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緣分，就像老棉襖里突然摸出的十塊錢——意外，但暖心。

1998年的冬天特別冷。那時候我家住的是廠里的老家屬樓，暖氣時好時壞，窗戶縫兒總漏風。我媽是小學老師，那天她下班回來，身后跟著個瘦小的影子。

男孩兒叫林子軒，十歲，比我矮半個頭，穿著件灰撲撲的棉襖，袖口磨得發亮，手凍得通紅。他站在門口不敢進來，手里攥著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幾本卷了邊的課本和一個掉漆的鐵皮鉛筆盒。

"這孩子父母都沒了，在教室后排蹭課半個月了。"我媽一邊說，一邊往桌上端剛熱好的白菜燉粉條。熱氣糊了林子軒一臉，他喉結動了動，眼睛盯著碗，卻不敢伸手。

我爸坐在沙發上修收音機，頭都沒抬："先吃飯吧。"

就這一句話，我們家多了口人。

1. 這個"弟弟"，我不認

那年我十二歲，正是"天老大我老二"的年紀。突然冒出個"弟弟"，我心里跟吞了蒼蠅似的膈應。

林子軒像只受驚的麻雀，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吃飯不敢夾菜，夜里翻身輕得像貓，連咳嗽都要捂著嘴。最讓我惱火的是，我媽待他好得過分——給他買新衣服，熬夜補功課，連我最愛吃的炸帶魚都多分他兩塊。

"至于嗎？又不是親生的。"我故意把《還珠格格》的貼畫拍得啪啪響。

他沒吭聲，只是把身子又縮了縮。

2. 熱水袋戰爭

矛盾爆發在一個特別冷的晚上。那時候家里就一個熱水袋，往常都是我的專屬。那天我寫完作業，發現熱水袋不見了——林子軒正把它裹在腳上，腳上套著雙開了膠的運動鞋。

"誰讓你拿我熱水袋的？！"我一把搶過來。

他慌得站起來，運動鞋"啪嗒"一聲，鞋底徹底掉了。

我媽聞聲進來，看了看情況，突然紅了眼眶。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去早市買了雙厚厚的棉鞋，又扯了布，熬夜給他做了雙新鞋墊。

我心里那個酸啊，像生吞了個檸檬。

3. 那本《新華字典》

轉機出現在期中考試后。林子軒數學考了全班第三，學校獎勵了本《新華字典》。那天晚上，我發現他偷偷把字典包上了書皮——用的是我最喜歡的還珠格格掛歷紙。

"給我的？"我愣住了。

他點點頭，聲音比蚊子還?。?姐，你用得上。"

那本字典我現在還留著，書脊上還有當年他歪歪扭扭寫的我的名字。

4. 自行車后座

上初中后，我爸買了輛二八自行車。每天上學，我坐前杠，林子軒坐后座。有個下雨天，車子打滑，我倆摔進了水坑里。他第一時間爬起來，用袖子拼命擦我書包上的泥點子，自己的膝蓋磕出血了都沒發現。

"疼不疼？"我問他。

他搖搖頭，突然笑了："姐，我比你高了。"

是啊，不知什么時候，那個瘦小的男孩已經比我高半個頭了。

5. 婚禮上的疙瘩湯

時間像被狗攆著跑。林子軒大學畢業，留在了省城，找了個溫柔賢惠的媳婦。婚禮那天，我媽特意穿了件暗紅色的旗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按習俗要敬改口茶。司儀剛說完"請新郎改口"，林子軒突然手抖得端不住杯子。他一把抱住我媽，眼淚鼻涕全蹭在了旗袍上："媽...那年冬天的白菜燉粉條...真香啊..."

臺下哭成一片。我站在旁邊，突然想起他第一次來家里時，偷偷把肉都撥到我碗里的樣子。

原來這世上最暖的，不是太陽，而是風雪夜里，有人為你留的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