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騎兵軍》中的杜霞
巴別爾著名的小說《騎兵軍》里,對騎兵軍里的女護士可沒有什么“美顏”的關照。
她們在小說里如出一轍,都是一種欲望發(fā)泄的工具。
《騎兵軍》中有一篇名叫《切斯尼基村》,其中提到一個女護士,名叫“薩什卡”,說她長的很豐滿,“屬于騎兵連所有男人”。
這個定性的潛臺詞,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的。
在巴別爾的日記里,有更為直接的對這些女護士的描述:
——關于騎兵軍里的女人可以寫一本大書。騎兵連投入戰(zhàn)斗,煙塵,蹄聲,出鞘的馬刀,罵聲震天,她們騎著馬沖在前面,裙裾卷起,一身塵土,乳*房肥大,全是娼*妓……但也是同志,因為是同志所以是娼*妓……這才是最要緊的,以其所能為大家服務,不愧是女中豪杰,但同時又受到大家的歧視,她們喂馬,運干草,修馬具,偷天主教堂里的東西,還搶老百姓的東西。——
在一篇名叫《寡婦》的小說中,巴別爾寫到一位團長在激烈的交戰(zhàn)中身負重傷,不久于人世,他把一些貴重物品,交給與他相好的護士薩什卡。這個薩什卡,俄文寫成:Сашка,應該正是《切斯尼基村》那一篇中的“人盡可夫”的薩什卡。
《寡婦》中的豐滿女護士
這個團長的馬夫,一邊照顧著彌留之際的團長,一邊對團長的女人,充滿著色迷迷的覬覦欲望,團長已經不行了,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欲望之流了,于是,他伸出了他的欲望之手,對團長的禁臠說:“就像在上帝面前一樣,大家都有罪,都得受苦……要么生,要么死。你就從了我吧……”
這個馬夫的話中,透露著的“三觀”就是說在戰(zhàn)場上,朝不保夕,隨時有生命之憂,還不如及時行樂,享受肉體之歡。
在小說里,這個馬夫繼續(xù)對薩什卡說道:“你就從了我吧,薩什卡,咱倆的日子還長著呢……”
《寡婦》中的片斷
于是,在垂危的團長身邊的草叢里,這位車夫與女護士“滾”到了一起。
不久,團長死去,車夫看著傷心欲絕的女護士抱著團長的尸體,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啥也別說了,好好活著吧。她現(xiàn)在又得到處伺候騎兵連的兵老爺們了。這可不好過……”
這句道白,再次印證了上面所說的女護士“屬于騎兵連所有男人”的認定。
在1984年拍攝的蘇聯(lián)電影《第一騎兵軍》里,也有一個女護士,俄文名為:Дуська,音譯名為:杜斯卡,上譯版里,譯成了杜霞,與小說里的人物設定一樣,長相豐滿,欲情外溢,四處勾搭男人。
在電影的原劇本與電影拍竣版里,這個女護士在性格上都有共同的設定,就是得過且過,及時行樂,且屢屢地向男兵甩弄媚眼,發(fā)起“色授魂與”的攻擊。
在部隊里,那么多身強體壯的男兵,讓她有如魚得水之感。
在劇本里,她毫不掩飾這些男人都是她的掌中選項,說:“這里有這么多男孩,而我都愛他們……”
“要么活著,要么死去,”杜霞絕望地喊道?!霸趺茨芫芙^呢,他明天可能會被殺……他們都是好人!”
在電影版里,對這些臺詞稍有改動,不像原劇本里把杜霞寫成一個純粹的色欲熏心的女性。
布瓊尼的妻子
影片里,布瓊尼的妻子問杜霞,是否真的想嫁給她時常念叨著的那個男兵,杜霞放浪地笑道:“嫁也沒有意思,這里有那么多的男人。明天都有死的可能。不嫁也不行?!?/p>
純潔的瓦麗雅不同意杜霞的這種放蕩理念,說:“要愛只能愛一個人。”
杜霞反唇相譏:“反正死活也只有一次,照我看,都是好的?!?/p>
當年影片在中國放映時,電影劇照宣傳畫里,就有這么一張圖片,有意思的是,中國宣傳畫里的文字說明是:“布瓊尼的妻子和衛(wèi)生員瓦麗雅在幫助另一女衛(wèi)生員要正確對待愛情?!?/p>
其實,在電影里哪里有中國宣發(fā)人員一廂情愿添加的“教育幫助”主題呢?實際上,我們倒可以說,這個女性角色,更像是對巴別爾小說里的女護士形象的吸納與致敬。
劇本里杜霞說的“要么活著,要么死去,(Раз жить, раз помирать,)”與《騎兵軍》里的那個馬夫說的“要么生,要么死”(Раз жить, раз подыхать)的及時尋歡的話語,是完全一樣的口吻。我們看一下兩句的俄語,基本是一樣的。電影劇本移用了巴別爾小說里的句式,是沒有疑義的。
誘惑對方臣服于自己,沒有比這個“生死由命,得過且過,及時行樂”中的內在邏輯更為有效的了。男兵用這套理論,讓女人投靠,而女人誘引男人,同樣運用這套理論。
可見,這個體態(tài)豐滿的女護士杜斯卡,它的形象來源,正是《騎兵軍》里的那個微胖、風騷、浪蕩的薩什卡。
在電影版里,步兵團里的老兵蘇爾科夫與她比較接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段聽起來怪怪的對話。
杜斯卡一手托腮,眼中含怨,談著自己的不幸的感情之路:“我第一個丈夫,被敵人打死了,他年輕能干,是一個好騎兵,可是第二個,我太傻,找的不好?!?/p>
身邊急欲得手的男兵也沒心思聽女人的抱怨,直接發(fā)起了自己的進攻:“既然說到這個,你就快點拿主意吧。兵荒馬亂的。”
杜斯卡嘆了一口氣,無來由地轉到了另一個主題:“你會打老婆嗎?”
男兵此時自然把自己包裝成一個愛妻號的模范丈夫:“怎么打老婆呢?放心吧,杜霞。”
杜斯卡明知道男人嘴里沒有實話,但還是要套出他們的承諾:“你會愛我嗎?”
男人這時候會把謊言說成信誓旦旦,立刻脫口而出:“會愛到死。只不過我的年齡大了一點。別的不用擔心。”
電影里在后半部分交代,杜霞告訴女伴,那個男兵在大戰(zhàn)前夕曾經找過她求婚,但她沒有答應,扭頭走了。可以看出,這位女護士在電影里,還是潔身自好的,并不如巴別爾小說里寫到的那樣,是騎兵連里的共用的一個發(fā)泄工具。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第一騎兵軍》里的這個最醒目的女護士,保留了巴別爾小說里的女護士放浪形骸的基調,抱著生死難料的戰(zhàn)爭狀況下任由欲望橫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哲學,可以說,概括了巴別爾筆下的女護士的千篇一律的共同屬性。
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電影里對這位欲望號女護士,并沒有把她寫成真的人盡可夫,就是那個追著她的男兵,她也在男人發(fā)起真正的攻擊的時候,及時鳴金收兵,撤出情愛戰(zhàn)場。
顯然,電影里強調了一個女性在戰(zhàn)場情境下的那種內心傷痛,盡管她嘴里主張尋歡作樂,但她真的兌現(xiàn)這套理念的時候,還不得不觸碰到內心里的憂思自己的命運的女性自愛、自守、自護的本能選項中來。因為,在戰(zhàn)爭的危機四伏的情況下,女性不得不比男人多一個擔憂,那就是她根本無力承受風流債可能留下來的巨大債務。電影里的女性,顯然比巴別爾筆下的那些沒有自我約束、隨“性”所欲的女護士更契合女性的真正的心理狀態(tài)。
杜斯卡這個角色,與《靜靜的頓河》里的妲麗亞有著相似的心理基礎。妲麗亞因為丈夫不在家,她到處亂搞,染上了性病,最后投河自殺。這就是女人沒有自我約束之后必須導致的悲劇。
《第一騎兵軍》中扮演杜斯卡的演員埃琳娜·德拉佩科,曾經在《這里的黎明靜悄悄》里扮演農家女麗莎,她悄悄地愛上了準尉,但又羞于表達,把這份愛,轉化為對上司命令的無條件執(zhí)行,命喪泥沼,讓我們看到的是一類因為愛而無怨無悔去犧牲自我的女性形象。
埃琳娜·德拉佩科參演《這里的黎明靜悄悄》時才23歲,把女孩的那種癡情與執(zhí)著表現(xiàn)得非常到位,為影片里的悲情沖擊力添加了一道 強勁的力道,而到了《第一騎兵軍》里,她已經35歲,出演一個風情少婦確實游刃有余。
倒是影片里那個扮演男兵的演員弗拉基米爾·卡什布爾已經58歲,在電影里,與小他20余歲的女護士,扮演一對戰(zhàn)地情侶,總給人一種怪里怪氣的感覺,一看就覺得這樣的愛情不匹配,也缺乏美感。
或許電影本來就無意于表現(xiàn)一場情投意合的戰(zhàn)地愛情,因為這種撕肝裂肺、情感匹配的愛情,在巴別爾的小說里根本沒有立足之地,所以,電影里直接把片中最醒目的一個女人的愛情碰撞搞得如此粗俗而乏味,巧妙地回避了巴別爾筆下人欲橫流的騎兵軍肉欲生活,用年齡的不相當,略過了愛情應該擁有的蠱惑人心的沖動力量,恰如其分地給予了欲望一次恰到好處的“降溫”。
不過,在巴別爾小說里處處見到的以欲望符號而存在的那些女護士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我們倒可以在《第一騎兵軍》里的最顯眼的女性角色杜霞的身上,看到最典型的影子。
如此說來,《第一騎兵軍》里的杜霞這一形象,也算是巴別爾小說里的那些女護士的最鏡像式的一種銀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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