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方言中，“丘二”曾是一個高頻詞匯，尤其在瀘州等地，十年前的街頭巷尾常能聽到這個稱呼。不過，被人喚作“丘二”往往不是什么高興事——這個帶著貶義色彩的詞匯，承載著一段關(guān)于社會底層勞動者的記憶。今天，我們就來擺一擺“丘二”的前世今生。

一、“丘二”是什么？從伙計到社會符號的演變

“丘二”原指舊時店鋪里的伙計，類似北方的“店小二”“小力本”，但在四川方言里，它的含義更為復雜。

從字面看，它指向社會底層、缺乏專業(yè)技能的打工者；往深了說，它曾是對受雇者的一種輕慢稱呼，尤其指向那些初入城市、從事雜役工作的年輕人——他們大多來自農(nóng)村，不到十八歲，因讀書少或生活所迫進城謀生，干著工資低、強度大的體力活，在老板眼中是“工字不出頭”的邊緣角色。

二、兩種傳說：“丘二”的起源與“丘八”的淵源

關(guān)于“丘二”的起源，流傳最廣的說法與民國時期的“丘八”有關(guān)。

說法一：拆字得名的“丘八飯店”

抗戰(zhàn)時期，一位退伍傷兵在四川開了家小飯館，取名“丘八飯店”（“兵”字拆為“丘”“八”，舊時戲稱軍人為“丘八”）。老板是“丘八”，手下伙計便不能再用此稱。有人取“八”字的兩劃，將伙計喚作“丘二”，隨著飯店聲名遠播，“丘二”一詞也成了伙計的代稱。

說法二：退伍軍人的生存隱喻

舊社會“丘八”指軍人，退伍后，“八”減去“五”（取“退伍”諧音“退五”）得“三”，再去掉“一桿槍”（象形減筆），最終成“二”，故稱從事粗活的退伍兵或底層打工者為“丘二”。

兩種說法雖無法考證，但都指向同一個背景：民國時期，底層勞動者的生存困境催生了這個帶有調(diào)侃意味的稱呼。

三、從貶義到自嘲：“丘二”的社會鏡像與“牛馬”的接棒

過去，“丘二”的標簽里藏著輕視——老板罵伙計“唯唯諾諾像孫子”，城里人瞧不上農(nóng)村來的打雜工，它幾乎等同于“沒出路、沒技術(shù)、沒地位”。但時代的齒輪轉(zhuǎn)到今天，這個詞的“接力棒”竟在網(wǎng)絡浪潮中換了副模樣：

? 舊詞新說：當“丘二”變成“牛馬” 如今的年輕人很少當面喊別人“丘二”，卻常把“牛馬”掛在嘴邊——這個脫胎于東北方言、在網(wǎng)絡中發(fā)酵的新詞，本質(zhì)上是“丘二”的當代變體。表面看，它比“丘二”更“野”，帶著“牛做馬”的自嘲感，實則延續(xù)了對底層打工人的調(diào)侃：凌晨三點的外賣員自稱“牛馬”，月薪三千的上班族笑稱“社畜就是人間牛馬”，就連夜市老板雇的小工，也會在朋友圈發(fā)“今天又是當牛馬的一天”。

? 自嘲的雙面性：詼諧里藏著“陰陽” 當人們從“被喊丘二”變成“自稱牛馬”，看似是從“被歧視”到“自我解構(gòu)”的進步——畢竟主動玩梗比被動貼標簽體面得多，用“牛馬”的荒誕感消解“丘二”的辛酸，也算年輕人的生存智慧。但細品之下，這種自嘲更像一種“溫柔的反諷”：嘴上說著“牛馬命，吃得少、干得多”，實則暗戳戳吐槽“打工人的內(nèi)卷困境”；調(diào)侃自己是“老板的牛馬”，背地里卻在“牛馬文學”里藏著對職場PUA的不滿。就像當年“丘二”暗含的輕視從未真正消失，如今的“牛馬”不過是給現(xiàn)實裹了層幽默的糖衣，苦還是那個苦，只是學會了笑著咽下去。

四、為什么今天很少聽到“丘二”了？

“丘二”的式微，藏著兩個進步：

1. 職業(yè)平等的覺醒 過去，“丘二”暗含“看人下菜碟”的偏見；現(xiàn)在，人們更愿意用職業(yè)本身定義一個人，而非用標簽劃分高低。

2. 底層上升通道的拓寬 當年的“丘二”多是“熬歲月、沒出路”，如今的年輕人有更多學習、轉(zhuǎn)型的機會，“打雜”可能只是暫時的跳板，而非終身身份。

但“牛馬”的流行又暴露了某種不變：當打工人依然在996里“像牛一樣勞作，像馬一樣被驅(qū)使”，當“工字不出頭”的困境換了身網(wǎng)絡流行語的馬甲，我們不得不承認——那個藏在“丘二”背后的生存焦慮，從未真正退場，只是學會了用“哈哈哈”的語氣，說出“嗚嗚嗚”的現(xiàn)實。

五、結(jié)語：舊詞退場，是時代的溫柔還是另一種無奈？

“丘二”變成“牛馬”，表面是方言詞匯的迭代，實則是社會壓力的“改頭換面”。老一輩用“丘二”劃分等級，年輕人用“牛馬”解構(gòu)焦慮，看似從“歧視他人”變成“調(diào)侃自己”，進步背后卻藏著相似的辛酸——當我們能坦然接受“牛馬”的自嘲，究竟是因為內(nèi)心強大了，還是被現(xiàn)實磨平了棱角？

或許，真正的進步不該停留在稱呼的變化。當年的“丘二”盼著被尊重，如今的“牛馬”等著被理解。與其在“丘二vs牛馬”的詞匯游戲里打轉(zhuǎn)，不如多看看那些凌晨掃街的環(huán)衛(wèi)工、深夜送餐的騎手、工位上熬紅眼睛的上班族——他們不是“丘二”，也不是“牛馬”，而是每個為生活拼命的“大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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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江陽沽酒客（原創(chuàng)） | 排版配圖：江陽沽酒客）

【注：部分民間傳說源自地方文化整理，非學術(shù)定論，旨在呈現(xiàn)方言背后的社會記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