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給親人最難的，不是開口要，而是閉口等。"

1.

春節后的第一個周末，我坐在陽臺上曬太陽，手機屏幕亮著，手指機械地劃拉著轉賬記錄。

"2022年3月15日，向茹茹轉賬300,000.00元"

這條記錄像塊疤，不碰不疼，一碰就發癢。我盯著看了很久，直到陽光把屏幕曬得發燙。

兩年前的那個下午，茹茹興沖沖地跑來公司找我，眼睛亮得像是裝了小星星："姐！我和王磊看中了個店面，做母嬰用品，就差30萬啟動資金！"她掰著手指給我算賬，"半年，最多半年，連本帶利還你！"

我當時正在改方案，頭都沒抬就轉了賬。現在想想，成年人的"半年"和"馬上到"、"改天聚"一樣，都是最善意的謊言。

2.

我和茹茹差五歲。小時候家里條件一般，但爸媽總能把最好的留給妹妹。

記得初三那年冬天特別冷，我媽給茹茹買了件新羽絨服，把我的舊棉襖袖子接長一截繼續穿。班主任看不過去，偷偷塞給我一件她女兒不穿的舊衣服。那天回家，我看見茹茹的新衣服上沾了墨水，正蹲在衛生間使勁搓。

"姐，"她抬頭沖我笑，"等我長大了，給你買最貴的衣服。"

后來我真的能自己買羽絨服了，但每次看到商場櫥窗，還是會想起那個冬天的衛生間。

3.

借錢后的第八個月，我第一次開口問還款的事。

微信對話框里，我的消息發出去五分鐘，顯示"已讀"，然后出現了漫長的"對方正在輸入..."，最后只回過來一條語音："姐，最近店里周轉有點困難，下個月一定先還一部分。"

她的聲音有點啞，背景音里有個孩子在哭。我想問是不是生病了，打了又刪，最后只回了個"好"。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的茹茹摔破了膝蓋，卻咬著嘴唇說不疼。醒來發現枕頭濕了一塊。

4.

上個月我媽七十大壽，全家在飯店聚餐。

茹茹一家來得最晚。她拎著個精致的蛋糕盒子，王磊手里提著兩瓶茅臺。入座時，我看見她大衣袖口磨出了毛邊，高跟鞋側面貼著創可貼。

"姐，"她湊過來給我看手機，"童童在幼兒園畫的我們全家。"照片里四個火柴人手拉手，左邊那個涂得特別大，"老師說這個是你，因為童童說大姨最厲害。"

我鼻子一酸。這時我媽突然說："茹茹給你帶禮物沒？上次她給我買的圍巾要兩千多呢。"

整張桌子突然安靜。我盯著盤子里涼掉的蝦餃，聽見茹茹小聲說："忘、忘帶了..."

5.

轉折發生在元宵節那天。

我加完班去幼兒園接兒子，正好遇見童童的老師。閑聊時老師說："童童媽媽最近好像很忙，都是爸爸來接。有天孩子說漏嘴，說媽媽晚上要去醫院照顧奶奶。"

我愣在原地。婆婆去年就去世了，哪來的奶奶？

晚上十點，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市立醫院。在住院部三樓走廊，我看見茹茹穿著護工制服，正彎腰給一個老人擦背。她動作很熟練，頭發胡亂扎著，后背的衣服汗濕了一片。

我躲在消防通道哭了十分鐘，然后悄悄離開了。

6.

三天后，茹茹突然來公司找我。

她掏出個鼓鼓的信封推過來："先還五萬，剩下的..."

我打斷她："你在醫院做護工？"

她手指一抖，咖啡灑在合同上。原來小店去年就倒閉了，王磊公司裁員，他們賣了車還債。這五萬里，有她做護工攢的，有王磊周末開滴滴賺的，還有童童的壓歲錢。

"本來想等還清了再說..."她指甲摳著杯墊，"姐，對不起。"

我看著她通紅的指關節，突然想起小時候她幫我抄罰寫本，抄到半夜手都腫了。

7.

上周我收到條銀行短信，顯示入賬8,000元。備注寫著："姐，這是上個月的（哭臉emoji）"

我截圖發給她："（菜刀emoji）利息呢？"

她秒回："利息是童童送你一幅畫（太陽emoji）"

接著發來張照片：歪歪扭扭的畫上，兩個大人牽著個小孩，天空涂得特別藍。

8.

昨天收拾書房時，我發現抽屜最底下壓著張借條。

皺巴巴的紙上，茹茹的字跡工工整整："今借到姐姐30萬元，2022年9月15日前歸還。"日期下面還有行小字："如果還不上，就給姐姐當一輩子妹妹。"

我拍了張照發朋友圈，只配了三個字："賺到了。"

"親人之間的賬，算不清的是錢，算得清的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