（《關于深化新能源上網電價市場化改革 促進新能源高質量發展的通知》）中規定的“2025年5月31日”時間節點之后，光伏電站發電將“全面入市”，原有的固定電價收益模式會轉變為市場化電價收益。在這一轉變下，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業務能夠更有效地提升客戶收益。

這些業務的核心客戶是“531新政”后尚處于迷茫狀態的電站持有者們。

張弋在參加產品推介會時觀察到，很多光伏電站開發商非常焦慮，急切地詢問“進入現貨市場后，我們的電站怎么辦？”“我們本來就是為了補貼建的電站，入市之后該怎么辦？”“現在電價怎么樣，以后會不會虧損”等問題。

從過去的電力市場經驗來看，這種疑慮并非沒有道理。今年初，新疆公布了2025年度雙邊交易結果，其中光伏申報電量101.51億kWh，同比增長81.37%，均價為0.16477元/kWh，同比下降0.56%，部分省份甚至出現了午間光伏發電高峰時段電價為負的情況。

一些光伏電站投資商已經開始行動。則鳴新能源創始人單楊對經濟觀察報表示，今年很多光伏電站投資開發商聯系公司，希望嘗試電力交易，“此前很多電站并不具備參與電力交易的能力”。

在陽光電源的虛擬電廠展臺，負責向客戶介紹產品的技術人員告訴經濟觀察報：“光伏電站投資開發商都需要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服務。大型電站開發商可能會自行開展相關業務，而小型開發商則會考慮購買服務?！睋撊耸拷榻B，目前陽光電源的虛擬電廠服務包括產品買斷和持續服務兩種商業模式。

業內人士的共識是，盡管目前只有少數省份出臺了針對“136號文”的配套細則，但新能源全面進入市場化交易是確定方向，針對市場化交易的服務還處于“藍?！笔袌觥?/p>

政策打開想象空間

“虛擬電廠（含電力交易）應該是間歇性新能源發電在市場競爭中遇挫后的自發產物。在市場收益的推動下，企業會主動配置資源，提升收益。但目前仍需要思考幾個問題：市場激勵是否有效？市場準入是否放開？市場支撐條件是否足夠？”東南大學高賜威教授在SNEC期間的一場發布會上表示。

最近半年，電力交易和虛擬電廠的頂層政策相繼出臺，讓行業看到了電力交易成熟的可能性。

首先是“136號文”規定的新能源“全面入市”。此前，電網會按照固定價格全額收購或保障性收購新能源電量，雖然部分省份開展了電力中長期交易或現貨交易，但新能源電站本身不需要直接進入市場交易。

新政實施之后，雖然仍然有“差價合約”機制對部分新能源電量提供保障性收購，但進入市場交易已經成為未來的趨勢。

比如，根據廣東省電力交易中心印發的《廣東新能源增量項目可持續發展價格結算機制競價規則（征求意見稿）》以及《廣東省新能源發電項目可持續發展價格結算機制差價結算規則（征求意見稿）》，新能源電站最高可獲得90%的保障性收購，但海上風電項目執行期限為14年，其他新能源項目為12年，到期后不再執行。

廣西規定強制20%電量進入市場交易；蒙東電力市場則規定，2025年6月1日后的增量項目“暫不安排納入機制電量，完全參與市場競爭”。

新能源電站可以采用報量報價參與現貨市場、聚合為發電類虛擬電廠報量報價參與現貨市場以及作為價格接受者參與現貨市場三種方式進行市場交易。

其次，電力現貨市場正在全國各省陸續“轉正”。今年6月6日，湖北電力現貨市場正式投運，成為全國第六個電力現貨市場。

市場化的推進使得電價波動更大，交易套利空間也更大。比如，蒙東電力現貨市場規定，現貨市場價格上限暫定為1.5元/kWh，下限為0.05元/kWh，而燃煤發電基準價為0.3035元/kWh。一度電交易的好壞，最大差值可達1.55元/kWh，對于1GW光伏電站而言，這可能意味著20億元的收益差距。此前的蒙東電力中長期交易市場中，新能源交易價格不超過燃煤發電基準價格。

根據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家能源局在今年4月底發布的《關于全面加快電力現貨市場建設工作的通知》，2025年底前將基本實現現貨市場全覆蓋。如果全國新能源裝機全部進入市場交易，每年新增可交易電量約4000億kWh，以蒙東的價差1.55元/kWh計算，市場空間約6000億元。

大量的企業盯上了這塊“新蛋糕”。前述陽光電源人士表示，技術上，從零開始搭建虛擬電廠大約需要半年時間。如果從今年年初“136號文”發布時開始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相關能力建設，今年年中恰好可以推出產品。

張弋告訴記者，部分地區的企業對市場更敏感。廣東是全國首個電力現貨市場正式運行的省份，現在已經成立了很多虛擬電廠企業。

電站剛需

新政落地后，不同類型的電站面臨不同的轉型任務，也從不同角度催生了對虛擬電站的市場需求。

由于政策鼓勵光伏電站自發自用、就近消納，上網電量較多的光伏電站面臨更大的轉型挑戰。此前，這類電站的商業模式是：開發商根據上網電價和電量估算長期收益，并與屋頂、廠房、土地持有人進行分利。但電力市場化后，收益波動增大，分潤比例和數量的測算變得更加困難。

SNEC展會期間，以該類電站為主的企業相繼推出了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服務，為后續光伏電站開發和入市做準備。

天合富家總裁助理兼營銷中心負責人杜東亞表示，天合富家將推出光儲產品包，在光伏電站側、用電負荷消納側或戶用光伏變電臺區開發配儲項目。結合天合富家虛擬電廠的聚合“交易平臺+AI”發電曲線預測，調優光伏出力曲線，適配電力交易價值曲線，從而將發電價值提高10%以上，搶抓光儲融合新市場。

對于另一些以自發自用、就近消納為主的光伏項目，“531新政”主要影響的是余電上網部分。但這類電站也有通過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降低用電成本的需求。因為這類電站主要服務于企業本身或用電客戶，光伏電站投資開發商在項目開發前需要承諾電費節省幅度，以獲得光伏電站投建所需的場地和部分資金。一些開發商甚至不直接建設光伏電站，而是承包客戶的代理購電業務，通過電力交易降低電費。

據前述陽光電源人士向記者介紹，很多企業多年前持有大量光伏電站，有的會自己開發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服務，但也有企業覺得這些服務“不賺錢”，投資意愿較低。

通威股份的源網荷儲一體化展臺的工作人員向經濟觀察報表示，通威目前持有超過4.5GW的光伏電站，有專門的公司開展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服務。該公司累計交易電量達1000億kWh，目前暫不考慮對外售出產品或服務。

對電站而言，虛擬服務和電力交易服務的本質在于提高電站項目的資產收益率。

國能日新是一家能源大數據管理公司，其產品介紹手冊中提到：通過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服務，甘肅某100MW風電場項目進入電力中長期交易后，單月滾動收益大于30萬元；甘肅某50MW風電場單月收益22萬元，提高售價50.9元/MWh，整體收益提升15%。

單楊向經濟觀察報介紹，山西某充電場站運營商原來采用電網代理購電，電價結合周邊用戶充電習慣，平均每度約為0.516元。為了提高場站競爭力，該運營商改為批發用戶參與電力交易，通過這種方式，該電站和其他場站走出了不同的電價走勢，平均電價降低了約18.7%。采用這種差異化運營思路，該運營商充電樁平均利用率達到了14.5小時/天，收益率提升了約33%。

張弋說：“有些儲能設備必須每天兩充兩放、滿充滿放才能保證收益，這種項目極易受電價政策變動的影響?！?/p>

前述陽光電源人士進一步表示，企業對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服務的熱情主要源于希望這些服務能夠提高持有的光伏電站的收益率。天合富家方面也表示，將從過去的以“開發速度、搶裝規?！睘楹诵?，轉變為以“資產質量、生命周期價值”為核心。

國家發展改革委可再生能源研究所副主任陶冶在正泰安能第三屆綜合能源服務創新發展大會上表示：“‘136號文’對電力的資產管理提出了高要求。相關的增值服務（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等）既可以是對資產的錦上添花，也可以是補短板。另一方面，當資產在電力市場中的位置不行時，管理能力等輔助手段所起到的作用可能會比較有限?！?/p>

門檻在哪？

經濟觀察報在走訪中發現，從外部來看，各家企業的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產品差異不大，甚至用戶交互界面都較為相似。比如，企業普遍會宣稱自己擁有AI（人工智能）能力，通過AI進行電價預測、實時決策以及數據分析，以提高電價預測精度和收益。部分產品還會宣稱接入了氣象軟件，通過感知區域天氣來預測電價。

單楊向記者表示，其中最關鍵的是算法，誰的算法更優，誰就能在交易中勝出。因此，能夠推動算法優化的交易數據成為重要因素。張弋說，誰的底層數據更多、更好，誰的電力市場交易能力就越強。

張弋稱：“在目前的交易規模下，僅通過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業務，盈利空間有限。很多企業（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搶光伏電站項目，本質是為了搶數據，為更多省份即將開放的現貨市場做準備?！?/p>

張弋向記者表示，具備運營和開發虛擬電廠及電力交易能力的光伏電站投資商通常會選擇自己做，因為“用別人的服務等于把數據資產讓給別人”。

國能日新展臺的相關人士向記者介紹，他們曾經為大約數千個新能源場站提供電力預測服務，“這是我們的核心優勢”。

他還表示，光伏電站在進入電力交易之前，在硬件層面需要進行“四可”（可觀、可測、可調、可控）改造。例如，國能日新會提供包括無線發射終端、縱向加密設備、交換機、綜合終端和電能量采集終端在內的改造方案，實現對于光伏電站的調控。

前述陽光電源人士表示，盡管業內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產品非常多，但產品仍有兩大進入門檻：一是聚合能力，即能否接入分散的、不同品牌的光伏電站；二是調控能力，即能否對光伏電站進行有效控制，進而實現發電量調節。因此，他認為優秀的虛擬電廠和電力交易服務產品，一定要在具體場景中經過測試。

（作者 潘俊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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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俊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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