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日本，一個以秩序、干凈和高效率聞名的國家，如今卻在超市門前上演了“深夜排隊搶米”的荒誕現實。不是因為戰爭，不是因為地震，而是因為一袋產于2022年的“老陳米”，一夜之間成了千人瘋搶的救命稻草。

這不是災難片的鏡頭，而是日本現實的切片。近日，日本政府為平抑居高不下的大米價格，在北海道、鹿兒島、福岡等地限量投放一批儲備糧。每袋僅5公斤，售價2150日元（約合人民幣107元），約為市場價的一半。結果是，哪里有米賣，哪里就有人徹夜排隊。札幌上千人擠爆米店，鹿兒島市超市凌晨一點門口已排起長龍。限購政策下，每戶僅能買一袋，但這仍擋不住“搶米潮”全面爆發。

一個現代化國家，幾十年沒打仗，卻讓民眾為了吃飯排隊排到天亮。這一幕，不只是對民生現狀的拷問，更是對“發達國家”虛假繁榮泡影的無聲戳破。

這批儲備米產于2022年，被稱為“老陳米”，本該是戰略物資儲備，卻在輿情壓力下緊急釋出。這已是今年以來的第四批儲備米投放。不同于此前通過中間商批量消化，這次由政府“直供零售終端”，可見局勢緊張程度已讓政府不再信任傳統流通渠道。更令人警覺的是，盡管此前“米荒”已因新米上市略有緩解，但米價卻依舊高懸不下，甚至有繼續上漲之勢。

這背后的原因顯然不是孤立事件。2024年夏季，日本遭遇極端高溫，水稻減產嚴重，加上長期結構性農田縮減與農業勞動力高齡化，供給側幾乎無力緩沖市場價格波動。而早在去年8月，日本氣象廳就發布“東部太平洋南海海槽地震風險上升”的預警，引發大規模囤米潮，使得庫存和物流系統一度瀕臨癱瘓。

糧食的神經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為在這個高齡社會，穩定的日常供給本身就是民眾生存的心理支柱。當米價飆升、囤貨失控，原本“有秩序”的表面社會便開始出現裂縫。這不是第三世界國家才有的劇本，而正在東京、福岡、札幌悄然上演。

從更深層看，日本此次“搶米”風波，暴露的不僅是糧食價格問題，而是四重危機的交疊：其一，是民眾真實生活水平與國家統計數據的巨大落差。日元貶值、物價上漲、工資停滯，真實的通脹讓低收入者和年金領取者壓力陡增。一袋便宜的儲備米，就是對抗日常生活不確定性的重要資源。這不是窮，而是對未來徹底失去信心的象征。

其二，是政策工具失靈。儲備糧四輪投放，需求依然爆棚，靠限購制度緩解不了實質性恐慌。政府跳過中間商“直供”，某種意義上是對市場機制的不信任。而在一個長期信奉自由市場邏輯的國家，這種“準戰時模式”的出現本身就是信號。其三，是“老齡社會”的脆弱性暴露。在福岡和鹿兒島的排隊人群中，中老年人居多。他們的時間成本低、風險承受力差，一袋糧就足以讓他們在凌晨排隊數小時。這是一個結構性危險信號：一旦未來能源、藥品等其他基礎資源出現波動，是否會再次爆發類似哄搶？

其四，是輿論與社會信任體系的退化。盡管媒體報道密集，但日政府幾乎沒有同步推出有效調價機制或補貼政策，仍以“儲備調節”作為唯一工具。這讓民眾更加不安，“先搶到再說”的生存本能蓋過了理性。

諷刺的是，這個以科技發達、自律著稱的國家，卻在最基礎的主食分配上顯得笨拙而無力。民眾的焦慮不是因為他們愛貪便宜，而是因為他們太清楚接下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貴，越來越難。如果說“搶廁紙潮”是一次偶然恐慌，那么“搶米潮”則是一種系統性退化的體現。它說明：當一個國家的基本生活保障開始出現非理性需求時，其社會的真正“赤字”已經不是財政，而是信任。

一袋米引發的千人長龍，并非僅是價格波動的問題。它映射的是老齡社會的應激機制已然脆化，是宏觀調控與微觀生活的脫節，是一種被隱藏太久的“文明脆弱感”在全面顯現。這一輪“搶米潮”，不只是日本的民生困局，更是一個高消費社會在面對生存型沖擊時的縮影。真正的危機，并不總是從高樓大廈開始倒塌，而往往從一袋沒人曾留意的“老陳米”開始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