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詩詞,沒有大起大落的故事,沒有驚天動地的情懷,只寫生活中的風怎么吹、花怎么落、茶怎么煮等等日常小事。
讀它們,就像在春天的午后曬暖,風是軟的,光是暖的,連時間都變慢了——這大概就是中國人骨子里的“閑適”:不慌不忙,自有滋味。
《推窗》
袁枚
連宵風雨惡,蓬戶不輕開。
山似相思久,推窗撲面來。
譯文: 連著下了整晚的風雨實在大得兇,我家這破門兒輕易都不敢打開??缮桨?,好像早就盼著我來見它,我一推開窗,我剛推開窗,它就熱情地撲面而來!
前兩句寫風雨困人,后兩句寫推窗見山,風雨鎖門多憋悶?詩人偏不說自己急,倒說山“相思久”。
一推窗的瞬間,山像老朋友似的撲過來,不僅把靜態的山寫活了,也把那種久雨初晴、迫不及待擁抱自然的欣喜感,一下子傳遞出來,特別有生活氣息。
《午睡》
裘萬頃
午窗春日影悠悠,一覺清眠萬事休。
堪笑邯鄲槐里夢,癡兒到老不回頭。
譯文:春日午后的陽光影子在窗前悠閑移動,我美美地睡了一覺,啥煩心事都放下了。可笑那些像“黃粱美夢”里的人啊,一輩子追名逐利,到老了還不肯醒。
功名利祿都是虛的,不如先睡個好覺。這種 活好當下的“佛系” 態度,才是生活的真諦。讓人讀完也想找個午后,啥也不想的好好瞇一覺。
《清平樂·金風細細》
晏殊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譯文:秋風輕輕吹過,梧桐葉一片片飄落。新釀的淺綠色酒,剛嘗一點人就有點微醺。于是靠著小窗,沉沉地睡了一大覺。 醒來時,紫薇花和朱槿花都凋殘了。夕陽的光正斜斜地照著欄桿。這是燕子成雙成對要南飛的季節了,昨晚靠在屏風邊,竟覺得有點涼。
這首詞捕捉了秋天最細微的感覺,沒有大悲大喜,只有一種淡淡的、帶著酒意和睡意、又混合著花落燕歸時節那一點不易察覺、“輕輕撓心” 的寂寞。
晏殊不愧是太平宰相,富貴閑人。
《微涼》
寇準
高桐深密間幽篁,乳燕聲稀夏日長。
獨坐水亭風滿袖,世間清景是微涼。
譯文: 高大的梧桐枝葉茂密,間雜著幽深的竹林。雛燕的叫聲稀疏了,顯得夏日格外悠長。我一個人坐在水邊的亭子里,風“呼”地灌進袖管,這時候才懂——世界上最舒服的風景,就是這微微的涼意啊。
詩人不寫荷花、蟬鳴,偏寫“風滿袖”的瞬間,那陣剛好吹過來的風——原來最治愈的,不是大富大貴,是“剛好”的舒服。
讀著讀著,仿佛真有一陣風從字里行間吹出來。
《偶題》
張耒
相逢記得畫橋頭,花似精神柳似柔。
莫謂無情即無語,春風傳意水傳愁。
譯文: 還記得在畫橋邊初次相遇,你像花一樣精神,柳條一樣溫柔。別以為不說話就是無情,春風能傳遞心意,流水能傳遞憂愁。
不說 “我愛你”,卻說 “花似精神柳似柔”,用花和柳比喻心上人,青澀又浪漫。
古人寫情,最愛借景。這里的花、柳、春風、流水等常見的景象,都成為了傳情使者。
因為愛你,身邊關于你一切,都是值得注意的。
《漁家》
鄭燮
賣得鮮魚二百錢,糴糧炊飯放歸船。
拔來濕葦燒難著,曬在垂楊古岸邊。
譯文: 賣掉了新鮮的魚,換得二百文錢。買了糧食煮好飯,解開纜繩駕船回家。剛從水里拔的蘆葦濕漉漉的,燒不著,干脆就曬在垂楊樹下的老岸邊吧。
這首詩像一組寫實的鏡頭,白描出漁民最平常也最真實的生活片段:賣魚、買米、做飯、歸家、遇到濕柴燒不著的麻煩、就地晾曬解決困難。
沒有華麗辭藻,沒有刻意抒情,就是老老實實記錄眼前事,卻充滿了濃厚的生活氣息和勞動者樸素的智慧與堅韌。
《竹窗》
馬臻
竹窗西日晚來明,桂子香中鶴夢清。
侍立小童閑不動,蕭蕭石鼎煮茶聲。
譯文:西邊的天擦黑時,竹窗忽然亮堂起來。桂花香飄得到處都是,連仙鶴的夢都變得清清爽爽。站立一旁的小童安靜不動,只聽見石鼎中煮茶的聲音,沙沙作響。
曬著夕陽,聞著桂香,聽著煮茶聲,沒有熱鬧,沒有聲響,連茶沸的聲音都像怕吵著誰,這種閑適的 “慢生活”誰不想擁有。
《霽雪》
戎昱
風卷寒云暮雪晴,江煙洗盡柳條輕。
檐前數片無人掃,又得書窗一夜明。
翻譯: 寒風卷走了冰冷的云層,黃昏時雪停了天放晴。江上的霧氣消散,柳枝顯得格外輕盈。屋檐前剩下幾片沒掃的雪,倒成了天然的燈,照得書窗亮了一整夜。
別人可能嫌殘雪礙事,詩人卻發現了它的妙用,可以照亮書窗!
這種隨遇而安的豁達心態,以及那份寒夜苦讀的情趣,讓人會心一笑,覺得既聰明又可愛。
《梅月窗》
吳當
曾到西湖上,聞香不見梅。
推窗窺月色,竹外一枝開。
譯文: 曾經到西湖游玩,聞到了梅花的香氣卻看不見梅花在哪里。如今我在家推開窗想看看月色,呀!竹林外邊,正有一枝梅花靜靜地開放著。
沒寫梅花多美,只說 “竹外一枝”,卻有 “一枝獨秀” 的意境。有時候,美好不需要轟轟烈烈,悄悄綻放的一朵,就夠讓人感動。
《田園樂》
王維
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
譯文: 紅艷的桃花上還含著昨夜的雨滴,翠綠的柳絲更沾染了清晨的薄霧。落下來的桃花沒人掃,黃鶯在樹上叫,山里的客人還在床上賴著不起呢。
王維不愧是“詩佛”,這首詩簡直是“慵懶閑適”的巔峰之作!前兩句色彩明麗,美得像畫,后兩句完美詮釋了閑適生活。
落花、鶯啼是自然的聲音,家童、山客是人的存在,卻互不打擾。這種 “你開你的花,我睡我的覺” 的和諧,才能讓人在生活中過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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