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翎諭
本文聲明:本文為短篇小說,內(nèi)容純屬虛構(gòu),請理性觀看
前言
從小到大,我最瞧不起的就是我那當老實人的父親。
他不敢頂撞愛欺負人的大伯,干一天活連口水都喝不上,被娘罵成窩囊也只是默默抽煙。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個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男人,當年為了討要我被大伯扣下的大學(xué)通知書,提著一根棍子,硬是把大伯家的院子砸了個稀巴爛。
這是發(fā)生在幾十年前的一個真實故事,也是改變我們一家命運的開始。
01
記得小時候,每每看到父親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我心里就憋著一股說不出的氣。他生來就是個老實人,村里人都這么說。
要我說,與其說是老實,不如說是窩囊。這話要是讓我娘聽見了,肯定會罵我不孝,可她背地里不也是這么說的嗎?
有次大伯家要翻修豬圈,一大早就來喊我爹幫忙。那時我正在吃早飯,看著父親放下還冒著熱氣的粥碗,甚至顧不上喝口水,就急匆匆地跟著大伯走了。
“老大都發(fā)話了,你還愣在這兒干啥?”母親的話里帶著譏諷,“趕緊去吧,人家等著呢!”
那天我爹從早上干到天黑,混凝土和磚頭搬了整整一天。回來時,他的背心都能擰出水來,褲腿上沾滿了水泥。可笑的是,大伯家殺了只雞燉湯,卻連口湯都沒讓我爹喝上。
“兄弟,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大伯站在門口,笑呵呵地說,“改天有空再來家里坐。”
我爹憨厚地點點頭,說了聲“不用不用”,就往家走。看著他弓著的背影,我心里五味雜陳。娘說他是受氣包,我覺得一點都沒說錯。
這樣的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記得有一年插秧,大伯家人手不夠,二話不說就把我爹叫去了。那時正值搶收季節(jié),我家自己的田都還沒插完。
可我爹還是放下自家的活兒,去幫大伯家干了整整三天。結(jié)果等他回來插自家的秧,老天爺就跟故意作對似的,下起了連綿的雨。
“你說你圖個啥?”娘氣得直跺腳,“人家?guī)桩€好田都插完了,咱家還泡在水里。你這個窩囊 廢,你就知道幫別人。”
我爹只是沉默地抽著煙,仿佛這些話與他無關(guān)。這種時候,我就特別瞧不起他。一個大男人,怎么能這么沒骨氣?每當這時,娘就會念叨:“你爺死得早啊,要不然也輪不到你大伯這么囂張。”
在我們村,大伯可以說是個響當當?shù)娜宋铩K还馐顷犂锏臅嫞€是生產(chǎn)隊長,在村里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爺爺在世時就特別疼愛這個長子,臨終前還特意交代,讓大伯照顧弟弟。可這個“照顧”,怎么看都像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大伯家的房子是全村最氣派的,青磚大瓦,正屋三間,廂房四間,還有個像模像樣的院子。我家呢,除了一間半舊泥磚房,就剩個歪歪扭扭的豬圈。每次路過大伯家,我心里就不是滋味。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大伯那股子傲氣,他讀過高中,在那個年代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可這點文化卻讓他變得目中無人,特別是對我爹這個沒讀過幾年書的弟弟。
“老二啊,你這日子過得,真是——”每次說起我爹,大伯總是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后面的話不說,但那眼神里的輕蔑誰都看得出來。
81年,堂哥高考落榜,大伯臉上掛不住,硬是讓堂哥復(fù)讀。可第二年成績出來,堂哥還是沒考上。那段時間,大伯的臉色難看得很,見人就說現(xiàn)在的考試太難了,連他兒子這樣的好學(xué)生都考不上。
可我不一樣,從小就愛讀書。雖然家里條件差,晚上點不起煤油燈,就趴在月光下看書。我知道,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才能讓我不像我爹那樣窩囊。
學(xué)校里有個孫老師,是我的語文老師。他知道我家境困難,卻愛讀書用功,就經(jīng)常留我放學(xué)后輔導(dǎo)。他還總是悄悄給我一些復(fù)習(xí)資料,有時還會給我?guī)┖唵蔚牧闶场?/p>
孫老師對我很好,我覺得我爹要是這樣的人就好, 可惜只能是想象,所以我想成為像孫老師一樣的人。
有時候我也會想,同樣是親兄弟,為什么大伯能把日子過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而我爹卻只能寄人籬下,任人欺負?
或許,這就是命吧。但我暗暗發(fā)誓,我一定要用功讀書,考上大學(xué),改變這種命運。
02
八三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我記得那時村頭的杏花開得格外燦爛。清晨五點,我就摸黑起床,坐在煤油燈下復(fù)習(xí)。
娘總是早早地給我熬好粥,生怕我餓著。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到了高考。
那是個悶熱的六月,知了在樹上拼命地叫著。考場設(shè)在縣城中學(xué),我和村里的幾個同學(xué)一起,騎著自行車去考試。
路上,大伯家的門口傳來說話聲,我聽見堂哥在抱怨:“爸,我真的不想再考了,去年考不上,今年肯定也……”
“胡說!”大伯的聲音很大,“咱家的孩子,怎么能認輸!”
我加快了腳步。說實話,我心里也沒底,可又懷著一絲希望。這一年來,我付出的努力只有自己知道。
寒冬臘月,手凍得發(fā)紫,我也要抄完筆記。下雨天,我就披著雨衣去孫老師家請教。
記得第一天考完語文,我的心就定了,那篇作文是根據(jù)漫畫《這下面沒有水,再換個地方挖》,我寫得特別起勁,仿佛傾注了這些年所有的渴望。
接下來的幾天,每一門我都發(fā)揮得不錯。最后一科結(jié)束時,我偷偷抹了把眼淚,心想:這下應(yīng)該能考上了吧?
回家路上,我又路過大伯家。堂哥耷拉著腦袋,大伯的臉色很難看。娘見我回來,趕緊問:“考得咋樣?”我點點頭,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可誰知道,這份欣慰沒能持續(xù)多久。
七月底的午后,班里學(xué)習(xí)不如我的人都收到了通知書,可一天天過去了,始終沒有我的消息。
“爹,你去大隊部打聽一下唄?”我小心翼翼地問。
“等等吧,可能還沒發(fā)下來。”父親依舊是那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繼續(xù)低頭修他的鋤頭。
“你就知道等!”娘氣不打一處來,“人家李家三蛋都收到通知書了,咱家這都多少天了?”
又過了幾天,我實在熬不住了,只好去找孫老師幫忙。孫老師的同學(xué)正好在省師范學(xué)院工作,他二話不說就幫我打了個電話過去。
“名單上有你,”電話那頭說,“通知書早就寄到大隊部了,應(yīng)該是上個月二十號左右。”
這話像晴天霹靂,我渾身發(fā)冷。上個月二十號?那都快二十天了!孫老師拍拍我的肩膀,欲言又止。我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被人扣下了。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那天在大伯家門口聽到的對話。堂哥高考又沒考好,大伯那個要強的性格,怎么能容忍自己弟弟家的孩子考上大學(xué)?這不是等于當眾打他的臉嗎?
“這日子沒法過了!”回到家,我把事情一說,娘頓時火冒三丈,“老二,這次你要是再這么窩囊,我就跟你離婚!”說著就往大伯家沖。
我爹坐在門檻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夕陽的余暉灑在他枯黃的臉上,我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白頭發(fā)又多了許多。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燥熱,知了依然在聒噪,可我的心卻涼透了。
“閨女,”許久,爹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發(fā)抖,“你去把你娘叫回來。”
我愣住了。以前每次娘要去找大伯算賬,爹都會攔著。可這次,他的眼神里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東西。
“那張通知書,”他站起身,慢慢撣了撣煙灰,“爹去給你要回來。”
03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我爹拿起門后那根的棍子,朝大伯家走去。我和娘趕緊跟在后面,都被他的舉動驚呆了。
“老大,把通知書拿出來!”推開大伯家的院門,爹的聲音出奇地洪亮。我從沒見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大伯正坐在院里乘涼,見我爹手里握著棍子,先是一愣,隨即冷笑道:“老二,你這是要干啥?”
“我再說一遍,把通知書拿出來!”爹的聲音在顫抖,但語氣更加堅決。
“什么通知書?你發(fā)什么瘋?”大伯站起身來,眼神閃爍。
“砰!”爹突然掄起棍子,朝著院子里的水缸狠狠砸去。水缸應(yīng)聲而碎,水嘩啦啦流了一地。大伯臉色大變,呵斥道:“老二,你瘋了不成?”
“我瘋?”爹冷笑一聲,“你把我閨女的大學(xué)通知書扣下來,我就是個屁都不放,那才叫瘋!今天這通知書,你要是不拿出來,我就把這院子給你砸個稀巴爛!”
堂哥從屋里跑出來:“爹,別鬧了,趕緊把通知書給二叔吧……”
“閉嘴!”大伯厲聲喝道,“什么通知書?我怎么不知道?”
“咣當!”爹的棍子已經(jīng)砸在了堂屋的玻璃窗上。嘩啦一聲,玻璃碎了一地。我看見爹的手在發(fā)抖,額頭上布滿汗珠,可眼神卻異常堅定。
“老二,你……”大伯氣得臉色發(fā)紫,可看著爹手里的棍子,又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堂哥突然跑進屋里,不一會兒拿出一個黃色的信封:“二叔,通知書在這兒,是我爹讓我去大隊部把它扣下來的。”
爹接過通知書,仔細查看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就要走。這時,大伯突然開口:“老二,你小子今天有種,敢跟我動手。但你可別忘了,這是爹留下的祖業(yè),你……”
“住口!”爹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炬,“從今以后,你要是再敢欺負我們家一下,我跟你沒完!”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我看見娘偷偷抹了把眼淚。夕陽的余暉下,爹的背影顯得格外高大。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三十多年過去了。那年的秋天,我背著行囊去了省師范學(xué)院,成了村里第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女娃。
畢業(yè)后,我留在縣城中學(xué)教書,后來調(diào)到教育局工作,一步步從普通干事做到了副局長。
去年退休那天,我整理辦公室的物件,翻出了那個已經(jīng)發(fā)黃的錄取通知書。摸著上面的印章,那個夏天的記憶又涌上心頭。
記得上大學(xué)那天,爹特意把自行車擦得锃亮,載著我去汽車站。路上,他說:“閨女,爹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紅著眼圈說:“爹,你那天可神氣了。”
那次之后爹性格完全變了,他不再是村里人眼中的老好人,而是個說一不二的硬漢。大伯家有事也不敢再隨便使喚他,爹總說:“我有自己的活要干。”
后來我每次放假回家,都能看到家里的變化。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條,新打了井,通了電,裝了電話。爹還學(xué)會了養(yǎng)蜂,每年都能賣不少蜂蜜。
那年,大伯住院,需要一大筆醫(yī)藥費。他托人來找爹幫忙,爹二話不說就把養(yǎng)蜂掙的錢拿了過去。我有些不解,爹卻說:“他再不是,也是你大伯。咱幫他是行善,不幫是本分,但不能讓他覺得咱好欺負。”
后來有次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看著滿頭白發(fā)的父親,我突然明白:他并不是天生的老實人,也不是生來就愿意被人欺負。
只是在那個年代,在那種環(huán)境里,他選擇了隱忍。但為了女兒的前程,他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勇氣。
老屋雖然還在,但已經(jīng)住不了人。唯有那根棍子,爹一直留著。他說:“這不是棍子,是咱家的骨氣。”
如今回想起來,那個炎熱的夏天,不僅改變了我的命運,也改變了一個男人的一生。
他從此學(xué)會了直起腰桿做人,而我,也從對他的怨恨變成了深深的敬意。那張發(fā)黃的錄取通知書,就是我們父女倆最好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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