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聚會，本該是歡聲笑語、回憶往昔的熱鬧場面。可那天，我興沖沖走進酒店包廂，一眼認出角落里的老楊——當年我們連隊的副連長！我大步上前，拍他肩膀喊：“楊副連長，好久不見啊！”話剛落音，旁邊一個戴眼鏡的戰友就插嘴：“哎呀，老李，你這稱呼不對！人家轉業后都當局長了，得叫楊局長！”我愣在原地，心里直犯嘀咕：奇了怪了，我明明按他在部隊的實職稱呼，怎么就成了“錯”的？當年我們在內蒙古邊防線上，楊副連長帶著我們摸爬滾打，這個職務是我們親眼見證的任命啊！退伍40多年了，我哪知道他們后來升到什么高位？總不能瞎猜吧。

這種“糾正”還不止一次。聚會上，我見到江西的老排長，脫口喊了聲“排長”，立刻有人皺眉提醒：“他現在是退休的師級干部了，你這么叫不尊重人！”我強笑著點頭，心里卻翻江倒海：難道用他們當年的基層職務稱呼，真成了失禮？可我們這些老兵，退伍后各奔東西，除了偶爾的聚會，誰清楚對方在部隊的后續發展？冒然喊“老營長”“老團長”，萬一人家沒當過，豈不是更尷尬，像在諷刺人？再說了，“老楊”“老李”這種泛泛之稱，哪比得上“排長”“連長”的親切？那里面有血有肉的回憶啊！

我越想越憋屈，忍不住跟幾個老戰友訴苦。老趙——當年我們班的班長——拍桌子說：“你就是死腦筋！現在講究尊卑有序，職務代表身份，你這么亂喊，人家心里不舒服！”我反駁：“可我們只記得他們帶兵時的樣子啊！”話沒說完，旁邊有人附和：“是啊，去年聚會，我喊王參謀為‘參謀’，結果他臉都黑了——人家后來升了副師長呢！”場面一度尷尬，我手心冒汗，仿佛踩進了雷區。難道戰友情誼，真要被職務高低綁架？這聚會，本該是卸下軍銜、純粹敘舊的港灣啊。

轉折發生在江西老排長身上。他叫楊建軍，當年在我們連當排長時，我才18歲的新兵蛋子。記得新兵訓練時，我體能差得掉隊，是他天天陪跑，寒冬臘月里遞熱水；夜間站崗，他總多扛一班，說“小子們多睡會兒”。那些畫面，像烙印在心上。退伍后，聽說他提了連長，但我們聚會三次，我一直喊他“排長”。這次，又有人“糾正”我：“老李，楊排長早不是排長了！”我正尷尬，楊排長卻哈哈大笑，一把摟住我肩膀：“叫排長多好！聽著就想起咱們在戈壁灘上啃壓縮干糧的日子。”他眼神溫暖，沒半點不悅。

楊排長的話像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閘門。他拉我坐下，聊起往事：那年連隊比武，我拖后腿，他熬夜幫我加練；退伍時，他塞給我一包家鄉的茶葉，說“常寫信”。說著說著，他眼眶泛紅：“小李啊，你們叫我排長，我才覺得沒白活！那些虛銜早忘了，但帶過的兵，一個名字都刻在心里。”旁邊幾個“糾正”過我的戰友，也沉默了。老趙嘆口氣：“也是，我轉業后當科長，可每次聚會聽人喊班長，心里才熱乎。”原來，職務的糾葛下，藏著更深的渴望——被記住的不是職位，而是那段同生共死的青春。

我這才恍然大悟：稱呼的“對錯”，根本不是問題核心。戰友聚會，本就不是官場較勁，而是情感的回歸。用舊職務稱呼，反而像時光機，瞬間拉回當年——新兵連的號角聲、訓練場的塵土味、緊急集合的慌亂……這些比任何頭銜都珍貴。楊排長說得對：“戰友情是兄弟情，職務只是過客。你們喊我排長，我聽著比‘楊局長’順耳百倍！”會后，我特意找那些“糾正”我的人聊天，大家舉杯一笑，說開了，反而更親近。有人感慨：“是啊，退伍幾十年，名利場里打滾，倒不如一聲‘老排長’來得實在！”

如今回想，戰友聚會的稱呼學問，真是一場人性的試煉。表面是“職務高低”的爭執，實則考驗我們是否還記得初心——那份在軍營里鑄就的純粹情誼。楊排長的例子不是孤例；后來聚會，我堅持喊老戰友們舊職務，起初還有人嘀咕，但漸漸成了默契。一次，我們連的老炊事班長——退伍后開了飯店當老板——聽到我喊“班長”，他抹著淚說：“小李，就你懂我！這聲班長，比‘張總’值錢多了。”看，情感的力量，總能融化世俗的冰層。

時光荏苒，轉眼退伍四十余載。每次聚會，我依然喊“排長”“連長”，不再有人“糾正”，反而引發更多共鳴。或許，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里，我們太容易迷失在頭銜和身份中，忘了最本真的連接。戰友之情，是槍林彈雨里結下的生死緣，不該被歲月稀釋。用舊職務稱呼，不是守舊，而是致敬——致敬那些年一起流汗流淚的兄弟，致敬青春里最硬的骨頭、最暖的心。所以啊，下次聚會，不妨大膽喊出記憶中的稱呼吧，那聲“老排長”，勝過千言萬語的距離。因為，真正的戰友情，從不需要職務來證明；它在心里，永遠鮮活。

（經歷如有雷同，實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