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癌癥九個埋，剩下一個不是財神就是閻王派。"這話是我二姑姥在村里衛生所門口扯著嗓子喊的。

那是2022年冬天，國家衛健委剛發布數據：農村地區宮頸癌發病率比城市高1.8倍，可HPV疫苗免費接種率還不到15%。我攥著錄音筆蹲在河北某縣醫院婦科診室，看著穿碎花棉襖的大姐們攥著皺巴巴的檢查單，突然想起村里赤腳醫生老劉頭的話："莊稼人生病靠硬扛，炕頭上的病更要命。"

那天我撞見王春梅蹲在廁所哭。她褲子上沾著血，手里化驗單上寫著"HPV16陽性"，嘴里念叨著"肯定是前年去城里澡堂洗澡染上的"。后來我才知道，她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去年回來過春節非要同房，說"憋了整年不能當和尚"，結果把臟病傳給了她。

診室墻上的科普海報早褪了色，"預防宮頸癌"幾個字被煙熏得發黃。走廊里飄來消毒水混著旱煙的味道，護士扯著嗓子喊："34號！王春梅！活檢結果出來了！"她哆嗦著站起來時，褲腳還粘著喂豬時濺的泥點子。

我突然想起《黃帝內經》里那句"上醫治未病"，可當農村大姐們連"HPV"都念不利索，當村頭小賣部賣得最快的是5塊錢的消炎栓，當男人們覺得"同房出血是女人矯情"，這病該怎么防？

我男人李大壯從工地回來那天，身上帶著汗酸味和陌生女人的香水味。他甩給我兩萬塊錢，說："今年活兒多，過年就不回了。"轉頭卻把行李箱里的藍色小藥片藏進炕席底下——后來我才知道，城里發廊妹叫他"金槍不倒李哥"。

我們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得守著公婆孩子當活寡婦。前年隔壁張嬸查出乳腺癌，她男人連夜從東莞趕回來，第一句話是"還能不能伺候炕頭"。手術切了半邊胸，出院那天她哭著跟我說："還不如死了干凈，現在連豬圈里的老母豬都比我有用。"

我的劫數是從去年秋收開始的。下地掰玉米時突然血流成河，衛生所老劉頭叼著煙斗說："女人家月事不調，喝點紅糖水就行。"直到血把棉褲浸透三回，我才被閨女硬拽到縣醫院。婦科診室像菜市場，前面的大姐正跟醫生吵吵："我就跟相好睡過兩回，咋就癌變了？"

檢查單上那些英文符號看得我眼暈。小護士翻著白眼說："HPV16陽性，讓你家男人也來查查。"我攥著化驗單在縣城小旅館堵住李大壯時，他正跟包工頭喝酒吹牛："我婆娘壯得跟牛似的，天天能下地！"

那晚他借著酒勁把我按在發霉的被褥上，我聞到他脖領子里有劣質香水的味道。"生不出兒子還有臉看病？"他噴著酒氣的唾沫星子濺在我臉上，"城里的姑娘可比你干凈！"

真正讓我崩潰的是活檢報告。醫生指著屏幕上的陰影說："宮頸癌二期，得切子宮。"我癱在塑料椅子上，聽見隔壁診室傳來笑聲——原來是對小情侶在咨詢婚檢，女孩撒嬌說："打完HPV疫苗是不是就能隨便親熱啦？"

化療掉光頭發那天，我戴著閨女給買的假發回村。村口情報站立刻炸鍋："春梅得了臟病！""聽說她男人在城里嫖娼！""切了子宮還算女人嗎？"連婆婆都把我飯碗單獨放："別傳染給娃。"

上個月村里來了免費體檢車，大喇叭喊著"早篩查早治療"。可排隊領葉酸的大姑娘小媳婦們，聽見"婦科檢查"都紅著臉躲開。只有張寡婦啐了口唾沫："查什么查！查出病來男人更嫌棄！"

現在我在腫瘤醫院躺了四個月，臨床的病友換了三茬。有個19歲的姑娘哭著說跟男友第一次就中招，有個老太太臨終前念叨"這輩子沒穿過蕾絲內衣"。昨天醫生說我還能活兩年，我突然笑出聲——夠把李大壯傳染我的臟病都帶進棺材了。

出院那天，我特意繞到縣醫院婦科。墻上的HPV科普海報終于換了新的，可排隊的人還在傳"打疫苗會不孕不育"的謠言。這場景讓我想起《藥神》里那句臺詞："這世上只有一種病，窮病。"可要我說，比窮更可怕的是蒙著眼在炕頭等死。

國家疾控中心數據顯示，農村婦女5年內做宮頸篩查的比例不足30%，可因宮頸癌去世的人數卻占全球28%。這血淋淋的數字背后，是無數個王春梅在黑夜里的嘆息，是男人把避孕套當"城里人矯情"，是老輩人覺得"夫妻床頭事上不得臺面"。

但我說這些不是要揭誰的短。就像《活著》里寫的："雞養大了變成鵝，鵝養大了變成羊，羊養大了變成牛。"農村人的好日子得從敢正視身子骨開始。下次聽見村醫催你做篩查，別紅著臉跑開；看見閨女偷看生理知識視頻，別罵她"不正經"；要是男人再說"戴套像穿雨衣洗澡"，就把這篇文甩他臉上！

最后套用趙本山那句玩笑話："人生最痛苦的是人死了，避孕套還沒用完。"癌癥不會因為你是莊稼人就心軟，但知識能幫你把閻王爺的生死簿撕下一頁。所以啊，今晚就把手機燈調暗點，跟枕邊人好好嘮嘮——畢竟炕頭暖不暖和，得看兩個人能不能把日子過干凈了。