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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歲的洪先生經歷了一回“生死歷險記”。

“你現在馬上去醫院急診，很可能是中風了！”4月14日傍晚，洪先生掛了和朋友的電話，一個人打車匆匆趕往離家最近的浙江醫院三墩院區。“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心里還抱有一絲僥幸，平時身體還算健康，還那么年輕，希望不是中風。”

癥狀兩天前就出現了。4月12日傍晚，洪先生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持續了十來分鐘。那時的他，剛和朋友告別走到地下車庫。洪先生家人看他一直沒回家，打他手機也沒人接，有些著急。半小時后，家人接到洪先生來電，說剛開車出來準備回家。“是那種莫名其妙的斷片，什么都不知道了，事后對發生的一切都想不起來。”洪先生回憶道。

洪先生意識到自己可能不對勁，2天后給當醫生的朋友打了個電話，這才有了開頭的對話。醫院急診頭顱磁共振顯示大腦海馬區急性腦梗死，洪先生果然中風了！

腦血管流行病學資料顯示，我國有四成的人從25歲開始就有可能發生中風。網上時不時爆出新聞：第一批“90后”已成為中風高發人群，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中國是全球卒中大國，中國人發生卒中的年齡要比歐美人群早10-15歲。《中國卒中報告2024》顯示，腦卒中是國民死亡的第一位病因，且是單病種致殘率最高的疾病。

事實上，腦卒中不僅是因高血壓、糖尿病、高脂血癥等血管性因素引發，還可能是心臟原因造成的，醫學上把這種卒中稱為心源性卒中。

浙江省醫學會心血管病學分會主任委員、浙江省心源性卒中“小而強”臨床創新團隊帶頭人、浙江醫院院長毛威教授說：“心源性卒中在缺血性卒中里占比20%-30%，但目前國內醫院沒有專門的科室治療心源性卒中，患者輾轉于神經內科、心血管內科等科室，無法得到全鏈條的醫治與照護，這正是我們想做的事。”

心源性卒中發病非常突然，通常在栓塞發生之前可能沒有明顯癥狀。與其他病因相比，心源性卒中病因更復雜、病情程度相對更重、預后更差，尤其值得警惕。

家里長輩都有高血壓病史

沒想到自己不到40歲就中招了

說回洪先生的遭遇。

接診的急診醫生安排洪先生做了頭顱核磁共振檢查。檢查結果很快出來：大腦海馬區急性腦梗死！洪先生被迅速轉到神經內科進一步排查腦梗的原因。腦血管CTA和頸動脈CTA檢查結果顯示洪先生的動脈非常光滑，他有高血壓，但大血管都不存在堵塞。

“這時候我們和神經內科會診，高度懷疑他是心源性卒中。40歲之前的心源性卒中患者，我們首要考慮的病因是卵圓孔未閉。”毛威教授說。毛威教授迅速為洪先生安排了右心聲學造影檢查，超聲右心造影顯示房間隔卵圓窩部位大量右向左反流，確診為卵圓孔未閉導致的心源性卒中-腦梗死。

排查出了原因，緊接著就是從源頭上杜絕二次復發。4月18日，毛威教授為洪先生進行了微創的卵圓孔未閉封堵術。這一手術是為了將卵圓孔未閉形成的小裂隙進行封堵，不給血栓通過該路徑再次跑到腦子里去的機會。

術后，快報記者在病房見到了洪先生和他太太。洪先生躺在病床上，戴著測動態心電圖的儀器，神志和意識都很清醒。“我這次真的是命大，及時發現中風原因，及時治療。不敢想象如果偏癱了，一家人日子該怎么過！”

交談中，記者得知洪先生和朋友經營一個臺球室，平時作息不太規律，熬夜是家常便飯。由于家里長輩都有高血壓病史，他在20多歲時就被查出高血壓。“其實中風我沒有那么意外，只是沒想到這么年輕就中招了。”洪先生說。

好在掉落的血栓栓塞部位導致的神經功能受損不大，沒造成任何后遺癥，洪先生術后第二天就出院了。“卒中的原因及時得到排查，避免了卵圓孔未閉導致二次中風的風險。”毛威教授說。

房顫10年，4年前中風導致偏癱

擔心二次中風

他趕赴千里尋找病因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像洪先生這樣的好運。

78歲的老李有10年房顫病史（注①）。房顫帶給老李的是時不時心臟跳動變快，除此之外，他沒感覺有其他不適。因此，他一直沒把房顫放在心上。“最多就是心臟跳得快一點，又不會出人命。”老李家住沈陽農村，覺得跑一趟省城醫院是件大麻煩事，一直沒有治療房顫。

4年前，老李突然出現右側肢體肌力下降，走路也不穩了。家里人這才急匆匆把他送到醫院，當地醫院確診老李是中風了，錯過了溶栓時間，靠吃藥治療。老李也因此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他的右側肢體肌力始終沒有恢復，如今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偶爾出門要靠拄拐才能行走。

老李是怎么找到浙江醫院來的？“我聽人介紹，說這里看得好。看了一些視頻，說我這樣的情況很可能二次中風，趕緊過來查查，我到底是因為啥原因中風的。”老李這次下了“血本”，千里迢迢趕到浙江。

接診老李的是心源性卒中“小而強”團隊臨床負責人、浙江醫院心血管內科副主任湯益民主任醫師。了解老李的需求后，湯主任給他安排了系列檢查。“可能是動脈粥樣硬化引起的中風，也可能是心源性卒中，我們要逐一進行排查。”

就像偵探一樣，湯主任根據一塊塊碎片找犯案“元兇”。腦血管和頸動脈CTA很光滑，造成半側肢體偏癱的病變血管還是很明顯的，故排除。繞了一圈，回到了老李的房顫上。湯主任最終確定老李的卒中是房顫引起的，建議他立即接受房顫消融治療，同時進行左心耳封堵（注②）。

名詞解釋

注①房顫：是老年人以及心臟病患者中最常見的一種心律失常。正常人的心跳頻率是 60-100次/分，當某些因素使心房跳動的頻率達到 350-600次/分，且極不規則時，心房內各部分肌纖維就出現極不協調地亂顫，失去了整體有效的機械收縮。

注②左心耳封堵術：通過介入手術的方式應用封堵器堵塞左心耳，預防房顫時左心耳血栓的形成，可達到藥物抗凝的治療效果，降低房顫患者由血栓栓塞引發長期殘疾或死亡的風險。

腦中風占絕大多數，也有人會發生腸系膜動脈、腎動脈、脾動脈等栓塞。為什么跑到腦子里的多？毛威教授介紹，因為大腦的耗氧量很大，人體有四根大動脈是給大腦供血的，首先要保證大腦的供氧。血流量大，所以血栓往大腦里跑的概率要遠高于跑到身體其他部位。

20%的人出生后卵圓孔沒有完全閉塞

代謝廢物會通過裂隙跑到全身

卵圓孔未閉形成的血栓和房顫的機制截然不同。卵圓孔未閉、房缺等先天性心臟病形成的血栓與靜脈系統相關，與房顫動脈系統的血栓不一樣（注④）。

注④

卵圓孔位于房間隔，是左心房和右心房之間的一個通道。這個通道的作用是什么？在胎兒時期，我們靠臍帶血供血，來自母體的動脈血從右心系統通過卵圓孔到左心系統，給全身供血。正常人的卵圓孔，應該在3歲以內就自然閉塞，左右心系之間不相通。

我年幼時讀到過這樣的句子：“秋天我漫步在北京的街頭……”這句子讓我激動，因為我不知道在秋天的時候，漫步在北京街頭會是什么樣的感覺。當我最初來到北京時，恰好也是秋天，我漫步在北京的街頭，看到寬闊的街道，高層的樓房，川流不息的人群車輛，我心想：這就是漫步在北京的街頭。

應該說我喜歡北京，就是作為工地的北京也讓我喜歡，嗜雜使北京顯得生機勃勃。這是因為北京的喀雜并不影響我內心的安靜。當夜晚來臨，或者是在白晝，我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想著我自己的事時，身邊無數的人在走過去和走過來，可是他們與我素不相識。我安靜地想著自己的事，雖然我走在人群中，卻沒有人會來打擾我。我覺得自己是走在別人的城市里。

“有近20%-30%的人的卵圓孔并沒有完全閉塞。當你用力咳嗽、屏氣時，右心壓力增高，靜脈血就通過卵圓孔未閉的裂縫跑到左心系統去了，那就可能跑到全身，引起中風。”毛威教授說，靜脈血從全身回流各種各樣的代謝廢物，可能會有很多“小碎片”，比如長期不動的人，下肢會形成靜脈血栓，血栓脫落后也可能通過卵圓孔未閉的裂隙跑到全身，引起動脈栓塞。

和文章開頭的洪先生一樣，40歲之前沒有明確動脈粥樣硬化疾病的患者，一般都考慮優先篩查卵圓孔未閉。如果確認沒有閉合，哪些卵圓孔未閉需要封堵？毛威教授介紹，已經發生過腦梗死，不明原因的癲癇、體位改變誘發的低氧血癥、進行性加重的睡眠呼吸暫停等，臨床排除了其他原因，可以考慮進行卵圓孔未閉封堵術。至于更常見的偏頭痛、頭暈等癥狀，如果導致嚴重影響工作和生活的癥狀，或從事特定職業，如游泳運動員、潛水工作者、管樂手等，在充分評估超聲高危特征后也可以考慮進行介入封堵。

不要錯過“黃金救治”4.5小時

一人半身肌無力

一人用藥不到2小時明顯好轉

兩位卒中患者的不同人生——

心源性卒中發生時有哪些特別的癥狀？

浙江醫院神經內科主任劉小利主任醫師說，不同血管的供血位置不同，管理的功能也不同。卒中會出現什么表現，取決于堵塞的位置。“不是所有的卒中患者都會偏癱。也有部分患者是輕型卒中，除語言、四肢的表現外，還有的卒中患者表現為頭暈、頭痛。”

卒中的識別，主要記住這個口訣：BEFAST，可體現在身體的各個部位，頭部、眼部、臉部、四肢、語言功能等。

卒中救治最要緊的就是時間。錯過了救治的黃金4.5小時，可能結果就截然不同。

“我之前接診過一個60多歲的女性，她一早去菜市場買菜，突然整個人無力，走路也走不動，當時路人反應很快，馬上打了120要送她去搶救。沒想到，這個患者不肯去，堅持要回家，打電話給兒子，等著兒子回來。”劉主任回憶，“患者兒子在余杭上班，當時正是早高峰，堵車厲害，等她兒子好不容易到了，還四處打電話問醫生朋友，后來送來我們醫院已經下午了。”

很顯然，這個患者錯過了黃金救治時間，失去了溶栓的機會，恢復得不太理想，如今依舊留下了半身肌無力的后遺癥。“如果她當時直接被120送來，結果會很不同。”

50多歲的王先生是另一個典型。4月10日，杭州的氣溫一夜入夏，飆升至32℃。

王先生從東北趕來杭州旅行，坐了10多個小時高鐵到杭州，一下車就趕去靈隱寺。沒想到，靈隱寺還沒到，王先生就出現了突然不能說話、口角歪斜、無力的表現。他反應非常快，意識到自己可能中風了，立刻打了120。120趕來，把王先生送到離西湖最近的浙江醫院靈隱院區。

“他從發病到送來醫院還不到半小時，”劉主任說，當時經過評估，立刻就安排了給他進行溶栓。從發病到用藥，大概用了1.5小時。用藥還不到2小時，王先生的癥狀就出現了明顯好轉：無法說話、口角歪斜、無力的癥狀都消失了。入院第三天，王先生就回到東北繼續后期進一步的康復治療。如今，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

到底要不要溶栓？交給醫生專業評估

患者及家屬第一時間該做的事：撥打120

用藥是否及時，是決定腦卒中治療效果的一大因素。關于卒中后是否要進行溶栓，劉小利主任表示，溶栓效果肯定要比不溶好，但需要經過醫生的評估，不是所有的卒中患者都適合溶栓，如果是多處血管狹窄或部分心源性卒中患者，溶栓效果并不好。

“發生卒中超過4.5小時的患者，一般都不考慮進行溶栓，神經細胞大量死亡后，患者獲益會大幅下降。”值得一提的是，《新英格蘭醫學雜志》發表的一項研究證明，后循環腦梗死患者的靜脈溶栓時間窗可以從傳統的4.5小時大幅提升到24小時，這意味著部分卒中患者在經過專業醫生評估的情況下，有機會在卒中發生24小時后進行溶栓治療，這將極大地改善預后、降低致殘率。

劉主任救治了無數卒中患者，發現很多患者在發生卒中后都做了一樣的事：決定在家等等，說不定癥狀會改善，不行再去醫院；打電話給不在身邊的子女，等子女從外地趕來；四處打電話詢問當醫生的親朋好友，咨詢是否該去治療或去哪里治療；以為是自己的基礎病引發的，趕緊吃降壓藥等平時在吃的藥物……

“上面說到的這幾點都是非常不可取的，”劉主任強調，出現了任何類卒中表現，第一時間該做的事就是撥打120，對卒中，120會自動匹配附近有溶栓、取栓資質的醫院進行救治。

“很多時候，腦卒中的起病很急，可能走著走著或一覺醒來就不對了，請第一時間讓患者躺平，然后馬上撥打120，盡量描述清楚發病的時間和癥狀。”

哪些人更容易發生心源性卒中？

體檢多做一個心超很有必要

那么，什么樣的人更容易發生心源性卒中？

這正是毛威教授帶領的心源性卒中“小而強”團隊目前在做的事。“風險評估很重要，我們想做的就是前移防治關口，提前篩查高危人群，這樣才能夠大幅降低卒中的風險。等卒中發生了再來治療，效果會差很多。”

毛威教授提到了兩個可行的辦法，第一，在體檢中加入心臟超聲檢查；第二，通過AI系統智能判斷核磁共振檢查的結果。很多人可能在其他科室做了核磁共振檢查，AI通過比對心源性卒中的特點，找到一些典型特征，再進一步篩查診斷出高危人群，這也是將防治關口前移的一大舉措。

心源性卒中能預防嗎？當然。如果你已知自己有房顫等心臟疾病，請一定不要以自身有沒有不舒服來評判疾病的嚴重程度，要及時就醫。毛威教授強調，房顫病情與癥狀沒有直接關聯，因為有相當一部分患者沒有癥狀。目前房顫的治療已非常成熟，可以通過對房顫的評分，完成規范治療，從而預防房顫引起的卒中。

需要做哪些初步篩查？心臟超聲很有必要，建議健康人每5年做1次。心電圖、動態心電圖、右心聲學造影等檢查可作為輔助檢查，進一步篩查。

根據臨床接診的情況看，心源性卒中如果沒有找到病因所在，二次中風的比例非常高，尤其是房顫。因此，精準診斷，找到準確原因，在卒中治療結束，繼續進行心臟相關手術，真正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很有必要。

什么時候是康復的最佳時機？越早越好

治療的下一步是康復。什么時候是康復的最佳時機？越早越好。浙江醫院設有專門針對心臟的心臟康復科，這在其他醫院很少單獨設置，主要針對心力衰竭和急性心肌梗死后及卒中后的患者進行心肺和運動機能康復。

浙江省心源性卒中“小而強”臨床創新團隊由毛威教授領銜，設有心源性卒中專病門診及多學科聯合門診和查房機制，由心血管內科、神經內科、神經介入科、康復醫學科、醫學影像科、超聲醫學科等多學科專家組成，依托浙江省心血管病防治研究中心、全省中西醫結合循環系疾病診治重點實驗室、省心血管疾病精準診療和創新中藥工程研究中心，以心源性卒中臨床難題為導向開展基礎、臨床和成果轉化研究。

浙江省心源性卒中“小而強”臨床創新團隊(部分成員)合影

“我們想做的事就是解決心源性卒中患者就診科室選擇困難的難題，同時提高主要病因房顫和卵圓孔未閉的篩查率，優化急性卒中救治流程，提高抗凝和符合適應證患者的左心耳封堵、卵圓孔未閉封堵治療率，提升康復治療率。”毛威教授介紹，在浙江醫院先進的醫療設備加持下，能為省內外心源性卒中和房顫、卵圓孔未閉等高危患者提供最優質的一站式診療服務。

浙江省心源性卒中“小而強”臨床創新團隊專家坐診時間

除了臨床上的貢獻，浙江省心源性卒中“小而強”臨床創新團隊在科研工作上也做了不少努力。作為浙江省唯一的心血管病防治技術牽頭單位，發布了首部《浙江省心腦血管疾病風險分布與防控形勢》報告，反映了浙江省心腦血管病流行趨勢和防控現狀；針對房顫患者研發了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體表心電三維重建，有望實現進口替代；發表了《卵圓孔未閉的臨床特征和預后影響因素及全外顯子研究》，努力突破房顫發生和卵圓孔未閉卒中預測難題，為全省心腦血管病防治做出更多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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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柿互動·都市快報 記者 吳雙

通訊員 陳雨虹

制圖 高薇

編輯 肖旭

審核 張倩 馮云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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