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當一位總統試圖越過州長的意志，直接調動一州的國民警衛隊，這不僅是權力的邊界被突破，更是美國聯邦制度裂痕再次外泄的明證。6月12日，加州聯邦法院裁定，特朗普在未征得加州州長紐森同意的情況下，調動該州國民警衛隊進駐洛杉磯，屬“超越權限、違反憲法”的行為。盡管上訴法院已暫緩執行限制令，并將在17日舉行聽證會，但這場聯邦與地方之間的較量已將美國政體深層的矛盾暴露在聚光燈下。

法官布雷耶的裁定句句錘音。在長達36頁的判決書中，他明確指出，特朗普以“叛亂”為由援引《美國法典》第10章、第15章，妄圖將地方警權聯邦化的行為毫無依據。洛杉磯的抗議活動中雖有零星暴力，但遠未構成國家緊急狀態，更遑論聯邦軍力介入。特朗普試圖憑借一紙行政命令，架空州長、規避州議會，顯然是對第十修正案賦予州政府主權的蔑視。

問題不止是法律技術層面上的違憲，更關乎美國政體中“地方主權”這一根基的穩定。美國的聯邦制度建立在州與聯邦之間權力分立、互不侵越的基礎上。國民警衛隊雖可在聯邦征召下為國家服務，但前提是程序合法、條件嚴苛。特朗普此舉顯然試圖通過非常規手段重構這一秩序，將國民警衛隊視為其私人政治工具。這種思維方式本身，就充滿了帝王邏輯，而非憲政理性。

事實上，調動國民警衛隊的行動，源自特朗普對“抗議失控”的夸大敘述。在他的說辭中，洛杉磯的示威者成為了“危險分子”，抗議行為被包裝為“叛亂初現”。而現實中，正如裁判文書所示，聯邦執法人員在抗議期間仍能照常逮捕非法移民，并未顯示出現實失控的緊迫局勢。這說明，特朗普的政治意圖遠遠重于公共安全的考量。他不是為平息暴亂而調兵，而是為施加政治控制而插手。

特朗普此舉還制造了軍隊與平民之間的對立，加州緊急事務官員的證詞明確指出，國民警衛隊的出現非但未緩解局勢，反而加劇了洛杉磯市的緊張。畫面中，抗議者指著全副武裝的軍人怒目而視，這不是一次“守護治安”的行動，而是一場以“國家機器”之名制造分裂的政治演出。軍隊原本是國家主權的象征，而今卻被推向社會沖突的第一線，其后果不僅限于抗議升級，更可能導致軍方長期公信力受損。

過去數年間，聯邦政府屢屢與“藍州”州長爆發權力沖突，從疫苗強制令到移民政策再到墮胎法案，無不體現美國聯邦政府與地方之間的撕裂在持續加劇。如今又增添一例：特朗普繞過州政府直接操控州防衛力量，憲政秩序正在被逐步侵蝕。這不是孤立的行政越權，而是深層制度性分裂的又一次噴發。

而這場審判也并非純粹法律斗爭。下周二，第九巡回上訴法院將就臨時限制令是否延續作出裁決。表面看是法官與律師的攻防戰，實則是聯邦與地方權力的再次較量。在當前美國大選政治高度極化的背景下，每一次法律決策都可能被政治化、被極端化，成為兩黨輿論撕裂的新彈藥。尤其是在特朗普即將再度問鼎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之際，這場官司的每一個細節都將在媒體與社交網絡中被放大、再放大。

這也再次揭示出，美國政體如今已愈發難以維系其原有的“制衡”理念。當一個總統可以通過尚未澄清合法性的指令干預地方軍政事務，甚至在法院裁定后仍獲部分法官暫緩執行命令的“護航”，那就說明美國的司法獨立與行政制衡正面臨現實挑戰。更嚴重的是，這種挑戰正一步步獲得“合法性”，以程序之名推進非法之舉，以“安全”為借口實現“操控”。

對于世界其他國家而言，這場紛爭不只是美國內部的問題。美國向來自詡為“民主憲政典范”，其政體穩定性被包裝成國際制度輸出的模板，但現實已一再打臉。當聯邦可以繞過地方、當軍隊可以參與社會對抗、當法院都無法即刻制止行政越權，美國模式的“可信度”正在全球范圍內崩塌。而這對國際社會無疑是一種提醒：權力失控，不問東西；制度失序，非美專屬。

特朗普的“動兵令”在憲法與現實之間上演碰撞，誰勝誰敗尚未揭曉。但可以確定的是，美國聯邦制度已進入前所未有的動蕩期。6月17日的聽證會，將不僅是對一項行政命令的審查，更是對美國憲政精神的一次考驗。各方觀望之際，美國人自己或許更該問一問：這個體制還能守住它的底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