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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些在體制內工作的朋友，現在幾乎都不發朋友圈了

文/晏凌羊

01

剛刷到個視頻，說的是：你混好了之后，給你朋友圈點贊的人變少……

我倒覺得，這不一定是因為人家嫉妒你（既不希望你苦，又不希望你開路虎），很有可能是嫌點贊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現在擁有“朋友圈自由”的人其實也沒那么多（尤其公家單位的）……

你點贊之后，別人跟著點贊，然后，你就有可能收到這種提示信息，但這可能會對你構成騷擾。

你點贊之后，第三人發現你跟你贊的人居然認識，但你不一定想讓人知道這種交集（我是樂于讓人知道的）....

你給A點贊，沒有給B點贊，B可能就會覺得說：咋的？你對我有意見啊？

一來二去，那就不點贊、不發圈，是最安全的。

真正因為你混得好了而嫉妒你的人，可能也有，但我相信并不很多。

一來，我從不覺得自己混得好，因為我也會在朋友圈里展示我的困頓、迷茫與狼狽；二來，人到中年，大家都很忙，每個人關注最多的始終是自己。

我自己是從來沒在乎過別人點贊不點贊……我有段時間根本不發圈，有段時間又天天發……一切隨心隨意，只是為了記錄，不是為了取悅任何人。就是圈里沒人了，我估計我也還是會記錄。

對我們重要的人，其實來來去去也就那么幾個，其他人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三千點贊之交，不如知己一二”，咱們都接受孤獨的絕對性，珍惜遇到的每一份善意，也就OK了。

02

江西國企炫富的周同學，一看就知道他只享受過體制的優待，沒有真正遭遇過體制和社會的毒打。

像我們這種在體制內歷練過十幾年的老油條，之前其實根本沒有“朋友圈自由”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你休自己的年假、花自己的錢、找紀委部門辦好需要四五個領導簽名的外出申請和報備表、找人力部領到自己被收走的護照，然后，興高采烈出國旅游，在朋友圈里曬自己的旅游見聞........

但如果你發朋友圈時忘記屏蔽自己的同事，那么，恭喜你，你一定會被酸..........

酸你的句式，包括但不限于：

“哎呀，看來你工作量不飽和啊，還有空出國旅游。”
“你的日子倒是過得爽了，我還在單位里苦逼地加班呢。”
“有個資料只有你那里有，煩請休假回來后立馬發我一下。”
“感覺你們省級單位不僅假期多，而且收入還挺高。”

都很像是在正常地說話吧？但每一句都泛酸。

好久以前，一個還在體制內單位工作的熟人跟我說：“你不要亂發朋友圈，不然，你都不知道別人會怎么看你。”

我說：“你只是把你自己對人言的畏懼，投射到了我身上。我發的時候，就沒考慮過別人怎么看我的問題。真要在乎這些，基本上是啥事兒都干不了，因為總有人會看你不順眼，但這不一定是我的問題。不過，話說，你覺得哪條朋友圈算是亂發？”

Ta隨手舉了幾個例子。

我說：“在某些情境下，某些葉子只能蜷縮著活，這我能理解的，但是，你不能對著那些想要舒展著活的葉子說——你生長的姿勢不對。”

在一個失去“朋友圈自由”的時代，還有幾個人的朋友圈還有可看性啊？我那些在體制內工作的朋友，現在幾乎都不發朋友圈了。可總有人想反其道而行之，福禍自擔就行了嘛。

有時候，我覺得成年人的可惡，就在于：實施自我閹割之后，還要閹割別人。

這邏輯根本不對的。

大部分人都這樣，并不等于這是對的。

當然了，我也不是什么話都說。

看到好多從恒大、萬科、騰訊、京東、阿里等等巨頭民營企業辭職出來的人，可以洋洋灑灑寫一大篇關于對“老東家”戰略、戰術的看法，有一點羨慕。

從有體制背景的單位出來的人，絕B不敢寫。

知道某些好的、壞的事情，對這些事情有想法、看法，也絕對不能寫，寫了也不能公開。

體制內一個曾經位高權重的領導出事兒（比如，上了紀委通報名單），哪怕他已經退休，余威也還是在。

認識他的人，都不會把這份公開通報發到朋友圈里，但這種通報的關注率和點擊率會創新高。

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文化圈和娛樂圈的人若是塌方，則會招致全民口誅筆伐，說到底是因為他們從來不曾當過真正的權力建構者。

03

昨天還跟群友聊起“森林北”的逆襲（跟汪峰在一起，她的利益會更大化）……

這讓我想起當年芒果臺的《我們約會吧》以及后來的《我是演說家》《和陌生人說話》等節目編導也邀請過我。

但那時候我還在體制內單位工作，我覺得讓我拋頭露面去電視上找對象、演講，要是被領導、同事看到了，影響會很不好。

然后，我婉拒了。

現在想來，這何嘗不是一種“自我設限”……而且，越是體制內的人，這種設限越嚴重。

大家連“朋友圈自由”都不大有，更何況是“主動破圈”。

人都是有“自我人格”的，但“人格”只是你自己拿來“修心”用的（“自成宇宙”那部分）。

想在社會上生存得更好的話，你會發現：不管自己從事哪種職業，你都只是一款符合社會需求、市場需求的“商品”。

至于你要在這場游戲中“復制別人”還是“自成體系”，那就是另外一個命題了。

04

我現在的體會是：體制內外人員擁有的“朋友圈自由”真是“兩重天”。墻內的人看墻外的人，像在看猴兒。

墻外的人看墻內的人，像在看寒蟬。

我以前是寒蟬，現在是猴兒。既然敢當猴兒，就不是那么care別人的看法。大家各有各的規訓，各有各的自由。無優劣，無高下。

總體而言，“不語”總是顯得成熟穩重、高深莫測，但這種“顯得”，往往只是來自想象。

很多人“不語”，不是因為高深，而是因為“沒料”。

怎么說呢？我覺得體制內所有人都有點“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甚至“驚弓之鳥”的那個勁兒。

當然，也許是世界上的“釣魚陷害”太多，讓某些特定職業的人對這些事情敏感過頭。

我朋友的一個同事，僅僅是收了群眾一兜蘋果，剛巧被人拍到了視頻，然后就被擼了職。

看《鐵齒銅牙紀曉嵐》，有個細節令人印象深刻：乾隆要對雍正的權臣開刀，但橫豎找不到張廷玉的錯處，就派人去查張廷玉手下負責修燈的人到底貪了幾十兩銀子……乾隆有很在乎那幾十兩銀子嘛？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酷愛看歷史，中國幾千年來形成的權力文化以及潛規則，不是不懂，但我骨子里對這套文化中比較糟粕的一面是充滿不認同的，內心深處一直拒絕被體制化，這才走上了一條有點張揚的反叛之路。

但我理解還在體制內生活的每一位。沒點“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意識，感覺都很難在荊棘中間行走。

現在，體制內的朋友們越來越不敢隨便說話，一個個活得像上官婉兒。

你們看上官婉兒寫的詩，幾乎一直在寫景物，很少流露自己的真實心情。

唯一流露的一首，就是《彩書怨》：

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余。
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
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
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這首閨怨詩寫的是一個女子思念在外的丈夫，算是比較直抒胸臆的了。

但是，上官婉兒其他的詩，就把自己的心思、心意藏得一字不漏，幾乎都在炫技。

我覺得她寫的這些詩，跟體制內的朋友們發的朋友圈也差不多。才華肯定是用的，技巧也肯定是有的，但真實的想法和感受，不能說，不可說。

宦海不可測，鴉雀保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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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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