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40天

2025年5月12日，將是載入史冊的一天。中美在瑞士日內瓦舉行的經貿高層會談達成一系列重要共識。當地時間上午9:00，雙方發布《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

瑞士和北京時差6個小時，瑞士上午9:00正好是北京時間下午3:00，A股收盤，來不及漲了。不過四點收盤的港股尾盤直線拉升。富時中國A50指數期貨一度漲超2%；離岸人民幣兌美元一度大漲超400點；美股三大期指亦快速拉高；黃金大跌。

筆者所在的幾乎所有微信群都在沸騰，很快有人梳理出了從4月2日“解放日”特朗普打響關稅戰2.0后到5月12日對華關稅脈絡：

2025年4月2日之前：20%

2025年4月2日：54%（第14257號行政令，加征34%）

2025年4月8日：104% （第14259號行政令，追加50%）

2025年4月9日：145%（第14266號行政令，再追加21%，累計達125%，部分商品因芬太尼問題達145%）

5月12日：30%（取消8號、9號加征部分；暫停4月2日24%關稅90天，保留10%關稅）

也就是說，這過山車般的驚魂40天，最終和所有其他國家一樣，在原來基礎上加了10%的關稅。

網友對特朗普“交易的藝術“表示嘆服，有點像我們小商品市場賣衣服的商家，且是個古怪的商家：“100塊要不要？不要？那就300塊？！”

客戶：“10塊！“

商家：“成交！“

這40天的起起伏伏，虛張聲勢，把特朗普的信用消耗殆盡，以后他再這樣漫天要價，就更沒有人當回事了。

關稅戰三大目的全部落空

特朗普開打關稅戰2.0時信誓旦旦地號稱有三大目的，要解決貿易赤字，要解決財政赤字，要逼迫制造業回歸。

當然，此前已有好幾位時政脫口秀主持人質問過，向一個只有企鵝的島征稅如何有助于實現這三個目的？對美國自己不能生產的香蕉征稅如何有助于實現這三個目的？

對華加征關稅雖然沒有對企鵝、香蕉征稅那么離譜，然而，目前來看，特朗普的這三個目的也是一個都不可能達到。且不討論美國制造業需不需要、應不應該回歸（請見此前《》一文），目前這樣的關稅稅率，制造業恐怕是不會回歸的。

雖然某些行業的關稅已達百分之五六十，但是美國制造的成本（人工、稅收、環保等）還是遠高于進口成本。就算是有某些制造業回歸，也不太可能雇傭原來的藍領工人。工業4.0的發展注定美國藍領工人幾乎不可能再就業，他們不是被外國人取代，就是被機器人取代。

貿易赤字恐怕也是無法解決的，加征10%的關稅，對進口量的影響微乎其微。

可能可以增加一些聯邦政府的財政收入，但是相對于巨額財政赤字來講，這只是杯水車薪。而且，更糟糕的是，關稅成本最終是由美國消費者支付，這就好比是對美國消費者征收的一種稅，最受傷的還是低收入人群。

筆者向一位從事外貿工作三十多年的朋友請教現在美國對華關稅稅率到底是多少的問題，他說：“其實作為出口商，我對自己出口的產品在進口國的稅率幾乎一無所知，因為跟我沒關系。關稅都是進口商出錢，是他要算的帳，我要算的帳只有一個：跟中國同行的成本和價格比較。”

他的回答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在美國進口商與中國出口商的博弈中，中國出口商的議價能力占上風，至少目前是這樣，中國出口商并不十分擔心美國進口商會因關稅導致總成本增加而放棄從中國進口；二是關稅成本由美國進口商、消費者承擔。

這一點，其實經濟學界一直在強調，然而特朗普一直不以為然，堅信關稅由外國的出口商支付。直到最近4月30日，特朗普在白宮召開內閣會議后承認，其關稅政策和貿易戰可能會讓商店里的貨架變得更空，商品價格變得更高，尤其是玩具店。他說：“也許孩子們只能擁有兩個娃娃了，而不是30個，并且這兩個娃娃可能還會比以往貴上幾美元。”

實際上，不僅僅是玩具，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分析了美國一個普通家庭的所有物件，來自中國的占比相當高，如果中美關稅戰持續下去，等到兩三個月后物價傳導機制充分發揮作用時，美國老百姓的生活成本將大幅上漲。

此前亞馬遜在其平臺上開始標注因關稅導致的漲價部分，結果白宮發言人嚴厲指責亞馬遜這是搞政治陰謀，將追究其責任。亞馬遜只得把這部分改成運費。

總之，特朗普的關稅戰目前看來，既不能解決雙赤字問題，也不能讓制造業回歸，唯一的作用是讓美國老百姓多花了錢。

尷尬的“川粉經濟學家”

此前，不少粉川的所謂經濟學家動用或者說扭曲了各種經濟學理論為特朗普的關稅戰辯護、洗地，現在不知該如何圓場。

金融學上有一個“特里芬兩難”（Triffin Dilemma），也稱為流動性和清償性兩難。20世紀50年代，美國經濟學家羅伯特·特里芬（Robert Triffin）對布雷頓森林體系研究后指出，美元同時承擔了雙重職能，一是為世界經濟增長和國際貿易發展提供清償能力，二是維持美元的幣值，保持美元同黃金的匯兌比例。這兩個目標互相矛盾，不能同時達成， 為了滿足各國對美元儲備的需要，美國只能通過對外負債形式提供美元，即國際收支持續逆差，而長期的國際收支逆差將導致美元貶值，無法維系對黃金的官價；如果要保證美元幣值穩定，美國就必須保持國際收支順差，這又將導致美元供應不足、國際清償手段匱乏。如果沒有別的儲備貨幣來補充或者取代美元，以美元為中心的體系必將崩潰。

雖然布雷頓森林體系于1971年結束，美元不再與黃金掛鉤，世界進入信用貨幣時代，但是“特里芬兩難”的邏輯依舊成立。也就是說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貿易赤字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一個國家無法同時做到既維持全球貨幣地位，又維持貿易平衡與本幣長期穩定。

這是一個系統運作的必然結果。然而，有些所謂經濟學家號稱，“特里芬兩難”是書呆子理論，現實中美元霸權不是靠逆差建立的，而是靠美國的實力。

這種說法把兩個維度的事情攪和在一起了，一個國家的貨幣要成為儲備貨幣，這個國家當然要有實力，不然誰也不愿意持有這個國家的貨幣。

但是，如何持有這個國家的貨幣呢？這個國家不可能把自己的貨幣送給你吧，你得拿東西去換，也就是賣給它的東西得多于你從它那兒買的東西，這樣你才能積累它的貨幣。這對于它來講，就是對你的貿易赤字，或者叫貿易逆差。

所以，貿易逆差是儲備貨幣成立的機制，國家實力是一國貨幣成為儲備貨幣的根本原因。把這兩個事情對立來講，毫無邏輯。

嚴重的貿易不平衡當然要調整，但關稅戰顯然不是正確的方法。

還有所謂的經濟學家稱，特朗普打關稅戰，是為了恢復美國制造業，進而增強美元信用。他們認為，美元信用來自制造業和軍事實力，這有失偏頗。當今這個時代，美元霸權更多依賴的是美元的流通性、美債市場的流動性和深度，以及美國經濟的開放性、資產的透明性等等，而這背后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美國的整個國家制度。

這些粉川的經濟學家為了證明川普的關稅戰合情合理合法，不惜違反常識、邏輯，然而如今川普又不打關稅戰了，這盤怎么叼呢。

網友開玩笑說，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釋是，特朗普是來炒股炒匯炒幣炒黃金的，賺得盆滿缽滿后，收工。

5月12日美股高開高走，三大指數大幅收漲，且均收于三月依賴的最高水平。中概股跑贏大盤，納斯達克中國金龍指數漲5.4%。

驚人的蠻橫與無知

有人說，特朗普這是虛晃一槍，企業之前囤的庫存差不多消耗殆盡了，現在假裝停戰，趕緊補庫存，補完庫存繼續打。這倒不是沒有可能，2018年5月19日，中美發布聯合聲明，宣布暫停互相加征關稅，同意通過談判解決分歧。2018年7月，美國單方面升級關稅措施，導致談判中斷。

但是這次特朗普關稅戰2.0，激怒了貿易對手，反擊到了美國的兩大軟肋。一是缺乏稀土等原材料、廉價能源等，雖然新一輪的工業革命可以某種程度上降低美國對全球供應鏈的依賴，但是原材料、能源等基礎問題無法解決；二是美國對華進口的產品相當大的比例沒有替代品，美國進口的所有商品中一半以上用于制造業，美國制造商高度依賴全球貿易。

有人用了非常之多的深奧的政治學理論試圖證明特朗普還在下一盤大棋，只是太高深，凡人看不懂。然而特朗普時不時暴露出來的無知讓大家驚詫不已。

四月底，白宮慶祝特朗普百日執政，邀請了ABC新聞記者Terry Moran到橢圓形辦公室采訪特朗普。特朗普向他介紹橢圓形辦公室里的物件，到《獨立宣言》的文本時，Terry問特朗普：“獨立宣言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特朗普回答說：“它的意思正如字面所說，這是一個宣言，這是團結、愛與尊重的宣言。意義重大，這對我們國家來說非常特別。”

Terry看著特朗普，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沒有想到特朗普這么無知。獨立宣言實際上是英國北美洲十三個殖民地脫離英國的宣言。一時政脫口秀主持人對特朗普表示同情：“這可能是唯一一個不能用‘團結、愛與尊重’等字眼的情況，他哪里想得到呢？”

實際上，特朗普的無知在他第一個任期就暴露無遺了。前國防部長吉姆·馬蒂斯就曾說過，特朗普的認知水平只相當于五六年級的小學生。

東西方的學者都在忙著研究所謂“特朗普現象”，用到了非常之多的艱深理論，筆者之前還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這么多“主義”。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主義”是什么意思，特朗普根本不知道，絕大多數“主義”他應該都沒聽說過。

在特朗普的字典里，只有兩個詞，金錢和權力。好在目前看來，至少有兩大機制可以約束他，一是中期選舉，二是資本市場，讓他無法隨心所欲。對外俄烏調停爛尾，關稅戰爛尾。對內，打擊大學、律所等機構試圖擴權時受到強烈抵抗，面臨兩百多起訴訟。

處處碰壁的特朗普只得P圖意淫，一會兒把自己P成國王，一會兒又把自己P成教皇。到處改海灣的名字，前一陣把“墨西哥灣”改成了“美國灣”，現在又要把“波斯灣”改成“阿拉伯灣”。據說6月14日那天，美國首都華盛頓將舉行閱兵式，以紀念美國陸軍成立250周年，那天碰巧是特朗普79歲生日。

且看這個爛尾王后續如何折騰。

No.6350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 悟00000空

作者簡介：曾在復旦學習、任教9年；曾在中歐國際工商學院供職20年。微信個人公眾號：無語2022，微信視頻號：無語2022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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