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快到了，我很想念已故的父親，想起了父親騎著自行車載我走過的一程又一程……具體也記不清哪一年，父親買了一輛自行車，只記得那時候我不過七、八歲，那輛車是經典的永久牌。

夏日的一個午后，蟬鳴聒噪。陽光透過家院的榆樹葉，在地上閃動著斑駁的光影。這時，父親從門外推進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我一眼瞟到，光著腳丫，像一只歡快的小鹿，興沖沖地從堂屋里奔出來，“爸，這是俺家的新車嗎？”說著，就忍不住伸出小手，輕輕觸碰那油亮的車身。父親嘴角上揚，帶著幾分神秘：“你猜猜看！”“我猜就是俺家的，是你新買的，是不是？以后我們也不用向別人家借車子了?！蔽乙种撇蛔刃牡南矏?，“咯咯咯”地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在院子里回蕩。父親也跟著笑起來，眉眼彎彎。我興奮地把車鈴按得“叮鈴鈴……叮鈴鈴”地響，左一遍、右一遍，恨不得讓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們家買了新自行車。父親寵溺地說：“這車以后就交給你擦嘍！行不行？”我如獲至寶，挺著圓滾滾的小肚皮，汗衫歪扭地斜掛在身上，兩只沾滿泥土的小腳丫一并攏，不標準地向著父親和咱家的永久牌自行車敬了一個禮，聲音稚嫩卻很堅定：“報告首長，小兵一定把車子擦干凈！”站在一旁的母親忍俊不禁，哥哥姐姐也笑得合不攏嘴。說到就要做到，我立刻跑去屋里找了一塊布，在缸邊舀水洗了好幾遍，然后跑到車旁認真地擦起來。母親見狀，連忙阻攔：“新車不用擦！”我倔強地搖著頭：“不行，新車也得擦！”母親看向父親，示意他攔住我，父親卻擺擺手：“行了，行了，讓她擦吧！”我得意地向母親撅了一下嘴，繼續沉浸在擦車的快樂中。油亮的大杠、油亮的坐墊、油亮的蓋瓦……我一邊擦，一邊擺弄著，把車輪轉了一圈又一圈，聽著鏈條發出的聲音，只覺得那是世間最美妙的旋律。從此，這輛永久牌自行車住進了我們家，也住進了我的生命中，成為我童年最珍貴的記憶。

父親是名教師，這輛車陪伴著他風里來雨里去，一騎就是數年。父親騎車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到家，而這一路程，也成了我滿心期待的紐帶。每天放學到家，只要沒看見自行車，我就一溜煙地跑到東邊曬場去等父親。遠遠地，只要看到父親的身影，只要看見那輛熟悉的自行車，我就興奮得又蹦又跳。父親只要遠遠看到我，也總會默契地把鈴鐺按得很響，我像一只歡快的兔子，蹦蹦跳跳地迎接上去。父親非常熟練地把我抱到前面的大杠上，這個位置仿佛成了我的專屬寶座。坐在父親沉穩如山的懷中，我是那樣的踏實和幸福，還有父親那均勻的呼吸不時縈繞在我的臉龐、耳邊，父親還常用他那堅實的下巴抵住我的頭頂，不住地摩挲著，車頭雖然偶爾會搖晃，可我卻覺得無比心安。我一路按著車鈴，清脆的鈴聲在空氣中回蕩，父愛，也隨著車輪滾過的印痕，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如今，隨著父親的逝去，童年的畫面卻愈加清晰。淚光之中，我感覺自己依然是那個坐在大杠上的小女孩，只是內心的世界早已變了模樣，當初的神氣、得意、甜蜜都被微風吹散，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酸澀和思念。

那時候，每到逢年過節，父母親去趕集，等待就是我們最快樂的事。我和哥哥姐姐一邊等待，一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又一邊滿心歡喜地想象著父親的車把上滿載而歸的情景。糖果、月餅、羊角蜜……那些甜蜜的期待，如同彩色的泡泡，在我們心中一個個升起，讓等待也變得甜甜蜜蜜。而父親的自行車也載著我們無盡的期待、無盡的夢想、無盡的歡樂……

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被全家寵溺著。很多時候，我就是父親的跟屁蟲。外出喝喜酒的時候，看電影的時候，走親逛友的時候，父親都會載著我。晨光下，父親的身影被拉得很長，自行車的影子隨著車輪轉動；余暉中，夕陽為我們鍍上一層金色，父親載著我一程又一程。在齒輪的轉動之中，自行車漸漸老舊，父親的皺紋悄然增多，而我卻在父親的呵護中一天天長大。

父親不僅載著我走過無數的路，還教給我重要的人生道理。無論時間怎樣流轉，我都不能忘記父親教我學騎車的情景，我總是害怕跌倒，不敢嘗試，父親就耐心鼓勵我：“學騎車，不要怕跌倒，哪兒跌倒哪兒爬起來，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才能學會。”在父親的鼓勵下，我終于鼓起勇氣，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來，忍著疼痛，噙著淚水也咬牙堅持。父親的話一直伴隨著我，在生活中，無論遇到多大的難題，耳邊總會響起父親的叮嚀，讓我有了直面困難勇氣和力量。

記得高一去學校報到那天，正值八月，驕陽似火，大地被烤得發燙。父親決定騎車帶我去學校，從埠子到宿遷，單程就有30里路。天還沒亮，我們就出發了。父親熟練地跨上自行車，我坐在后面的座椅上，緊緊抱著父親的腰。一路上，汗水濕透了父親的衣衫，可他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遇到上坡路，父親就會下來推著車走，我要下來幫忙，父親總是擺擺手說：“你坐著，爸有力氣?！蹦莵砘?0里的路，在我看來無比漫長，可父親卻沒有說一句累。到了學校，父親的臉上滿是疲憊，汗水順著臉頰不停地往下淌，衣服也被汗水浸得能擰出水來?？伤櫜簧闲菹ⅲχ差D好我的一切?；貋淼穆飞?，經過了一個涼茶棚，父親喝了一碗廉價的涼開水，給我買了一瓶“奢侈”的汽水。幾年后，我上班了，也是父親騎著自行車帶我去報到。

然而，歲月無情。當我懂得回報之時，父親卻離開了我們。往事如同風雨過后的繁花，散落一地。想念父親時，我總會拾起一些，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仿佛這樣就能離父親更近一些。

最近幾天，我騎著共享單車和朋友外出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父親的自行車。那輛永久牌自行車，是旋轉在我生命之中愛的印記，承載著滿滿的父愛，在歲月的長河中，永遠“永久”。

父親節又要到了，我多想再一次坐在父親自行車的大杠上，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作者簡介：王書娟，江蘇宿城人，語文教師，喜愛用文字記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