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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街頭隨處可見美體沙龍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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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方和非處方減肥藥品種繁多。

本報駐日本特約記者 潘小多

走在日本街頭，很少看到身材偏胖的人。蹦蹦跳跳的小學生，青春時尚的年輕人，還有頭發花白的老者，身材瘦削的居多。為什么日本人長不胖？他們的瘦是不是有些過度呢？

日常習慣左右體重

日本人偏瘦，很大程度上與生活方式有關。從1985年開始，日本厚生勞動省一度提倡每日攝取30種以上食物，但這樣既增加了做飯的負擔，又容易攝入過多，到2000年左右就換成“營養均衡”的籠統說法。不過，觀察日本人的飲食，會發現在傳統飲食中有很多魚類、貝類、魔芋、海藻和豆腐等低熱量且飽腹感強的食材。雖然日本人吃主食并不少，但是除了白米飯外，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添加7種或10種谷物的雜糧飯、發芽玄米飯、大麥飯等。為了烹飪方便，玄米都經過加工，無須浸泡。還有專門與白米一同烹飪的雜糧米，分裝成小袋便于定量搭配。

日本人在飲食方面整體攝入熱量偏低，但消耗得并不少。因為幾乎沒有校車，孩子們從一年級開始就要自己背著書包、帶著體育用品和學具袋上下學，而且單程上學時間在半小時之內的都是幸運兒。記者鄰居的孩子單程需要步行20分鐘，外加地鐵換乘70分鐘。下學后低年級學生會在戶外“瘋玩兒”，中高年級學生則要參加一到兩個課后運動社團，每周至少有幾個小時的高強度運動。成年人上下班也很少自駕，通常是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根據總務省統計，全國平均通勤時間是往返1小時19分鐘，而這個時間在首都圈地區會增加20分鐘左右。有意思的是，即便車內有座位，也經常能看到選擇站著的人，似乎是有意識地要消耗熱量。此外，日本人最喜愛的泡澡，本身也能消耗不少熱量。

一味求瘦影響健康

正常生活方式帶來的“瘦多胖少”是一件好事，但日本現在需要擔心的問題不是“體重超標”，而是“不達標”。根據厚生勞動省《2023年國民健康·營養調查》的結果，有4.4%的男性BMI低于18.5、被定義為“瘦”，女性的比例則高達12％。其中，二三十歲女性“瘦”的比例更是達到20.2％。在2011年的數據中，男性4.6％、女性10.4％。可以看出十幾年來男性幾乎沒有變化，女性則呈現增加趨勢。特別是20歲至39歲的女性，2011年比例為16.6％，增長幅度非常明顯。

日本女性“過度瘦身”問題之嚴重，已經引起關注。2023年3月，名為“NCD風險因子合作組織”的國際研究團隊在英國醫學雜志《柳葉刀》上發表一篇題為《1990至2022年全球低體重與肥胖趨勢：對2.22億名兒童、青少年與成人的3663項代表性調查的整合分析》的論文。該團隊指出，在32年的觀察期間，全球成年低體重者減少了50％。目前，需要通過營養餐、強化營養食品及補充劑等公共衛生介入措施的區域，僅限于撒哈拉以南非洲、南亞等貧困國家。唯一的例外是日本。到2022年為止，肥胖率低于5%的國家有6個——越南、東帝汶、日本、布隆迪、馬達加斯加和埃塞俄比亞，其中日本的肥胖率為3%，是這6個國家中唯一的發達國家。

日本生命基礎研究所的研究員村松容子稱，1950年前后，20多歲女性開始向往變瘦，隨后出生的人群也相繼效仿。到了2000年左右，這一趨勢已經蔓延至60多歲人群。也就是說，最開始追求“瘦”的是出生于20世紀30年代的女性群體。

身材焦慮與欲望社會

2019年厚生勞動省的《國民健康營養調查》顯示，20多歲女性的平均熱量攝取為1600千卡，比2018年的1704千卡有所下降。1995年時為1886千卡，呈現持續下降趨勢。和戰后糧食短缺的1946年相比，當年的數值為1696千卡，可見如今年輕女性的熱量攝取甚至低于饑荒年代。

盡管厚生勞動省推薦身體活動正常的18歲至29歲人群熱量攝入應為1950千卡，但日本女性實際攝入遠遠達不到這個標準。許多研究結果證明，日本女性減少食物攝入，是出于“想更瘦”的強烈愿望。

國立健康營養研究所等機構曾在《英國營養學會雜志》發表了一項針對1731名15歲至39歲女性的研究。結果顯示，即使體重處于正常范圍（群體中間值），許多女性仍認為“自己太胖”。這一比例在20歲至24歲人群中為32.7%、30歲至34歲為31.9%、35歲至39歲為36.7%。

此外，英國布里斯托大學研究團隊在《國際肥胖雜志》上發表的一項涵蓋22國的體型認知國際比較研究顯示，日本女性中有63%認為自己“太胖”，在22國中排名第一。相比于美國的45%、英國的39%、德國的23%和韓國的43%，雖然所有接受調查的發達國家女性都有追求瘦身的傾向，但日本女性的“瘦身意識”尤其突出。

令人擔憂的是，在日本，越瘦的女性越想更瘦。通過公式計算，認為“自己比理想體重更胖”的比例，肥胖組為6.5％、標準體重組為12.3％，偏瘦組竟達到17.8％。也就是說，越瘦的人越認為自己胖，因而更努力節食減重。

日本20歲至29歲女性約有20%屬于低體重（BMI低于18.5），而低體重與低營養狀態已被證實與多種女性健康問題相關，比如引發月經紊亂、閉經、骨密度下降、免疫功能低下等問題，甚至波及下一代，導致早產、低出生體重兒及胎兒并發癥的風險升高。這不僅是個體問題，也是公共衛生研究的現象。日本國立保健醫療科學院主導的研究指出，日本年輕女性BMI值下降，與低出生體重兒數量及胎兒“脊柱裂”的發生率之間存在關聯。此外，近年來原本用于治療糖尿病與肥胖的GLP-1受體激動劑也被當作“快速瘦身藥”使用，實在令人擔憂。

過去的醫療制度與公共衛生政策多將重心放在“肥胖”上，忽視了對低體重和低營養問題的關注。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僅從個體行為與意識著手遠遠不夠，必須深入探討造成瘦身焦慮的社會結構。但今天的社交媒體上仍充斥著身材焦慮和推崇瘦身的內容，傳播以瘦為美的價值觀。順天堂大學教授田村好史認為，這是一個不斷制造渴望變瘦的欲望社會，“瘦=美”的概念根深蒂固。無論女性是否受身邊人影響，都與社會整體健康觀有關，首先要做的就是改變“瘦=美”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